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光回到老家阳河村,太阳已贴近西边山头。
从村头阳明家门口过,拿把蒲扇,阳明坐在门口竹椅上乘凉。见到梁红光,阳明站起身说:“老弟,怎么这个时候回老家来?”梁红光回话:“回村看看,不欢迎?”阳明结结巴巴地回答:“欢迎,欢迎。”
梁红光知道,阳明年龄比自己大几个月,从小到大就没离开阳河村,一直在村里管事。自己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被分配到县城上班,端着国家饭碗,大小还管着些事。县城离阳河村往返得三个多小时车程。那次,刚上班,阳明来到梁红光办公室,说:“村里挖片茶园,买回茶苗,栽了一半,茶苗就光了,帮忙搞点茶苗吧。”
听了阳明的话,梁红光心里想,这些年,他带着村里的困难户,走上致富路,村民腰包鼓起来,村集体经济还是一张白纸。前期,侄子海仓跑来说:“阳明变了,成天不干正事,在村里瞎折腾。”听了海仓的话,梁红光心想,年轻时,自己和阳明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当年征兵,和阳明一起报名,自己顺利过关,阳明因身体原因,没有实现心愿。按阳明的性格,应该不会躺平吧。
听说阳明要茶苗,梁红光立马起身说:“走吧,跟你跑一趟。”梁红光心里有数,茶叶局管事的是自己战友,再说现在大力扶持茶产业发展,茶叶局扶持些茶苗应该没问题。梁红光带着阳明来到茶叶局向老战友说明来意,老战友立马派人给阳河村送去一车茶苗。
之后,隔三岔五地,阳明进城办事,遇到麻烦,梁红光该帮就出手帮一些。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几个月来,阳明像人间蒸发似的,手机联系不上,电话也不接。坐在办公室,梁红光掰起指头算了算自己的年龄,还有几个月就要退居二线,很多事情交给年轻人处理,趁这个机会回到阳河村看看。
离开阳明,沿着村前马路,梁红光往家里赶。突然,一股恶心的臭味直往鼻孔里钻,抬头看看路左边小河里流着黑水,水面漂着五颜六色的尼龙袋,横七竖八的炮仗筒,还有几只死鸡。再往前走,几堆石头和沙堵在路上。抬头看右边稻田,田埂被挖断,里面堆满乱石。回到家,三间土坯房大门打开,海仓站在家门口。屋很破,但被海仓收拾得很干净,厨房里一口土灶可以做饭,卧室里的木板床上铺着厚厚的棉絮,看来晚上可以住下来。
太阳落下山,村前路灯亮起来。做碗面条,简单填饱肚子后,梁红光坐在电灯下喝茶。“老弟,老弟。”随着喊声,阳明进门来。搬张木椅子,让阳明坐下来后,梁红光单刀直入:“老哥,别人办事往前走,你怎么开倒车,看看门前小河,还有稻田。”梁红光话声刚落,阳明细声细气地说:“这些事,问问你侄子吧。”说完,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喊来海仓,梁红光问:“门前小河和稻田是怎么回事?”海仓红着脸回答:“还不是想把工程搞到手,搞些零花钱。”梁红光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为治理门前臭水河,把小田变大田,便于耕种,阳明想破脑壳来立项,设计,筹措资金,工程招投标,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妥当,工程队开始施工。海仓找到阳明说:“工程凭什么让外地人干,我们干不成,外地人也干不成。”第二天,海仓开着车,运来沙石料,把路堵起来,工程被迫停工。阳明找到海仓说:“这是集体工程,堵不得。”海仓回答:“不看僧面看佛面,做事也要照顾人情吧。”阳明没有回话,心想,梁红光在县城管着事,大大小小事情给村里帮了不少忙。也许,村里这些事,海仓找过梁红光。惹不起,躲得起,反正自己也快退休了,工程就放放吧。
电灯下,梁红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说:“海仓,你胆子够大啊。”海仓回答:“你给村里说话帮腔,要钱要物,我沾点光也合理。”梁红光回答:“坚决不行,只要我有口气,你就莫想到村里揩油水。”见到梁红光铁青铁青的脸,海仓低头说:“叔,我错了。”
工程重新开工了。几天来,阳明带着梁红光到河边看鱼池,去山上看茶园。梁红光说:“办事该退的就退,该守的寸步不让,今后需要我出力,照吩咐。”阳明说:“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走到河边,抬头看看天,一朵朵乌云由远至近,越来越暗,梁红光说:“怕是要下大雨,河堤可要注意。”阳明回答:“雨水来得快,走得也快,没有大问题。”
夜里,梁红光刚躺上床,门外狂风呼啸,手指粗的雨点落下来,打在屋顶上啪啪地响。梁红光心想,雨下大了,新建的河堤会冲垮,会冲毁秧苗。爬起身,梁红光披件雨衣,扛把铁锹冲向门外,踏着雨水,来到河堤上。果然,山上洪水冲过来,把河堤撕开一道口子,洪水向稻田冲去。顾不得细想,梁红光挥起铁锹,把沙土往口子里填,刚刚堵住缺口,又被洪水冲走。扑通,梁红光抱起块石头,堵在口子上,跳进水中,坐在石头上。
“发大水了,大家跟我来。”远处,传来阳明的吼声,接着,几十把手电筒照在河堤上,雪亮雪亮的。来到缺口处,阳明大声喊:“灌沙袋,堵口子。”说完跳到洪水中,坐在梁红光身边,紧紧搂着梁红光冰冷身子。梁红光抓紧阳明的手,大声说:“咱兄弟共同努力,没有守不住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