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国际化的路径选择

摘要：本文在分析人民币国际化现状及挑战的基础上，总结对比主要国家货币国际化的路径特点，提出了贸易结算、技术进步以及制度型开放融合贸易和科技协同发展三大路径。首先，利用我国规模经济贸易优势，强化本币结算功能，推动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的使用，降低跨境交易的汇率风险和交易成本。其次，依托先进的数字技术和科技创新，推进数字人民币发展，提高跨境支付和结算效率，并通过发展多国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技术，增强人民币的国际竞争力。最后，推动规则和标准的制度型对外开放，降低制度成本，同时融合其他路径协同发展，注入制度型开放活力和保障。本文建议应抓住全球货币格局变化、美元降息周期等新机遇，巩固我国规模经济贸易优势，进一步深化人民币区域战略发展和本币结算；抓住核心技术领域应用优势，推进数字人民币创新发展；完善国内金融体系，扩大制度型开放，平衡开放与风险的关系。

关键词：人民币国际化 贸易结算 技术进步 制度型开放融合

作者简介：孙兆东，中国建设银行总行研修中心（研究院）资金资管教研团队主要负责人。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推动金融高水平开放，稳慎扎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发展人民币离岸市场。稳妥推进数字人民币研发和应用。加快建设上海国际金融中心。”新时代新征程，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加快建设金融强国战略目标，对人民币国际化的高质量发展提出了新要求。当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经济格局深度调整，全球金融治理体系和货币体系也在不断变革。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第二大经济体，人民币作为特别提款权（SDR）的主导货币之一，其国际化发展方向与路径，直接关系到国家经济兴衰和民族复兴进程。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而货币又是金融的核心，人民币国际化是实现金融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因此，人民币国际化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选择和路径策略至关重要。

一、战略路径是稳慎扎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关键

加快建设金融强国首先要加快建设货币强国。人民币国际化是实现货币强大的重要途径和集中体现，要不断满足国际货币的五大功能，即结算、计价、投融资、交易和储备，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战略高质量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有序推进人民币国际化”，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进一步要求“稳慎扎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自2009年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启动以来，经过15年的发展，人民币国际化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2022年5月，人民币在SDRwvvvjSj3bx+ahYhrNZu0l/5pAHddtTK+Y9+xhKHo/cI=中的权重上调至12.3%。2023年9月，人民币全球贸易融资占比达到5.8%，首次上升至第2位。【中国人民银行：《2023年人民币国际化报告》，中国政府网，2023年10月28日，https：//www.gov.cn/lianbo/bumen/202310/content_6912504.htm。】2023年，人民币跨境结算额为52.3万亿元，同比增长24.2%，人民币跨境指数达到364，皆创历史新高。2024年3月，人民币国际支付排名升至第4位，市场份额占比达到4.7%，同样创历史新高。【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

在取得突出成果的同时，也应注意到人民币国际化仍面临着诸多挑战。一方面，人民币国际化程度和世界主要货币相比还有较大差距。当前美元仍是全球规模最大、具有重要影响的货币，其货币政策在世界范围也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以国际货币职能来看，在结算职能上，2024年4月，美元全球支付份额为47.3%，欧元为22.6%，人民币只有4.5%；【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在融资职能上，2024年4月，美元贸易融资市场份额为84.1%，欧元为5.9%，人民币为4.7%；【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在投资职能上，美国和欧元区金融开放程度较高，且金融产品丰富，我国金融开放度较低，金融市场服务能力还有待提升；在计价职能上，目前全球贸易商品定价和计价仍以美元为主，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发布的全球商品序列，截至2022年10月末的49种主要出口商品中，35种以美元计价，12种以欧元计价，其他以指数计价，按交易量统计，美元定价的国际市场份额超过90%，我国对国际大宗商品定价议价能力仍然较小；在储备职能上，2023年12月，以美元计价的全球外汇储备总额中，美元规模为66871亿美元，欧元规模为22876亿美元，人民币规模为2717亿美元。【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另一方面，我国正处于新旧动能转换的关键时期。房地产作为支柱型产业持续下行，新兴产业还在探索发展阶段。同时，金融体系不完善，利率、汇率市场化程度有待加深，对外开放程度不高等内部制度障碍制约外循环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此外，在操作层面上，人民币国际化还存在着路径不够清晰，以及实施中可遵循性尚待提高等痛点。现有文献主要研究人民币国际化的“状态式”路径，例如按照空间划分的“周边化—区域化—国际化”，以及按照功能划分的“结算货币—投资货币—储备货币”等路径。然而，“状态式”路径并不能说明人民币如何达到这些目标，以及是否符合我国实际。例如，由于抵御外部风险的能力有待提升，我国金融系统一直以来都对金融开放持谨慎态度，贸然向着投资货币属性跃进并不符合我国实际。相反，人民币在储备货币上先于投资货币取得突破。

因此，需要研究界定人民币国际化新的战略路径，结合我国实际和优势，从国际需求角度出发提高人民币在世界范围内的吸引力，不断提高人民币国际化的实践性和操作性，进而使人民币具有与中国经济地位相匹配的国际影响力，实现金融高质量发展，推动金融强国建设。需要注意的是，人民币国际化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并不是要去挑战和替代美元，而是与美元一道，承担在全球范围内优化资源配置，推动供应链调整、产业结构升级和全球价值链跃迁的国际责任（周诚君，2021）。本文提出了人民币国际化“贸易结算、技术进步、制度型开放融合+”的“三大战略”路径，按照渐进式发展思路，强化不同路径与我国资源和制度禀赋的联系，与我国发展阶段相适应，力图更加符合我国实际。三大路径人民币国际化有三大系列优势：贸易、数字技术和数字货币，在此基础上强化制度型开放和创新战略发展。当前尤其应抓住重要外部机遇，例如美元降息周期、欧元不确定性等，形成内部和外部合力，共同促进人民币国际化。

二、国际主要货币的国际化路径与特征

历史阶段、国际环境以及国情的不同注定人民币国际化所走的道路会与其他世界主要货币存在差异。通过比较，可以更准确评估自身国家货币国际化的条件和限制，从而制定出更加符合本国国情和国际环境的路径。图1展示了历史上国际主要货币的持续时间，平均为95年。经过各种因素的演化，形成了当今以美元为顶级货币，欧元、英镑、人民币、日元为主导货币的世界货币格局。

英镑曾是国际顶级货币，这得益于英国早期的工业革命、广泛的殖民地网络以及伦敦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角色，具有先发优势。即便在美元崛起后，伦敦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以及英国法律体系的国际认可，仍支撑着英镑在国际金融中的重要地位。

美元的国际化始于二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确立了美元与黄金挂钩、其他货币与美元挂钩的固定汇率制度。这一时期，美国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国际贸易中的主导地位，促使美元成为主要国际交易和储备货币。随后，尽管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但美国发达的金融市场、开放的资本账户以及石油等大宗商品以美元计价的习惯，使美元的国际地位得以维持并巩固。

欧元的国际化是在欧洲一体化深入发展、欧盟内部单一市场形成的基础上实现的。1999年欧元诞生，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跨国界的统一货币。欧元区国家庞大的经济总量、高度开放的经济体以及欧元作为全球第二大储备货币的地位，共同推动了欧元的国际化。欧元的国际化不仅是经济实力的体现，也是欧洲政治意愿和一体化成果的展示。

日元的国际化始于20世纪60年代末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第八条款，但初期进展受限。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日本抓住机遇推进金融市场开放，发展欧洲日元市场，鼓励海外日元债券发行，提升了日元作为国际融资货币的角色。80至90年代，伴随日本经济崛起至全球第二位，日元国际化加速，特别是在亚洲区域内，意图建立区域经济领导地位。然而，其国内经济泡沫破裂影响了这一进程。进入90年代后，日本转而聚焦区域合作，深化与东亚、东南亚的金融联系，虽整体步伐放缓，但仍持续通过金融市场开放和区域一体化努力推进日元的国际化。日元国际化路径体现了从全球尝试到区域聚焦的战略调整，以及经济实力、政策支持与外部环境的相互作用。

总结英国、美国、欧盟、日本货币国际化的历史，其路径主要有四条：一是通过战争以及建立殖民地的方法，将宗主国的货币强加于殖民地，然后再扩展影响到世界各国，即英国路径；二是通过成为国际货币制度的中心货币演变为国际货币，即美元路径；三是通过有策略、有计划地培养区域内货币，然后发展成为国际货币，即欧元路径；四是通过加强金融开放和自由兑换成为国际货币，即日元路径（孙兆东，2010）。

值得注意的是，人民币国际化与英国、美国、欧盟、日本货币相比，存在显著差异。首先，英国、美国等老牌发达国家货币国际化受益于历史上的殖民扩张和战争，而我国在现代国际关系中坚持和平发展，不通过战争或殖民手段推广货币。其次，美元国际中心货币的地位是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等国际协议确立的，人民币处于现有国际货币体系框架下，短时间内难以突破并构建新的货币规则和制度。再次，欧元国际化是欧盟区域内经济一体化和货币统一的结果，涉及贸易和金融领域，我国虽然积极参与区域经济合作，但人民币主要用于区域贸易结算，并且不依赖于区域内货币统一。最后，日元国际化得益于日本较早启动资本账户开放和货币自由兑换，考虑到我国金融安全与稳定，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需更加稳慎和有序。

三、人民币国际化的路径方向

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国际货币体系格局的巨变，人民币担当历史使命的关键在于顺应全球化趋势，加强自身的国际竞争力，并积极参与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与建设。为此，要厘清战略路径和发展思路。人民币国际化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笔者认为，此时应探寻多元化的路径，各种路径系统协调推进。要更好结合我国国情，在逆全球化和制度成本上升的背景下，人民币国际化的突围思路主要有三点。

一）规模经济贸易优势下促进本币结算

贸易结算路径是人民币国际化的传统路径，即发挥我国规模经济贸易优势，促进本币结算提高人民币国际化程度。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市场经济迅速发展，为经济和贸易的迅速崛起奠定基础，2001年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进一步融入全球经济体系，扩大了贸易规模和国际影响力。政策支持、劳动力成本优势、制造业基础强大以及基础设施完善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促使我国迅速发展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出口国。我国规模经济贸易优势逐渐显露，出口商品种类丰富，贸易伙伴遍布世界各地，对全球经济增长贡献显著，并积极参与国际贸易规则的制定和实施。在这一过程中，人民币依托规模贸易优势，带动人民币跨境使用需求，遵循国际贸易规则和标准，通过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系统和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不断提高国际化程度。

尽管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人民币货币国际化程度和贡献相较于其他主要货币依然有限，主要表现在国际市场对人民币的接受度还不够高，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较小，以及在国际交易和金融活动中人民币的使用频率较低（张明、王喆，2021）。这一状况源自多方面因素：需要谨慎对待资本项目开放，防范金融风险对我国内部的扰动，一定程度上制约人民币自由兑换和跨境流动；国际金融市场对美元等传统储备货币的依赖性强，形成了较高的转换成本和惯性；全球金融体系中的规则和标准主要由发达国家制定，我国在国际金融治理中的影响力有待提升。除此之外，我国的制造业贸易出口模式虽然强大，但在全球化经济中，外部需求的波动和潜在的“贸易摩擦”制裁构成了不确定性因素。如果产业升级不能与全球市场需求变化同步，出口竞争力将会受到较大影响。由于人民币国际化程度与外贸活动紧密相关，贸易“摩擦”有可能削弱人民币作为国际支付和储备货币的吸引力。此外，外部需求的减少或贸易壁垒的增加，还可能导致人民币汇率波动加大，增加跨境交易的汇率风险，从而影响外国企业和投资者持有和使用人民币的意愿。长此以往，贸易结算模式对人民币国际化的边际贡献将会走低，影响我国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和影响力，限制我国企业参与国际竞争的能力，以及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的效率。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条道路丧失前景，传统的规模经济贸易优势路径依旧在为我国经济和人民币国际化作出贡献。在房地产市场下行情况下，我国外贸保持良好韧性，有力支撑着我国经济增长态势。主要是我国在强大的中国制造、中国建设和中国品牌等方面持续优化提升，通过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提升核心竞争力，保持了我国货物贸易等在全球市场中的领先地位，持续完善制度保障。继续深化扩大国际合作和多边贸易体系建设，推动人民币在跨境交易中的使用，降低汇率风险和交易成本。

展望未来，人民币国际化程度将会进一步提升。随着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货物贸易国，越来越多的国际贸易开始使用人民币结算，全球对人民币的需求开始增加。同时，我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来促进人民币国际化，包括建立离岸人民币市场、签署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和推进CIPS建设，提高人民币结算便利性和可接受性。近年来，我国与金砖国家、“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成员国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基础设施建设、能源和金融等领域本币结算规模不断扩大，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重要契机和推动力。2023年，RCEP成员国人民币客户汇款规模增长20.4%，“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人民币客户汇款增长21.1%。【中国银行：《2024年人民币国际化白皮书》，中国银行网站，2024年6月6日，https：//pic.bankofchina.com/bocappd/rareport/202406/P020240606578399779075.pdf。】按照近期速度发展下去，使用线性外推方法，预计2025—2030年人民币或将超越英镑成为全球第二大支付货币。【数据来源：作者根据相关资料计算而得。】

二）依托技术进步实现数字人民币的弯道超车

数字人民币本质上是法定货币的数字化形态，既保留了传统货币的信用背书和国家保障，又融入了现代信息技术的便捷性和高效性。与传统货币相比，数字货币不仅是超主权的，而且成本更低、交易效率更高、安全性更好（孙兆东，2016）。在必要时能够独立于SWIFT系统，提供了一种创新国际支付和结算的可替代方案。促进多币种间的支付活动，保证世界贸易和国际间交往的顺利进行，为国际贸易和国际交流提供了灵活性及效率。因此，在现有世界货币格局下，数字人民币的发展不仅是技术创新的体现，也是对现有国际金融体系的重要补充和潜在变革，满足世界多元化货币和支付需求，降低潜在成本和风险，有望实现人民币国际化的弯道超车。

近年来，科技进步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坚实的技术支撑和创新动力，例如CIPS、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mBridge）、区块链、人工智能（AI）、5G和6G、数智化技术等。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和金融基础设施的现代化，我国的跨境支付和结算效率得到显著提升。2015年，我国推出CIPS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为跨境人民币支付提供了一个高效、安全的清算平台，有效促进了人民币在全球的使用。随着5G技术开始商用化，其高速、低延迟的网络特性为金融交易提供了更加稳定和快速的通信支持。6G技术虽然还处于研发阶段，但其预期的超高性能将为未来的金融科技带来更加广阔的应用场景。2021年，区块链技术参与数字人民币的研发首次得到官方验证，特别是在数字人民币发行层，基于联盟链构建了统一分布式账本，保证数据的真实性和准确性。区块链不可篡改和可追溯性特点，为跨境人民币交易提供了一个更加安全和透明的环境。去中心化特性能够简化跨境支付流程，减少中介环节，从而降低交易成本，缩短交易时间。2022年，mBridge成功完成了基于四种央行数字货币的首次真实交易试点；2024年，进入最小可行化产品（MVP）阶段。【中国人民银行：《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进入最小可行化产品阶段》，中国人民银行网站，2024年6月6日，http：//www.pbc.gov.cn/goutongjiaoliu/113456/113469/5370378/index.html。】通过连接不同国家的央行数字货币系统，实现了跨境支付的即时结算和降低成本，为人民币国际化开辟了新的路径。【孙颖妮：《孙兆东：建议以宁夏为基点，设计中阿跨境贸易结算试验区》，《财经》，2023年10月13日，https：//www.mycaijing.com/article/detail/502718？source_id=40。】

数字人民币的研发和试点标志着货币数字化转型的重要一步。数字人民币的发展是顺应数字化时代潮流的必然选择，是信息革命的更高级阶段，标志着金融科技与货币形态的深度融合。数字人民币的创新应用能够提升货币流通效率和安全性，同时增强国家金融安全和货币政策的自主性。面对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区域经济集团化的趋势，审慎推进数字人民币，将为我国乃至全球经济的稳定增长提供新动力，确保在多变的国际环境中把握发展先机。我国早就开始进行数字人民币研发，并在苏州市、深圳市和雄安新区等地进行试点（赵艺，2021）。如果未来能够在数字货币国际合作监管、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等领域取得实质性进展，必然大大提高在未来全球数字货币规则制定中的话语权，从而推进构建以数字人民币为核心的新国际货币格局。

当前，数字货币正在世界范围内加速发展。探索央行数字货币（CBDC）的国家和货币联盟从2020 年 5 月的 35 个增加到2024年7月的134个。二十国集团（G20）国家中有19个目前处于CBDC发展的高级阶段，其中，11个国家已经处于试点阶段。【数据来源：CBDC Tracker 网站，https：//cbdctracker.org/。】“金砖”国家和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新成员也在积极探索CBDC。2024年沙特阿拉伯成为mBridge项目合作伙伴，成为继中国、中国香港、阿联酋、泰国后第五位正式成员。假设未来5年内mBridge正式运行，按这些成员和我国大陆地区贸易结算规模来测算，预计2030年数字人民币结算量将达到5.2万亿元。【作者根据Wind数据线性外推计算而得。】

三）创新制度型开放融合贸易和科技协同发展

制度型开放是人民币国际化战略路径的高级阶段，也是各阶段融合与协调发展的有力保障。制度型开放是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方面的开放，是在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基础上的开放，是更系统、更全面、更稳定、更高水平的开放（ 彭扬，2024）。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的对外开放主要集中于引进外资、放宽外资准入等方面。2001年，我国正式加入WTO，通过降低关税、开放服务贸易，进一步与国际规则接轨，推动了国内法律法规的改革和完善。从2013年开始，我国陆续开始在上海等地设立自由贸易试验区，进行制度创新和开放压力测试，为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探索新路径。随着开放的深入推进，201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制度型开放”的新表述。会议要求，推动全方位对外开放要适应新形势、把握新特点，推动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开放向规则等制度型开放转变。2021年，我国提出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申请，展现了进一步深化制度型开放，对接更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的积极姿态。RCEP开启了我国新一轮对外开放和制度型开放的进程。

我国金融领域也要在学习规则和参与规则制定的过程中，走向制度型开放。欧元指数选择了美元、英镑、日元、瑞士法郎和澳大利亚元五种流动性最强的货币为样本货币；美元指数则选择了欧元、日元、英镑、加拿大元、瑞典克朗、瑞士法郎六种货币为主要样本。二者都没有选择人民币。由此可见，人民币在制度上与国际接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仍处于对接、互认和制定的初级阶段。

金融制度型开放应着眼长远，着力可持续、高质量发展。一是建设完善更加开放、包容和透明的制度规则，为人民币国际化“三大路径”的实施提供坚实的制度保障。制度型开放的核心在于不断完善金融市场制度规则，增强金融领域开放政策的透明度、稳定性和可预期性。从而吸引更多的国际投资者参与我国金融市场，促进资金的自由流动和有效配置。二是提升风险防范能力。推动规制更加科学合理和透明高效，以及监管规则与国际接轨，有助于提升我国金融业的监管水平，防范金融风险的发生。不仅能够保护投资者的合法权益，更能增强国内外市场主体对我国金融市场的信心，从而进一步推动人民币的国际认可和使用。三是促进有效竞争激发市场活力。通过打造国际一流的营商环境，全面实施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制度等措施，提高我国金融资源配置效率和能力。有助于形成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良好环境，为人民币的国际化创造有利于“双循环互相促进”和“币路大循环”的形成条件。四是提高制定国际规则标准影响力。对标和优化国际经贸规则，提高我国在国际经贸规则标准制定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是我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变革的重要体现。

需要指出的是，制度型开放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中扮演着桥梁角色，人民币国际化依托制度型开放促进货币领域的国际合作与融合。通过逐步放宽资本项目管制，完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以及推动跨境金融交易的便利化，为人民币在国际贸易和投资中的使用提供更加开放及友好的环境。同时，我国积极参与国际金融规则的制定，签署货币互换协议、推动人民币在多边和双边贸易中的结算使用，与全球经济体共同应对金融风险，增强了人民币的国际信誉和影响力，人民币逐渐成为连接不同国家和地区经济活动的纽带。此外，需要注意的是，人民币并不是要直接替代美元等顶级或主导货币，而是通过货币合作加强与其他国家的经济联系实现共赢发展，为发挥国际货币功能作贡献。

四、人民币国际化的路径选择

（一）巩固我国规模经济贸易优势，进一步深化人民币区域发展和本币结算

抓住进出口主导优势，在更大范围、更多领域积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促进人民币区域化发展，渐进式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继续深化与金砖国家、RCEP成员国、“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等的合作，扩大人民币支付结算范围，打通人民币循环路径。构建高水平、全开放、包含境内和境外两部分的人民币离岸金融市场，支持上海国际金融中心、海南自由贸易港、粤港澳大湾区、北京“两区”建设，完善配套基础设施建设。努力争取贵金属及大宗商品人民币定价和计价权利，在保障资源安全基础上实现优势产品与人民币绑定。

探索“币路大循环”作为人民币国际化的第二曲线，实现人民币在资本项下输出、贸易项下回流的循环路径。将“一带一路”建设和人民币国际化有机结合起来，为非洲、南美洲、亚洲、欧洲等地区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提供资金和流动性支持，用于购买我国产品及服务，真正把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落到实处，同时实现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国际化的最终目标是减少对美元的依赖，解决国家保外汇储备和保汇率的痛点。具体来说，我国通过提供人民币贷款或项目融资的形式，援助目标国基建项目，以此获取利息收入；基建项目由我国承建商负责并以人民币款项支付，形成循环；我国投资拉动当地经济发展，提高当地民众的生活水平，创造消费需求；科技公司通过提供如电子支付或其他产品与服务获取收益；消费品公司利用当地廉价劳工，降低成本，产品可回销我国，或进入当地市场、销售全球，赚取外汇；我国投资形成产业链，吸引更多外资进入。

二）抓住核心技术领域应用优势，推进数字人民币与mBridge互联互通及创新发展

一是完善CIPS的建设。CIPS可以视作金融交易的“高速公路”，为大宗商品交易提供了一种高效、低成本、低风险的结算新途径。mBridge构成了大宗商品结算的“高速铁路”，旨在实现更迅速的结算与清算同步。经过一年多的试运行，特别是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与阿联酋中央银行等机构合作的试点项目，已经显示出积极的成果。继续做好数字货币理论研究和制度创新，加强数字人民币研发和试点工作，不断优化数字人民币设计和技术，进一步推动区块链、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在跨境支付和清算领域的应用，根据需求分阶段进行普及推广。

二是推动数字人民币的国际合作与发展。深化与国际金融机构的合作，通过多边协议和双边合作框架，共同探索数字货币的跨境应用场景。加强数字人民币的技术标准和安全规范建设，确保其符合国际通用标准，增强其在全球金融市场中的互操作性。积极参与国际金融科技论坛和工作组，分享我国在数字货币领域的经验和成果，同时学习借鉴国际先进经验，促进数字人民币的国际化应用。此外，优化数字人民币的国际支付和结算流程，降低跨境交易成本，提升其在全球贸易中的竞争力。

三是推进全球数字货币规则和标准制定。数字人民币的广泛应用预示着货币形态的现代化转型。数字人民币有望成为全球金融生态系统中的新成员，代表着货币发展的未来趋势。为此，要继续加强国内数字货币技术的研发和创新，确保技术领先性和安全性。积极参与国际金融组织和标准制定机构的工作，通过提案和讨论，贡献中国智慧和方案。建立人民币指数，成为主导货币价格尺度，推动央行数字货币联盟成员发展。同时，推动建立多边数字货币合作机制，与各国共同探索跨境支付、结算的最佳实践和标准。进一步，通过国际交流和培训，提升全球金融界对人民币数字货币的认知度和接受度。此外，优化国内数字货币的法律框架和监管政策，确保其合规性和风险可控。鼓励国内金融机构和企业在国际贸易与投资中使用数字人民币，增强其国际使用场景。利用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和“一带一路”等倡议，推广数字人民币在沿线国家的应用。

三）推进金融制度开放创新，为三大路径提供制度保障

一是推动制度创新。审视并改革现有政策框架，确保其与新兴市场和技术发展相适应，以激发市场活力和社会创造力。加强跨部门协作，形成政策合力，促进不同领域间的制度衔接和协同创新。鼓励地方政府和行业组织根据自身特点进行先行先试，积累可复制、可推广的制度创新经验。建立健全制度创新的评估和反馈机制，确保新制度的有效实施和持续优化。此外，积极参与国际规则制定，通过国际交流与合作，吸收借鉴国际先进经验，提升国内制度的国际竞争力。加大对创新人才和研发活动的投入，培养具有全球视野和创新能力的人才队伍，为制度创新提供智力支持。

二是完善金融体系建设。健全现代中央银行制度和利率传导机制，增强汇率弹性，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基本稳定。进一步推进利率和汇率市场化改革，提高价格工具风险定价能力。推动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建设，优化金融市场结构，提高直接融资比重。金融系统要着力做好科技金融、绿色金融、普惠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五篇大文章，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质量和效率。扎实推进金融对外开放，进一步推进放宽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限制。打造多层次资本市场，强化金融产品质量，增强资产配置效率，提高人民币资产吸引力。

三是从制度设计上平衡开放与风险的关系。在与国际金融市场互联互通的基础上，加强信息披露和监管，提高金融市场的透明度，减少信息不对称现象，降低国际投资者对人民币资产的投资风险。鼓励金融机构创新金融产品，满足国际投资者的多样化投资需求。境外的中资商业银行应积极有效地推动海外并购的人民币融资方案，也要积极推动人民币“走出去”融资优惠上的创新，同时，充分利用人民币利率、汇率掉期和衍生产品对冲及套保策略开展人民币的避险经营。

四）及时抓住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的新机遇期

一是抓住国际货币格局变化和美元降息周期机遇。一方面，随着全球经济的多元化发展，各国对于多元化储备货币的需求日益增加。当前美元信用处于历史低点，以美元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存在内生缺陷，美联储货币政策对其他国家产生广泛的负外溢效应。尤其是在当前存量时代背景下，美国不断推高债务规模并施行赤字货币化，向世界输出通胀，造成许多国家经济动荡。同时，美元作为国际货币，不仅没能履行维护金融稳定、提供公共产品等职责，还大搞金融制裁，将美元政治化、武器化，引起世界广泛不满。美元信用由此受到冲击，多元化货币是大势所趋。另一方面，在美元进入降息周期下，人民币国际化面临着新的机遇。2024年美元加息周期结束，进入降息周期。我国资本外流和货币贬值压力将会缓解，货币政策空间也会得到释放，美元开启降息周期正是人民币国际化从“稳慎扎实推进”到“积极推进”的新机遇。

二是抓住关键商品人民币计价结算机遇。人民币国际化需要推进货币“本位”的建设，如大宗商品本位、石油本位、金本位、信用本位或数字本位等。2024年9月，沙特阿拉伯与美国长达50年的石油美元协议到期，沙特选择不再续签。这一事件或将标志着石油美元体系的重大转变，世界金融秩序正在向一种新格局过渡，预计多元化顶级货币体系将渐进形成。此类历史事件都是多元化本币结算的机遇，有利于能源贸易大国货币国际化发展。例如，通过大宗商品期货市场增强人民币的定价能力。2018年3月，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首次推出了以人民币计价的中国原油期货合约，向全球投资者开放。2018年5月，人民币计价的铁矿石期货市场也对国际投资者开放。预期未来将有更多以人民币计价的大宗商品期货。这些措施有助于建立“石油（大宗商品）—人民币”的定价机制，有效提升人民币的国际定价作用。随着我国对外开放战略的深入，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下的能源合作，大宗商品期货的人民币计价和“石油人民币”机制将与“一带一路”建设深度融合，共同促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参考文献：

1. 周诚君：《人民币国际化如何更好承担国际责任》，新浪财经，2021年5月19日。

2.孙兆东：《世界的人民币》，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10年。

3.张明、王喆：《人民币国际化：成就、问题与前景》，《财经》，2021年6月28日。

4.孙兆东：《借助数字货币发挥人民币在超主权货币建设中的作用》，《清华金融评论》，2016年第5期。

5.赵艺：《后疫情时代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路径研究》，《理论探讨》，2021年第5期。

6.彭扬：《央行：稳步扩大金融领域制度型开放》，《中国证券报》，2024年3月13日。

责任编辑：郭 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