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学会承受失恋

2024-10-01 00:00:00榛生
青年文摘 2024年18期

小珍珠鸡

哥斯达黎加共和国没有军队。食叶蚁代陆军,金刚鹦鹉代空军,鲸代舰艇。从前那里只生活着印第安人,火山孕育了肥沃的土地,一半以上领土覆盖着原始森林。未纱想去那里,但此刻她只能在反锁的房间里煮方便面。

未纱和匡远约好今天一起出去玩,可是前一晚未纱的父母因为输钱不肯接受女儿的请求。等到了今天早上,未纱发现门被反锁了,父母去麻将馆的时间也比平时早。家里楼高21层,想跳窗是不可能的。

接到匡远的电话,对方已经在说好的地点等着了。“嘿,这家麦当劳有个很像你的收银员,哈哈哈,快出来!”抑制不住的兴奋声音。等听到未纱不能来的消息后,匡远语气渐弱:“那我吃个巨无霸就回家吧!”

“你……可以自己去。”未纱仍怂恿匡远。

“不去了,没意思。”匡远不肯接受。

“有什么没意思的,胆子小吧,怕被山上的狼吃掉?”

“对,我一个人不敢去,行了吧!”

放下电话未纱想,匡远还真够朋友。是朋友就应该这样,要么两肋插刀,要么插别人两刀。好事不能独享,坏事必须分担。

晚饭时父母回来了,未纱在饭后获得了自由。和匡远还是约在那家麦当劳,走进去并没发现长得像自己的收银员。匡远来时指给她看:“喏,那个。”

那分明是只小珍珠鸡,缩着脖子,身体微胖,脸上还长着小雀斑……

“这哪点像我啊!”

“表情,忧伤的表情。”

是的,小珍珠鸡淡白的眼睛好像总在表示不满和伤心,这一点和丁未纱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天再去吧,或者后天。”

“当然,暑假我一定要去一次,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被软禁的这些天!”未纱对被反锁的事耿耿于怀。

第二天是个微雨的天气,下雨了父母自然没有戒心,故此未纱得以讹出家门。即使是下雨,匡远也等在老地方。有时候未纱看到匡远的样子就会很单纯地感动起来。一个长得像海狮的黑胖男生,嘴角有两撇茸须,头发剃得又短又圆,很可爱。这就是未纱的好朋友池匡远。成为好朋友的原因说不清楚,只是班上每周换座位,未纱有次坐在了匡远前面,自习课上她随意转过身来对后面的匡远说:“嗯,这道题给我讲一下!”本子摔在对方课桌上,好像人家欠她的。

对方接过习题册很热心地开讲,这就是他们友情的开始。友情这回事,就是热脸找到热屁股,而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两人各骑单车冒雨向郊外进发。未纱不打算告诉匡远要去的地方本是她想约肖希去的。没必要说,更没有勇气说。现在只想赶路,快快地骑着单车,狠狠地蹬着踏板。

“喂……你当心一点骑。”身后的匡远提醒,“失恋这种事就像感冒,还不至于用命去交换。”

未纱没有回头,那一刻她也在自问:如果用命去换肖希的喜欢,她是否愿意?17岁的丁未纱,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蠢吗?

要是我能像胖虎那样狠

雨越下越大,两人躲进海边的山洞中,刚进去就不幸踩到狗屎,匡远一边跳脚一边狂呼:“这么高的山谁还带狗上来?!”

“你怎么肯定就是狗屎不是人屎?”

“也许是野人的屎呢,狼也有可能。”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远处的嚎叫,声音越来越大,两人屏气向洞内黑暗处退去。一分钟后,声音走远。爬出洞口向远处看,什么也没有。这时未纱才注意到匡远整个人居然“挂”在她身上,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滚!”未纱咆哮道。

嚎叫也许只是风声跟树叶的作用,海边的风总是很大。倒是此时,乌云之间开了一道银边,风把云吹开,太阳出来了。

未纱潜入水中把自己整个浸没。海水并不是非常清澈,但至少可以看到沙里的海星。这些生物在这寂寞的海水里彼此陪伴着,也许有上千年了吧!人类的相互陪伴能有几年呢?即使是最亲密的情侣一生不离不弃,最多也只是在一起60多年。然而有人却厌恶另外的人,一秒钟也不愿意和她多待。还记得最后肖希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未纱要他给一个理由。“很枯燥。”肖希说。

这个回答很官方,未纱没有再问,就消失了。她3周没去上学,每天在家吃蒸青笋佐白粥,同时看《机器猫》。要是能像胖虎那样凶悍一点,是不是会少受很多伤害?在对方拒绝时大声咆哮:“我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被我喜欢了就应该属于我,谁允许你拒绝我的!”然后狠揍他一顿,看他服不服。

那些让我觉得有趣的东西

看《西游记》,未纱觉得那是最伟大的陪伴。唐三藏师徒走过滚烫的火焰山,头顶上有最寂寞的星空。有时候未纱会觉得匡远像悟空、八戒、沙僧或白龙马的某一部分。幽默,胆小,没什么主见,但无比忠诚。

属于未纱的17岁的春天,若不是因为匡远的存在,可能被她自己耗损得更加面目全非。一个失恋的女生,除了每天喝粥和看《机器猫》,不想做任何事。匡远就把学的科目内容发邮件给她,顺便附送班内八卦、同学糗事、小考透题……未纱知道,匡远不想她走得太远。

“要记得回来。”每封邮件的结尾,匡远都像叮嘱一个去了火星的友人那样写道。

直到未纱回信:“知道了,大婶!”他知道她好起来了。

此时,未纱玩着海里捡来的玻璃碎片,各种啤酒瓶和汽水瓶的碎片被海水和沙打磨成圆圆的颗粒,如同人类的故事。童年和少年时代的人类是那些有棱有角的碎片,成年后受了点伤,出了点血,痊愈了之后,就变成圆溜的石头。球体可以随意滚动,经摔耐踢,老皮老肉不太容易碎裂,可以活到很老。

这么说来,失恋也是物种进化的一种形式?

天渐渐暗下来,晚霞在森林上空发酵成橙红色。匡远跪在地上点火烧水,未纱捡来被晒干的松枝。回头见远处崖岸上,萤火虫洞口如晶钻般闪亮。这里,本来是要和肖希一起来的。一起来看萤火虫,触摸她喜欢的大自然。但是对方说:“那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点点亮光,不如看人放烟花过瘾。”

未纱想:那么,《飞行的鸟》里录下了多少种鸟啼,关在动物园的火烈鸟为什么变成了白色,猫到底有没有九条命……对于肖希来说,都是不好玩的了。如同自己一样,它们都是枯燥透顶的东西。

“丁未纱,你在想什么,快来加柴!”匡远在大叫,烟灰把他整个脸烤出个乌黑的壳,只露一双明亮的眼睛。

回头看看匡远升起的小簇火苗,未纱忽然觉得自己发生在春夏之交的那个故事,是一个很可笑的故事。

她决定忘掉。那些她觉得有趣得要死的东西,被另一个人嫌弃如一块嚼过的口香糖。你要捡起他吐掉的继续吃,还是剥块新的继续有滋有味地嚼?

“我来啦!”未纱奔跑起来。

你3岁那年站在体重秤上哭的时候

桂花蒸的天气预示秋季来临,暑假很快过去了。未纱升入高三。第四天的摸底考试她的成绩排在年级第210名,池匡远则排在遥远如恒星般的第三名。

“喂,这道题讲一下!”习题册又丢在匡远桌上。对方没抬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好像在预谋一个大计划。“浑蛋,讲题呀,你在磨蹭什么?”匡远还是不动。“不要瞧不起200名以后的人好吗,我们也有上进心的,喂,第三名,看不出来你很牛啊!”

匡远拿出一张白纸,放在未纱的习题册上,蓝色水芯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未纱加油,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两年以后,丁未纱和池匡远在北京的一所著名学府的新生报名处各自签下自己名字,领了饭卡和学生证。丁未纱这时才想到问池匡远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问得淡淡的,因为那时的未纱已经明白,这个问题如同失恋一样,其实都是不必细追究竟的生命过程。既是过程,过去就好,有什么样的结果,接受它就是最好的答案。我们能做的唯有静候,就像生物静候自然风雨进化法则,我们总会成长,变成和过去不同的人,幸运的话,就成为比从前更好更强大的人。

“从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匡远淡淡地回答。

“我们上过同一所幼儿园吗?”未纱瞪着圆圆的眼,拼命回忆也想不起来。

“是的,你是当时唯一一个连称体重都要哭的小孩。那时我就觉得,”匡远顿了一下说,“我以后要保护你。”

是这样吗?你3岁那年就在心间许下陪伴的愿望,看来最伟大的陪伴并非《西游记》里子虚乌有的传说,而是身边真切感受到的气息,泉水般涓滴去做的小事,以及海狮一样的,这个可爱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