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雪屋

2024-10-01 00:00:00[美]克拉克·霍华德
青年文摘 2024年18期

菲尔·马迪根8点醒来时,雪已经下了两个小时。他从旅馆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灰蒙蒙的清晨,雪花漫天飞舞。他傻傻地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咧开大嘴笑了。

他转过身,匆匆穿过相连的盥洗室,进入萨姆的房间。萨姆·胡珀正在酣睡,马迪根冲过去,用力摇晃他的肩膀。“萨姆!”马迪根急切地说,“快起来!下雪了!下了!”

萨姆扭着身子,哼哼着,打着哈欠,没好气地问:“什么下了?”

“雪,萨姆!”马迪根兴奋地重复道,“下了!下了!”

萨姆·胡珀这才听明白,强打起精神,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和马迪根一起走到窗户前,盯着刚刚被雪染白的小镇主街。然后他们彼此看着对方,开心地笑了。

为了这场初雪,他们已经等了三个多星期。第一场雪通常不会晚于10月中旬,但今年却姗姗来迟,今天已经23号了。过去7天,萨姆一直在抱怨,但他每天都决定再等一天,现在他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

“那我们行动吧。你向气象局核实一下天气,我去换衣服;你做好准备,我来收拾所有东西。”“好的。”马迪根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萨姆走进盥洗室,开始洗脸、刮胡子。他们的计划取决于天气。马迪根已经向他说过很多次,天气会非常有利,冬季的第一场雪总是下得很大。最好如此,萨姆想,否则我们肯定会被抓住。不一会儿,马迪根走了进来,咧着嘴笑着,活像一只爪下夹着老鼠的猫。“一切就绪,萨姆!气象局说,预计降雪还将持续至少6小时。我们会成功的。再过几小时,我们就会有花不完的钱了!”

“别太心急,钱还没到手呢。”萨姆平静地说,“如果不尽快动身,我们就得不到那些钱。”

萨姆·胡珀比谁都清楚抢劫银行有多危险。这将是他第七次抢劫银行。之前,他4次成功逃脱,另外两次被抓获,一共蹲了14年大牢。他现在44岁,本以为自己不适合再做江洋大盗了。从监狱出来后的一年里,萨姆过着平静、守法的生活:他租了一间房子,在小餐馆吃饭,每天干9小时的制革活。对于一个习惯了豪车、华服和美女的人来说,这根本算不上生活。然而,他至少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

然后那小子出现了,他叫菲尔·马迪根,比萨姆小20岁,一个小混混,一个小窃贼。马迪根擅长运动,潜水、滑冰、滑雪,样样精通。去年冬天,他上山进行冬季运动,在山顶上发现了一间小木屋。马迪根告诉萨姆,那个小屋很小,它的海拔很高,每年从第一场降雪到四五个月后春天解冻,那里一直与世隔绝,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这小子是萨姆在黑道上的一个熟人介绍的。一天晚上,菲尔·马迪根来到萨姆租的房子,说他要干一票抢银行的大活。萨姆明确表明自己已经“退休”,但出于职业好奇心,也因为闲极无聊,他还是耐心倾听马迪根讲述了抢劫计划。他越听越感兴趣,于是记下了计划的所有细节,告诉马迪根,他过几天给出答复。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他在脑子里和纸上反复推敲这个计划,试图从中找出漏洞,好让他有理由放弃。但他每次都得出同样的结论:这是个几乎万无一失的抢劫计划,如果不出岔子,这事一定能成。

他和马迪根开始完善这个计划。最重要的细节——逃跑和藏身处——已经由山上的小木屋解决了。在这一地区抢劫银行,最大的障碍是要赶在警方在山脚设置路障之前,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下山。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萨姆和马迪根将通过上山而不是下山解决这个问题。马迪根说,我们在降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开工,然后上山躲进小木屋。谁也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做。这地方至少有4个月被大雪封山。我们要做的就是坐等春天到来,然后有一天,就像赶早的渔夫一样下到小镇。在被别人发现之前,我们早已离开,那时我们就有花不完的钱了!

萨姆把行李扔进手提箱,然后坐在床上,最后一次检查枪械。他们有一支枪管被锯短的霰弹枪,还有两把点38口径左轮手枪,一人携带一把。萨姆还在屁股口袋里放了一把点25口径小手枪。这是他的底牌,他的撒手锏,以防有人偷袭他们;连马迪根都不知道他有这把手枪。

马迪根走进房间,用毛巾擦干脸,说:“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这是你的家伙,”萨姆把霰弹枪和手枪递给他,同时把自己的肩部枪套系好,“你确定小木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上周我做了最后一次检查。里面有价值500美元的食物;一罐600加仑的煤油;一台收音机,4副扑克牌,上千本我在城里买的旧杂志;我们还有跳棋、多米诺骨牌……”

“行了,”萨姆说,“快点,我们走吧,不然我们还没动身,春天就到了。”

马迪根把手枪插进枪套,用报纸把霰弹枪包起来。最后,两人穿上厚呢外套和胶鞋,戴上皮帽,拿起行李,下楼退房。

银行10点开门。5分钟后,萨姆和马迪根把车停在了银行外面的马路边。他们下了车,低头迎着风雪,穿过人行道,来到银行门口。里面有6个人:3个出纳员、经理、经理秘书和一位顾客。两人进入银行后,马迪根守在门口,将霰弹枪枪管上的报纸掀起,好让所有人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谁都不许动!”萨姆命令道,平举着点38口径手枪,目光扫过柜台内的3个出纳员,“如果警报响了,这把枪也会响,明白吗?”

众人都吓得一动不动,马迪根慢慢地来回移动着枪口。萨姆冲到栏杆后面,有条不紊地把出纳员柜内的钱悉数装进袋子。然后,他又让银行经理打开保险库,不慌不忙地将保险柜洗劫一空,最后让其他5个人鱼贯进入保险库,把所有人都锁在了里面。

萨姆一边匆匆走向门口,一边对马迪根说:“看一看外面。”马迪根探头看了看,除了纷飞的雪花,什么也没看见。“看起来没问题。”他对萨姆说。

“好了,我们走吧!”

进入车里,马迪根把霰弹枪扔在后座上,发动了引擎。萨姆把那袋钱夹在两膝之间,平举着手枪。周围几乎空无一人。5分钟后,他们离开了小镇,驶向高速公路蜿蜒向下通往低地的弯道处。

高速公路开始弯弯曲曲向下延伸,他们转入了一条几乎被雪掩盖的砾石路。随后汽车上了一个小斜坡。萨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新下的雪已经覆盖了车辙。

当汽车爬上最后一个陡坡,驶上山脊时,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汽车在坑坑洼洼的狭窄小路上颠簸,缓缓绕过一片树林,随后驶入一小块空地。小木屋就坐落在近一米厚的雪堆里。在车不可能再往前开的地方熄了火,他们下了车。

“那个怎么用?”萨姆指着小屋旁边巨大的煤油罐问道。

“有一根管子通向屋内,”马迪根解释说,“它有一个像水龙头一样的旋钮。我们就用这些煤油点灯,烧炉子,取暖,足够用到春天。”

萨姆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那袋钱,往木屋走去。门外的墙上挂着一个温度计,萨姆看到气温只有零下10摄氏度,他哆嗦着推开门,四下看了看。一个角落里堆满了旧杂志。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扑克牌和其他棋牌。在一个壁龛里,萨姆看到了几箱罐头和其他用品。有两张折叠床,两张床之间有一个大PtXSDb4+RAHdsbR/e6sHvg==煤油炉。还不错,萨姆想,就4个月的冬眠期来说。

突然,他感觉到后背被枪口顶住。他僵住了,双手一动不动。

“这就对了,”马迪根平静地说,“给我老实点。”

他把手伸到萨姆的外套下面,从枪套里取出那把点38口径手枪,又把萨姆推开,“到那边坐在桌子旁,不许动,不然我就一枪毙了你。”

萨姆走过去,坐了下来,摸了摸屁股口袋里那把小手枪,庆幸自己从未向马迪根提起过他的底牌。他冷冷地盯着马迪根。“你在耍我吗,小子?

你说在春天到来之前,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我说没有办法开车离开这里,萨姆。”马迪根纠正道。他拿起袋子,把里面的钱倒在地上,跪下来,一边紧盯着萨姆,一边用一只手把钱塞进背包。

“你打算怎么办,徒步下山吗?”萨姆讥讽地问。

“那有点太冷了。”马迪根轻描淡写地说。他退到一张折叠床前,掀掉毯子,露出一副闪亮的滑雪板和配套的滑雪杖。

“原来如此,”萨姆说,“你要滑下去。你不觉得当你到了山下时,法律在等着你吗?”

马迪根蹲下来,系上滑雪靴的鞋带。他继续紧盯着萨姆,霰弹枪放在手边。“我不走那边,”他告诉萨姆,“我从另一边下去。那里有一家滑雪旅馆。

今晚会有一车车的滑雪者到来,没人会注意到多了一个人。”他站起身,把滑雪板和滑雪杖夹在一只胳膊下,把枪对准萨姆。“出去。”他命令道。

萨姆又回到寒冷的外面,马迪根跟在他后面。

“你要杀了我吗,小子?”萨姆问。他绷紧神经,准备扑倒在地,争取在马迪根扣动扳机之前,掏出那把点25口径手枪。

“我得抄近路才能在天黑前赶到滑雪旅馆。”马迪根说,“你回屋里去吧,在我走之前别出来。如果你有点理智,就别跟着我,徒步是走不到的。”

萨姆点了点头,慢慢地向门口退去,仍然害怕马迪根会随时举起枪。但年轻人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他退进小屋,关上门。

透过窗户,萨姆看到马迪根滑动着滑雪板,向第一个斜坡移动。萨姆舔了舔嘴唇,掏出那把点25口径小手枪。可马迪根已经在90米开外了——太远了,用这把小口径手枪不可能打得准。他急忙冲到木屋后面,从后窗爬了出去。他穿过雪地走到拐角处,探头一看,只见马迪根在滑雪板上轻快地向前移动,现在大约有200米远了。萨姆灵机一动,俯身跑到空地边上的树丛中。树下的积雪没有那么深,萨姆可以跑得很快。

在树木的掩护下,他开始跑过树丛,一直跑到稀薄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歇一下。他放慢脚步,朝空地走去。从一棵树后向外望去,他看到马迪根还在他前面大约50米的地方。他回到隐蔽的地方,又开始跑起来,直到觉得已经超过了马迪根,才放慢速度,悄悄回到空地的边缘。

马迪根正在逼近萨姆藏身的地方。萨姆一直等到他滑过去,然后举起枪,厉声喝道:“站住,小子!”马迪根试图转过身举起枪,但他的腿被滑雪板绊住了,胳膊也被滑雪杖卡住了,接着他的武器从手里掉落,跌进了雪堆。萨姆站在他旁边哈哈大笑,把枪口对准他,“你自作聪明吧,傻小子?”

“别开枪,萨姆!”马迪根哀求道。

“我不会的,”萨姆告诉他,“我不希望有人发现你身上中了一枪,从而生出麻烦。不过,我会用另一种方式伺候你。”他拾起掉在地上的霰弹枪,握住枪管,用枪托砸向马迪根的头……

萨姆放下枪,把马迪根翻过来,从他背上扯下装满钱的背包,接着脱掉他的外套,取下肩部枪套。之后,萨姆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点38口径手枪,费力地将厚呢外套重新套在马迪根瘫软的身上。最后,他抓住马迪根的外套衣领,拉着那家伙穿过积雪,滑雪板和滑雪杖拖在身后,直到深谷落点上方的那个陡坡。

“再见了,骗子。”他轻声说道,用鞋尖将马迪根踢下了陡坡。萨姆等了大概两分钟,但他始终没有听到马迪根落到谷底的声音。不过这不重要了。即使没有摔死,马迪根在醒来之前也会被冻死。

萨姆拿起霰弹枪、马迪根的肩部枪套和装满钱的背包,艰难地朝着小屋走去。这时天气越来越冷,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当终于到达小木屋时,他看到温度计上显示的气温是零下19摄氏度。他赶紧走了进去。

屋里和屋外一样冷。得赶紧生火让房子暖和起来,萨姆想。他掀开炉盖,看到里面是干的。他拿起煤油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走到连接外面煤油罐的管道旁,把煤油桶放在下面,拧开旋钮——什么也没流出来。没有燃料,他呆呆地想。然后,他开始感到恐慌。没有燃料!

外面,气温还在持续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