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蕴藏的“宝藏”散落于各个角落,引得人类竞相追逐。《星核密语》收录《龙门阵》《深渊尽头》《寻找费洛蒙》《消逝的真相》《喀斯特标本》5篇科幻短篇小说,由“地质”这条绳索牵系,但又相互独立,巧妙地交织了贫困与繁华、落后与前沿、善与恶的对比,在地球与太空的广袤,高原的峻峭与盆地的深邃,以及农村的纯朴与城市的喧嚣之间,不断碰撞与融合,深刻描绘了人类对宇宙未知的探索与对内心深处世界的深刻挖掘。
我出生在陈子昂的故土四川射洪,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感中迷上科幻,心里播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继而,我意外进入地质行业工作,十八年里流转于四川的东西南北,往返于成都与攀枝花、凉山州、阿坝州、甘孜州之间。若把这些足迹连起来,我在地质行业成长的每一圈年轮清晰可见,其中烙下的正是附着在年轮上的情感。
是否要提笔写作,何时提笔写作,提笔写什么,或许都是命数。科幻的文学种子在短暂的发芽后销声匿迹,直到某一天,这颗差点被遗忘的种子再次冒出来,我决心用毕生精力呵护它。是时候了,积蓄多年的思绪从指尖决堤而出,变为跳动的字符,汇聚成一条条句子的长河,开始勾勒一个个故事的轮廓,最终叠合为一沓沓厚实的纸张。故事在大地上跌宕,我被起伏的风浪裹挟着往前赶,闷头闷脑地,写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故事。又直到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逐渐摆脱了裹挟,双脚终于落地,脚下竟还是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从此,我明白:我从未,也始终无法,离开故乡。
工作如此,生活如此,文学亦如此。
四川很独特,涵盖了高原、盆地、山地、丘陵、平原等,地貌地形丰富。尤其是广阔的成都平原,气候温润,物产丰盈,从三星堆遗址到金沙遗址,从都江堰水利工程到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官办地方学校,从发明纸币“交子”到世界上最早开采利用天然气……以成都为首的四川各大城市历史悠久,多元一体,自古就富有鲜明的时代个性。更重要的是,它们蕴含的中国科幻基因使古老与现代、过去与未来的时空交相辉映。所以,土生土长的我有何理由离开这片土地去创作其他?
因此,我的大部分小说都扎根于四川,无论是科幻还是非科幻题材,都以四川元素为核心,又或点缀着,而四川元素中又以地质元素为主。这一点在这本小说集中的《龙门阵》和《喀斯特标本》中尤为明显。在本书选题与排序时,我故意将这两篇小说放在一头一尾,而把三篇背景设定在太空的地质小说放在其间。由于这两篇小说均以地球现实为背景,又带着强烈的四川色彩,所以这一头一尾颇有从四川出发,在太空遨游后,最后回归于四川的意味。这就像生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小说自然也有它们的生命。五篇小说都是与地质息息相关的生命,虽然两篇在地球,三篇在太空,但始终由“地质”这条绳索所牵系。中间三篇的联系更为紧密,却又各自独立,娓娓叙述着未来太空矿产资源行业里的爱恨情仇。毕竟自由与爱情是文学亘古不变的主题,科幻也不例外。
故事的好与坏均由读者评判,我所在意的,更多的是完成了抒发自己地质情怀的念想。每一个故事的源头必然来自内心深处迸发的火花,那些由经历和感悟摩擦出的火花又正源于我穿梭于四川各地时在地质工作中不断于高原与盆地、农村与城市、贫困与繁华、落后与前沿的交替中被摩擦,正如人类第一次通过摩擦生火支配了自然力,终将自己与动物区分开,而我,也将身躯与灵魂分开,在广袤的天地之间感受心灵的沉浮,编织起一幅幅属于故乡的地质画面。我成了操控故事和人物命运的那只翻云覆雨的手。
四川是我的故乡。故乡是一个“盆”。从今以后,我就在这个“盆”里拾“宝”。
也许在有些人看来,我是井里的蛙,久居“盆”中望“天”,眼界始终有限。然而于我自己,“盆”里的故事足够讲述一光年的时间,若我不讲,谁来讲?总得有人讲才是。我甘愿做“盆”底之蛙,叽叽呱呱的,去讲述故乡千年的历程,攀附于地质故事中,不断去记录与探索。只不过,我想用科幻的方式撷取美和感动的片刻,让故乡与地质本身成为一本书,让关于它们的文字成为传递人文内涵的一种符号,在故乡的发展变迁中寻求它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崭新姿态。历经多元文化的大碰撞、大融合,故乡蕴藏的“宝”散落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故事的律动都折射出我乡情的光影。在纸张和文本的呼吸之间,以地质为源,科幻为我和故乡架起了一座展望未来的桥梁。
时光从我的眼眸中淌过。我从科幻的字里行间蹚过。科幻从我对故乡的惦记与希望中淌过。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犹记幼时,我独登陈子昂读书台,仰望石碑上的《登幽州台歌》。这首至今历时一千三百余年的诗仿若刻在出生在此地的孩童基因里,潜意识中将去追寻古迹,探索未来。那时的我虽未完全理解诗中的苍莽雄健,风骨高异,却能看见寥廓宇宙中一个孤立的身影,困在过去与未来的时空中,发出彷徨而凄迷的感慨。只因这首诗,我自幼对宇宙的想象定格在幽州台上。俯仰天地,听着一个久远的声音在历史的演绎中回响,我感受到陈子昂参透时空的奥妙,自愿被牵引着朝前走,走向一个文字的世界,走向他解构时空与重塑自我的世界,
地质人,故乡土,我成为现在的我。我写过的每一个字,流下的每一滴泪,都是对脚下土地的一分热爱。是我心里生出了地质,还是地质归并了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位作家对精神世界的追求永无止境——那是我缘于地质,面朝故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