差不多跑到中午,才赶到黑力宁巴。
天气很热,服务区车辆也多,人声嘈杂。
一面开满鲜花的斜坡上,搭建着曲里拐弯的木板栈道,两旁是齐腰高的木质栅栏。孩子们显然不乐意受到限制,翻出栅栏在满是绿草和花朵的坡地上奔跑、追逐、打闹。他们的父母,踩在栅栏围困的木板上,甩着两手,向着远处、高处的观景台漫步。
即便是旅游途中,孩子们和成年人依然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们急需进“一号”放出身体里的废水,就像逃离束缚身心的熟悉环境;再为水杯里装满开水,如同给视角和心房里摄入和存储美好与诗意。但是绕着造型独特的建筑走了一圈,正门侧门都挂着锁,门框和锁梁上落满了细薄的灰土。
“这个服务区废弃了。”一个手捏拖把、穿着红色夹克、坐在帆布凉棚下的女人说,“如果要方便,厕所可以正常使用。”
身体轻松了下来,双手、脸颊上挂满了清凉的水滴,我们握着空杯到停车场去。
“来一杯咖啡”,这条简短的白底黑字的横幅挂在一辆小型面包车打开的后备箱顶部。
既然有咖啡,应该就有热水,我们簇拥到面包车跟前。
戴着夸张遮阳帽的小伙子把手中正看着的书反扣到小马扎上,站起来问:“来杯咖啡吗?”
“不要咖啡,添杯热水就行。”
“咖啡一杯19元,第二杯半价。开水不要钱。”
我们很不自觉地按顺序把喝水杯递过去。
小伙子不动声色地摁着咖啡机上的出水开关,四杯。
他把面包车的后半部进行了合理而巧妙的改装,简直就是一个精致的小吧台。
兰女士小心地说:“我们还是付费吧,您这桶装水也不是自产的,何况还要加热。”
我说:“小伙子,来四杯咖啡。我请大家,你们谁要原味,谁的加糖?”
“好的。”小伙子动作麻利地开始撕包装,冲咖啡,“加糖不加糖价格都是一样的。你们是来旅游的?”
“呵呵,闲逛。”一路肩负司机重任的赵哥抽着烟,回答他的问话,“我低血糖,糖要多加。”
白女士紧跟一句:“我的也是。”
年轻人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转脑袋看我们一圈,说:“两家人组团自驾游,挺好的。”
兰女士双手捧着开水杯轻笑:“我们可不是夫妻,只是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而已。”
“那更浪漫了。给,您的,加糖的。”小伙子把咖啡递给赵哥,继续说,“你们不到爱情栈道上去走走吗?到观景台那儿看,风景还是不错的。”
赵哥熄了烟,放下开水杯,端着咖啡:“到处都是爱情栈道,哪来那么多的爱情?够交情就不错了。我们要到若尔盖去看草原,离这儿还有多远?”
小伙子再拆一包咖啡粉:“二百多公里,沿途差不多都是这样的风景。女士,您的这杯也是要加糖的?”
白女士说:“是。哎,年轻人,听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啊。”
小伙子低头看了一下咖啡机,说:“我是广东汕头人。”
赵哥咽了一口咖啡,张嘴说:“这咖啡,甜。小伙子,那你跑得够远的啊。”
“我是泡着海水长大的,看惯了船帆和海鸥,所以跑到高原来看山峰和雄鹰。”
兰女士紧跟着问:“你一个人?”
小伙子把咖啡递给白女士,说:“是啊,一个人,一辆车,一路走,一路看。一杯咖啡养活我,也养活车。”
刚冲的咖啡烫,白女士倒换着两只手:“你才应该找个女朋友,两个人更浪漫。”
小伙子推推遮阳帽,灿烂地笑:“对。但我相信,爱情一定在路上。”转过脸对着我和兰女士说,“你们二位都是不加糖对吧?”又转过脸对着赵哥和白女士:“你们真应该端着咖啡到爱情栈道上去走走。爱情虽然不是到处都有,但每一处风景却是不同,都应该好好看看,不着急往前赶,时光,就是用来消磨的嘛。”
赵哥和白女士顺着栈道走了,我和兰女士等着咖啡。
一群孩子在斜坡的花草上翻滚,受到惊吓般发出尖叫。
我扭头看了一眼小马扎上书的封面——《新疆盛宴:亚洲腹地自助之旅》。
小伙子注意到了,说:“我特别向往楼兰古城。现在我在甘肃的黑力宁巴,就这样一路慢慢走,慢慢看,迟早会走到楼兰古城的。”
兰女士笑靥如花:“你的楼兰姑娘在等你。”
“谢谢祝福!”小伙子把两杯咖啡递给我们。
四个开水杯,整齐地码放在小马扎旁边,我扫码付了钱,和兰女士一人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上了爱情栈道。
尽管没加糖,是苦咖啡,但我们相信,走到观景台,一定会看到不曾见过的风景。
身后,传来小伙子的喊声:“叔,您多付钱啦。”
是。四杯,每一杯都是19元。黑力宁巴的咖啡,每一杯都值这个钱,没有第二杯半价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