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上小学后,我们回乡的次数变得很有限了。来回坐高铁要花去两天,除开暑假和过年,一年中可能再回去的日子屈指可数。今年过完年离家时,我跟爸爸说五一回来,比预定的暑假要早,那是和小孩商量后的结果:那时候田畈里蓬蘽恰好成熟,可以带他一起去田埂上摘蓬蘽。他还没有吃过蓬蘽的果实,只在照片上看到过它们,心里很是羡慕。抱着可以让小孩感受到真实的自然生活的心,好不容易抢到两张回家的票,带他在暮春之日回到了乡下。
黄昏到家,一下出租车,小孩在屋后荒地上看到一小片蓬蘽的身影,立刻把手伸进灌丛中摘起来。蓬蘽是这七八年间才随着地方荒莽的增多而在附近出现的,在我小的时候,村子里没有这种果实,村子外面上学的路旁,常见的蔷薇科悬钩子属植物只有被我们称为“梦姑子”的山莓和“野梦姑子”的茅莓。乡人因此多不认识它,老人们更少主动摘这些果子来吃,于是这些蓬蘽果实绝大多数时候只是喂喂野鸟和自我传播,在乡下生发得越来越多,到了随处可见的程度了。
天黑前,爸爸带小孩去村外田畈里另一块地上摘蓬蘽。这块荒地在一片田畈中间,过去是家里一小块菜园,用来种花生或芝麻之类,菜园旁一个坟包,我小的时候很怕这个坟包,很少到这里来。这几年家里已不再用这个小菜园,爸爸在上面种了几棵小松树,旁边过去别人家的一两个菜园,也早已没有人种。很久没有人走的痕迹,我们走过去,只见松林外遍是苦竹和这时已长到两尺高的蒿草,加拿大一枝黄花,这入侵植物如今在村子里的荒地上也更常见。三分天下的空隙处依着蓬蘽森森,直蔓延过整个坟包。这坟包在爸爸小时候就已经存在,如今不是熟悉的,走到眼前恐怕都分辨不出这是一座坟,只坟前墓碑和清明时留下的白幡还提醒着人。墓碑十分矮小,是过去墓碑的形制,半埋在灌丛中,坟前一道小沟,发出潺潺水声。爸爸穿着胶鞋,带小孩摘果子,一边叮嘱他小心有蛇,我站在沟边等他们。黄昏的光照得四处黄黝黝的,这一片水田都是上面村子的,种了早稻,此时直接播种的稻秧刚刚长到一拃来长,看起来还很柔嫩。远处零散的人家,无论有没有人住,旁边的树这时候看起来都很蓊郁。水杉,香樟,枫杨,深浅不一的绿的体积膨胀着,交织掩映在一处。蓬蘽丛很深,有的果实结得很大,小孩摘到了,就发出一声呼喊:“妈妈,这颗果子好大!”把它举到面前遥遥给我看。蓬蘽的果实是聚合果,每颗圆圆的果实由很多颗饱含汁水的小果聚合在一起,每颗小果里包含一粒种子,刚长出来时绿色,成熟了是可喜的鲜红,顶在枝头十分显眼。如果把它摘下来,会发现它里面是空的,就像一个口收得很小的窝窝头似的。我们很快摘了一水瓢蓬蘽,端回去洗干净,但小孩接近于叶公好龙,只尝了几颗,试了试那酸甜带籽的味道,就不再吃了。他更喜欢的是“去摘果子”这件事。
不同于小孩对果实的兴趣,这一次我注意到的是村子附近的鸟。丝光椋鸟在村子里的数量增多了,一回来,我就听见它们在头顶争吵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电线上、人家屋顶上,到处是丝光椋鸟的身影。它们在屋顶上空起起落落,时飞时停,不时发出叫嚣的声音。我感到诧异,去年它们还只是在村外的电线上停留,在远处大坝子的竹林上空群飞,不太出现在人家屋顶上的。吃晚饭时,妈妈忽然说:“那个鸟——下午的时候在小屋屋檐下面做窝打架,吵得人哪能睡啊——我和你爸硬把它们撵走了。”我说:“今年这么多了吗?去年村子里还不怎么见到的。”妈妈说:“去年还只在倪小货家屋顶上耍耍,今年就到处是了。”姐姐不明就里地问:“什么鸟?”我说:“丝光椋鸟,白天你到外面去看,数量最多最吵的那种鸟,就是。”
接下来几天,白天在村子里,屋里屋外总是能听见它们嘈杂的声音。丝光椋鸟的叫声粗促,是不太好听的。正值繁殖季,它们在村子里飞来飞去,在没有人管的屋檐下争巢打架,钻进已好多年没有人住的楼房窗户里,有两次我还看见它们从香樟树上飞走,嘴里衔着从树上啄下的碎叶,应该是要垫到巢里。丝光椋鸟似乎是在一年之间彻底占据了这块土地上的天空,虽然几年前,我就在村外的田畈里看见几百只丝光椋鸟停在电线上的壮观景象。总之,可以这样说,儿时由燕子(家燕)统治的村子上空,如今被丝光椋鸟统治了。离开家去高铁站坐车时,站台旁的小山坡上也充满了丝光椋鸟的声音,它们不时钻到站台屋顶下,在那里继续追逐叫闹。这个发现难免让我感到有些失落。无论如何,从幼时构筑的对燕子的情感,自然要比对这两年才认识的吵闹的丝光椋鸟要深。虽然我也想到,这可能只是繁殖季才会有的景象,毕竟去年五月时我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繁殖季过去后,它们会不会又离开村子。
但这仍反映了乡下生态的变化,家燕如今在村子里不多见了。很多人家没有人,燕子住不进去,还有人住的人家,如今也往往反感燕子住进屋里,屙屎把地弄脏,也不愿每天从早到晚给燕子留门,因此常常会把燕子窝捣毁。比较起来,在屋檐下筑巢的金腰燕如今似乎有了更大的优势,虽然也面临被人捣窝的风险,但金腰燕的巢像一个贴在平顶下的葫芦,口收得很小,可以有效防止外敌侵入,不像家燕的巢那样敞开着,也不需要人开门才能进。这次我感觉在田畈里更常见到的,是金腰燕的身影,腰腹一段棕黄的羽毛清晰地显示它们的身份,雨后看见它们在路边取泥,准备去筑巢,在田埂上追扑嬉戏,在高高的天空上不断盘旋,这也许和它们的筑巢方式不无关系。
欣慰的是今年家里的燕子也回来了,仍然是在堂屋日光灯管上那一个旧窝里,已经在孵蛋。我把这理解为爸爸因为我们的愿望又一年保留了燕子窝,毕竟他有时是很为家里有燕子而感到厌烦的。晚上我们吃饭,等另一只燕子进屋了才把门关上。这时候天已经要黑了,屋子里开始有蚊子。好在每年这个时候,妈妈通常都在家,是她留意着这些,为燕子开门,为燕子关门,关着灯不吸引蚊子进屋,把事情全部照料到。夜里那只燕子就歇在日光灯另一头。白天一只燕子孵窝,总有另一只燕子停留在场基上空一根电线上。早上它在那里唱歌、理羽,燕子的鸣声长串,密集而清亮,每句结束时以一个降调收尾,听起来确实像是一个活泼的人在轻快地说话,难怪古代的人形容是“燕语”。我问爸爸这就是家里另一只燕子吗?爸爸说是的。我说孵蛋的燕子不饿吗,是要外面那只燕子捉虫回来给它吃吗?他说,它们两个换着孵。是这样吗?我的记忆模糊了,理应是这样才对。这只在电线上唱歌的燕子非常神气地蹲着,白色的胸腹挺作美丽的倒三角形,唱累了把翅膀左伸伸,右伸伸。白天我坐在桌前,透过房间窗户也正好能看见它。我把它视作一个伙伴,心里感到亲切,虽然知道燕子并不这么想,但离得这样近,从人类的情感来看,怎么也该算作是陪伴了吧!
头两天晴天,第三天下雨,从黄昏时起雨大了,夜里雨落在灶屋瓦上,发出“硿硿”的回响。到第四天,又开始下起时断时续一点微雨。晴天或雨停的时候,上午和黄昏有时我带小孩子们去外面大路上走走。金银花盛开了,村口人家院墙上开了一大蓬,现在在村子外面走,在路边常常也能看到许多自发的金银花。小时候我们如果能看到这么多没主人的金银花,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但现在我已经失去那种掐花的兴趣,只是在经过一丛又一丛金银花的时候淡淡看一眼。楝树花也开了,在快要下高铁时,就看见外面一树一树,在村子里外也随处可见,小时候我不喜欢这种花,没有看到过这么多。楝树花是很细碎的紫色,要留心才会注意到,有时略显陈旧,那时候我不喜欢的,正是这种陈旧感,与少年的明亮不符。路边人家种的豌豆和蚕豆也成熟了,小孩经过豌豆旁边,总想偷偷摘一个豆荚下来,又恐怕别人发现了骂他,我说这里的人家差不多都认识,摘一个豌豆荚是没事的。于是他摘一荚藏在口袋里,这时倘若对面来了人,就呆立着不敢动,那模样让人看了觉得好笑。路边也有墓,是后来的墓了,坟前坟后用水泥砌起,墓前一棵大枫香明绿,路边也插着清明的白幡。现在村子里的白幡都是上面一朵假菊花下面两道飘下来的样式了,不复从前纸剪的朴素的白幡,也因为是晴纶之类的材料做的,不容易淋坏,所以到现在还保留着。在近山的村边,我们遇见好几丛山莓,这时候果子正熟了,小孩子们见了,大喜过望地摘起来。我在一旁看着,强脚树莺的啼鸣从上面树荫洒下来,隔一时一声,极其婉转清丽的,这是我小时候就喜欢的鸟鸣,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博物学”,而能喜欢上它,是因为它叫得实在是好听罢了。像小时候一样,我没有试图去寻找它们的踪迹,因为它们常常是太隐蔽了,到今天我还没有看到过一只强脚树莺。在强脚树莺的声音里,偶尔传来另一种鸟鸣,也极嘹亮,我就这样听着,道旁沟水缓缓流过,同样结红果的茅莓还刚打开粉红色的花苞。野蔷薇也开着,路过它们的时候,空气里比路过金银花的时候还香。
田畈里另一种一天到晚都在叫的鸟是灰头麦鸡。带小孩出来散步的时候,它们常常几只几只从经过的田里飞起来,一边飞一边发出叫声。有时飞到不远处落下来,仍然叫着,那声音像是受潮的竹笛,又嘲哳又短促。我意识到这点,心里同样感到惊讶,奇怪在这之前怎么从没注意过它们,因为那尖锐的短笛似的声音,我感觉是听到过的,尤其是在黄昏的时候,带给人一种熟悉的忧愁。以往在田畈里一定也看到过灰头麦鸡飞翔的身影吧,只是它们飞起来的身形和配色都与苍鹭有些像,于是我把它们当成苍鹭了。但像今年这样,意识到它们在五月的田畈几乎无所不在,还是第一次。灰头麦鸡在田畈里,很容易惊飞起来,路过它们的田几乎是一定要惊飞的了,我们去田畈里摘蓬蘽时,灰头麦鸡也从田里惊飞起来。大路边许多块田,现在基本上由种粮大户承包了,大户只种一季单晚,因此到现在还是空的,里面长满了稗子。稗子成熟得比稻子早,这时候远远望去,有的田里像是稻子已经成熟了一样,淡淡的黄色。在这些田里,最常看到灰头麦鸡的身影。灰头麦鸡在平原草地、沼泽、湖畔和河边、水塘以及农田之类生境栖息,主要吃鞘翅目和直翅目的昆虫,也吃蚂蟥、螺蛳这类水域里常有的东西,以及蚯蚓和植物叶子及种子。我疑心它们在附近田畈里变得多起来,是不是和我们村这两年早稻种得少了有关。其中一块大田,过去由爸爸承包,从去年开始他也已放弃了所有别人家的田,因为种田总是天灾,一年忙到头挣不到钱,只有人晒得累得都脱了形。如今这块田也由种粮大户承包,里面是干的,满是枯灰的稻茬和野草,两只灰头麦鸡可能在里面安了家,就是不路过时,也常常可以看见它们不停在田上空张着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这块田和家里只隔着三坝子的水面,因此我常常能听到它们又叫起来了,看的次数多了,才渐渐意识到它们可能是在捍卫自己的领地,想要把别的人或鸟赶出去。现在也正是灰头麦鸡的繁殖期,田里是有小灰头麦鸡吧,傍晚村子里的老人百无聊赖,没有事做,在村子里来回走一遍,也还是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于是又走到田旁边一块菜地里,去看他的菜。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好久,两只灰头麦鸡不停在天空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其中一只还不停从天空盘旋下来,靠近他的上方,想要把他扇走,而老人浑然不觉,痴痴地看了好一会他的菜,才又背着手走了。灰头麦鸡慢慢平静下来,降落到田埂上。这样的生命模式是多么耗费能量啊,于是再听到灰头麦鸡的声音,我不免感觉到累了,但在充满工作干劲的朋友那里,感到的却是:“灰头麦鸡可凶了!真是充满了生命的能量!”
四处总是有斑鸠的咕咕声,山斑鸠和珠颈斑鸠,在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山斑鸠,在这里随处可见。和灰头麦鸡比起来,山斑鸠简直是温良恭俭让的伴侣了,总是两个两个像胖红薯一样挂在电线上、树枝上,哪怕就在眼前,那嗦囊里发出的“咕咕咕咕”声也显得有遥远的回音,山斑鸠的鸣声于是总给人一种在远处陪伴的感觉。白鹭总是独来独去,这时候头顶上挂着两绺长长的繁殖羽,看起来很仙气的。白鹭比起来就更安静,也比灰头麦鸡显得数量少了。水田里有时还有林鹬,它们也喜欢在那些现在还没有栽秧的田里找东西吃,多水的更喜欢,以喙和脚为顶点,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椭状水痕。其他一闪而过的鸟:领雀嘴鹎(叫声动听)、棕背伯劳、大山雀。雨后大山雀在电线杆上理它湿漉漉的羽毛,我感到惊讶,这是第一次在村子里看到大山雀。这当然可能是因为从前那么多年我几乎从未注意过鸟,后来在村里就常常听见它机关枪一样“激激激”的叫声了。
有一天我和妈妈去镇上拿快递,她骑电瓶车带我,回来时经过河边,听见高树上一只鸟极其清脆明亮的叫声,三音节的一声一声不歇。我问妈妈这叫什么鸟,她说是“杨醉罗”,如同那鸟鸣一模一样的叫声。妈妈说,这个时候布谷鸟(四声杜鹃)叫“插秧插秧”,杨醉罗就叫“杨醉罗——”我很喜欢妈妈说的这个名字,有一种在地的丰富,回来查了好几种杜鹃,都不是——却意外地发现那几种声音那几天里我都听过——心想,“杨醉罗”到底是什么鸟呢?那时我不是没想到过三声杜鹃,只是三声杜鹃不是正式名,因此没有在查询鸟名的小程序上搜到,直到晚上到别处再查,才发现鹰鹃就是三声杜鹃,而我听到的则可能是大鹰鹃。夜里看前两天小孩子们在路边摘山莓时我录的视频,那时想录下的是强脚树莺的叫声,回看时才意外地发现,在强脚树莺的啼声之外,听见另一种鸟鸣,正是“杨醉罗”。只不过那天上午我和妈妈在桥头听到的那一只,叫声要更明亮激越得多。想起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大概凌晨四点左右我醒来,醒了很久,起先是听见鸡叫,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听见不远处一只乌鸫鸣唱起来,它专心致志模仿着好几种声音,不时又来一段自己的鸣唱,唱得既响亮又动听。一会之后,乌鸫的独唱里加进另一种鸟的声音,非常熟悉的,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再后又加进四声杜鹃的声音,今春第一次听见四声杜鹃,它在前面田畈上远远叫了几声,飞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又睡着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觉得熟悉的声音,也是“杨醉罗”的。
有天晚上爸爸带小孩出去玩一会,回来时手上扯了一串金银花。我本来说自己已经失去了掐花的兴趣,但爸爸掐了花回来,我便不得不把它养起来,到碗橱里找了一只细高的玻璃杯,接满了水,把花插到里面,摆在房间桌子上。我在北京时,有一天从外面捡了两枝被人丢弃的丁香花回来,插了在客厅里,过敏的鼻子却十分脆弱,忍不住被它的香气刺激得打喷嚏,走在家里的无论哪儿,都觉得鼻子不对劲,最后我只好把它囚禁在卫生间里。我害怕金银花的香气也会让我受不住,却意外地发现一点关系也没有,金银花的香气——是正好能让人觉得香而又完全不具侵略性的温柔。我已经忘记金银花的香气是这样的了。早晨醒来后,前一天的黄花掉到桌子上,细长的白色花苞打开了,新鲜的香气一阵阵传来,童年一醒来一大早奔去人家菜园篱笆上掐花的记忆也同时来袭,我想起金银花是清早开放的了。
雨住的黄昏,我们往大坝子上走,遥遥经过去世多年的二家爹爹家,屋边的大树上,这些年树顶也渐渐爬上金银花,这时候也顾自开满了。野蔷薇继续倒映在塘水里。最后一天我们去邻县的亲戚家,一路经过许多烟田,不同于我们那边,这里的许多田在好些年前就全都承包去种烟叶了。到了烟叶收割的季节,我嫁在这个县的阿姨也会跟着附近的妇女一起做小工去收烟叶。间有人家种的油菜和小麦,这时候油菜和小麦都将要成熟,带着淡淡的蓝绿。油菜和小麦都长得不太好,爸爸说今年春天下了太多雨,小麦和油菜都瘟了,“没得收的。”去年冬天他种的油菜长得那么好,回头却根本没得收。我想起来去年冬天有天晚上我给他打视频,他说他前几天刚种了十几亩油菜,累得要死。我劝他不要太辛苦,他说,我今年上半年养的那几头猪全生病死了,我不种些油菜补些钱回来吗?全球气候变暖引发的不稳定——我知道在这里此时我只想能着这个词——是如此真切地影响着此间农民的生活,而他们所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旁边竹林里,新发的毛竹笋长到惊人的与成年的竹子相同的高度,底下的竹箨已掉落了,露出新绿带着白粉的竹竿,上半截褐色的竹箨还包裹着。山间有许多巨大的蓬蘽,小孩摘了最大的洗来吃,亲戚疑心它们不能吃,连连摆手不肯试。我说分不清的就还是不要吃。在摘蓬蘽的过程里朝山田眺望,这里的田间也是淡黄的稗子。成群白鹭散落其间,天空中高高飞着燕子。雨又落下来,远处楝花的颜色已经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