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去了广州
十七岁去广州
从哪里转车去了动物园
第一次看到老虎猴子
在虎池里猴山上自由行走
第一次吃到鱼丸和上海青烧在一起
第一次吃河粉
可没有忘记的是多年后
一再想起的旅馆的小姑娘
因为一颗掉了的纽扣
她回家拿了针线低头为我缝着
她的模样我忘了只是记得她的羞涩
我是后来才懂得那羞涩的意思啊
这叫我有点悔恨那个梅雨天的下午
也许就是那一天注定了我这惶惶的一生
肉铺女子,切出了另一种艺术
几乎是洁净的,奇怪的洁净
白色塑胶案子上
一块块肉切得整整齐齐
有人说那切得最整齐的一块
最接近于艺术
这刚刚切割了一块肉的白衣女子
眼神分明,手指白皙
她下刀笔直,从她的眼神里我认真读出
哪一块切得最笔直
哪一块就真的似乎接近了艺术
等待暴雨
好几天了
等着雷电中暴雨落下
树梢晃动也有大片乌云
楼下的母亲和孩子拉着手低头走着
男人沉闷地叼着烟
可雨水没下来
晚班大卡车轰隆驶过
对面住宿学校的孩子一阵阵喧哗
一座座楼里的玻璃窗越陷越深
花园里的草地愈加潮湿了
暮色里的我只能厌恶地把伞扔到墙角
不下雨的一天就要过去了
秋风起
秋风起,一夜就吹遍了
满是落叶的大山
还是大山
满是落叶的小路
也还是小路
有人门前扫着,忽而停下
似乎在说,大山茫茫,万千树木
落叶怎么可能扫得干干净净
尤其秋风吹着,来年还是秋风
有谁能独自扫净
一座座大山的年年落叶
祈祷与忏悔
焦灼的土地啊
请原谅
我只有一条笨拙的草绳
提不上来几滴
饥渴的泉水
秋天的墓志铭
田野盛大
请给寂寞小虫
一片覆身的落叶吧
高速公路上
高速公路上
车辆呼啸而过
而意外有肩着锄头的老人信步走着
他肩上的锄头浸透了泥土
锄尖磨得铮亮
阳光随着车辆的驶过
一闪一闪
今天是个好天气
昨晚也是个好夜晚
好到不屑跟人说
好到这一会他想一个人在高速公路上
一个人和轰然驶过的汽车一起并排走走
路边田野泥土肥厚
他知道那些匆匆而过的铁家伙
它们跟人一样也得靠些什么才能果腹
伯伯送来了大米
灰白,碎小,无一点光泽
见到这样的大米
才知道原初的大米竟然是这样
晚饭时,我说吃,伯伯说,吃
我说喝,伯伯也说,喝
伯伯另有一种熟稔的语言
是说给土地和雨水
还有很少的几句话
说给熄灯后温热的妻子
伯伯吃了饭就走了
不好意思一样走了
他要回到不远处的山坳里
他家里的一切都是古早的
没有漆饰的家具
泥土的锅灶,瓦罐,农具
除了一盏黯淡的十五瓦电灯
伯伯种的大米也只适宜煮粥
适宜汗水温饱,适宜配上一碗青菜豆腐
鱼和肉啊,那大米的淳朴配不上
冬天时候这温暖的粥还适宜于齁咸酸辣的泡菜
伯伯不说,但心里知道
大雪就要落下了
作者简介:人邻,河南洛阳老城人。自幼随父母在西北生活。有诗集、散文集、评传出版。现居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