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循证教学在美国研究型大学中经历了理论奠基、制度扩散、深度融合、持续创新的过程。这一过程遵循了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逻辑理路,呈现出一系列新的价值导向,包括从解决学习问题到构建教育愿景的转变,从标准化教学向激活学习自主权的过渡,从技术祛魅到利用数智技术赋能教学的革命,从单一、封闭向开放、共建学习生态的拓展。借鉴美国研究型大学的经验,我国大学应以循证理念为引领,推动循证教学普及化;以循证技术为支撑,促进循证教学个性化;以循证协作为平台,实现循证教学常态化;以循证评价为契机,增强循证教学多样化。
[关键词]循证教学;价值导向;变革;研究型大学
[中图分类号]G649.3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843(2024)05-0141-08
[DOI]10.13980/j.cnki.xdjykx.2024.05.021
一、问题的提出
如何提升教学质量并确保学生取得卓越的学习成效是各国高等教育改革共同面对的课题。我国作为高等教育大国,在推进教育现代化进程中也面临着如何有效转化研究成果为教学实践、构建科学严谨的基于证据的教学评估体系等挑战。值得关注的是,美国研究型大学在保持科研领先地位的同时引入和深化了循证教学理念(Evidence-Based Teaching, 简称EBT),实现了从依赖个体经验向证据驱动教学决策的转变[1]。循证教学依据科学化、体系化的证据与研究成果,运用数据导向的方法优化教学策略,旨在提升教学效果并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2]。国内现有研究不仅聚焦“循证”在高等教育治理结构优化、学科专业建设以及教育教学改革等方面的作用[3-4],还致力于构建完善的循证教学理论框架[5];还有学者探讨如何将循证教学应用于实际课堂教学情境,通过收集和分析教学数据指导教学决策[6]。循证教学受到广泛关注,但学界亦不乏批判之声,如有学者认为它是“美国教育标准化的产物”[7],强调其可能过于强调规范化操作流程而忽视教育的复杂性和多元性[8]。对循证教学的探究不应止于争鸣与反思,应深入挖掘其在全球高等教育教学实践中的革新动态与深层价值。通过对已有研究观点的整理,本文提出以下研究问题:美国研究型大学如何逐步接纳、推广并深化循证教学理念?这一演进历程遵循了何种逻辑?循证教学在美国研究型大学中的变革如何引发高等教育教学价值观念的重塑?对这些问题的探讨不仅能揭示美国研究型大学循证教学的发展路径及未来走向,更可为我国高校在促进卓越教学与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方面提供有益借鉴。
二、美国研究型大学循证教学体系的演进历程
循证教学理念的兴起彰显了美国研究型大学对提升教学效能和学生学习成果的持续追求。循证教学在美国研究型大学中经历了从理论萌芽到实践深化,再到与新兴技术融合创新的过程。
(一)理论奠基:循证教学的早期探索与构建(1980—1990年)
20世纪80—90年代的美国研究型大学经历了一场教学理念上的深刻革新。受建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等多元理论的影响,教育学者们不仅深入批判传统的教学模式[9],而且尝试寻求更为科学化、精准化的教学决策机制,循证教学的理念应时而生。它主张将严谨的教育研究成果作为指导实践的依据,通过证据驱动的方式提升教学质量及学生学习效果。一方面,教育研究者借鉴医学领域的循证实践,采用元分析等高级统计方法,系统地整合并评估各类教学研究的数据资料;另一方面,布鲁姆(Bloom)提出的教育目标分类学不仅凸显了教学目标的具体性和可量化性,还推动了教育研究的标准化进程,为循证教学的早期探索奠定了基石[10]。此外,研究者们通过对比实验、案例研究等多种实证手段,探讨不同教学策略对学生学习成效的影响,积累了丰富的实证数据,这些数据进一步充实和完善了循证教学的理论体系,为其后续的发展和应用积累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在这一时期,研究型大学的教学改革开始显现出对循证教学的关注。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师发展中心、密歇根大学学习与教学研究中心等教师发展组织当中已经出现了专门针对提升教师循证教学能力的培训[11]。尽管这些初期尝试在规模和深度上尚存在局限性,但无疑为循证教学的系统化、制度化建设打下了基础。
(二)制度扩散:循证教学的推广与规范化(1990—2010年)
自20世纪90年代起,循证教学在美国研究型大学中开启了制度化进程。2001年《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确立了“循证”作为教育改革行动的纲领[12]。此后,众多研究型大学有意识地将循证教学的核心原则与策略系统地融入其教学政策中,或通过建立专门的教学改进机构来推动循证教学的有效普及与规范化操作。斯坦福大学、罗格斯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等纷纷设立“教师发展中心”“教学发展中心”“教学促进中心”等实体组织,通过对教学研究的深度挖掘和精细化的实践指导,有力地促进了循证教学在大学教学中的规范应用。与此同时,研究型大学开始重视教学评估体系的科学化与系统化。如密歇根大学学习与教学研究中心研发了一系列综合评价工具,将学生问卷反馈与教学同行评议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此外,政府层面也对循证教学的推广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例如,2007年美国联邦政府通过《美国创造机会在科技、教育、科学领域追求卓越》法案,为一批研究型大学提供资金支持,助力这些院校建立和完善基于证据的教学实践体系及教学发展项目[13]。然而,在循证教学推广和实践的过程中仍面临不少挑战,包括如何确保教师能够切实将循证教学的理念精准并有效地融入各自的教学实践中、如何在不同学科背景和多元文化环境下灵活运用并持续优化循证教学方法等。
(三)深度融合:循证教学与教育技术的协同演进(2010—2020年)
信息技术特别是在线教育平台、学习管理系统以及先进的学习分析工具在教育领域的广泛应用,为循证教学与教育技术的深度融合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契机。这一时期,以麻省理工学院为代表的顶尖研究型大学相继投入Open Course Ware、Coursera、EdX等平台,运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实时捕获并深度解析海量学习数据,使得教师能够根据精准的学习行为分析结果灵活调整教学策略,实现对学生个性化需求的高度响应。卡内基梅隆大学研发的“西蒙系统”更是这一领域内的革新之作。该系统以其对赫伯特·西蒙(Herbert A.Simon)教授理念的传承及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的有效应用,在学生学习行为数据分析方面表现卓越,极大地提升了循证教学的精确度与针对性[14],有力推动了教学实践从依赖经验的传统模式向基于数据驱动的现代模式的转型。这些先进技术的应用不仅显著提高了教学效率,而且让教学研究更为精细化与个性化。例如,通过深入剖析学生的学习数据,教师可以迅速识别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难点并及时优化教学方法以提升教学质量。在此期间,研究型大学不断尝试探索循证教学与教育技术的协同发展路径,构建融合智慧教育、个性化教学新范式。
(四)持续创新:循证教学面临的挑战与策略升级(2020年至今)
2020年以来,特别是在全球新冠疫情所带来的深刻影响下,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应对复杂多变的院校治理体系、教育技术革新及公共卫生危机冲击时,对循证教学的深化应用提出了新的挑战与需求。一方面,在知识体系快速迭代和社会变革的洪流中,研究型大学如何确保将最新的学术研究成果融入线上线下的混合式教学实践之中,以适应疫情催生的学情变化;另一方面,教师群体在接纳和实施循证教学过程中展现出的能力差异在大规模开放教学背景下显得更加突出[15]。对此,一些高校采取了灵活的专业发展支持策略。例如:组织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工作坊与研讨会,分享并推广最佳教学实践案例;构建适用于远程学习环境的在线平台,提供个性化的微课程资源,助力教师依据个人专业背景以及疫情期间的教学实际需求提升循证教学的综合素养;等等[16]。此外,开放教育时代也加速了跨学科合作的需求并进一步凸显了对多元文化教育理念的关注。为了有效弥合不同学科间教学方法的割裂,一些研究型大学在此期间积极筹建跨学科的教学研究中心,鼓励教师跨越学科边界开展交流与协作,借鉴和融合各学科的教学成功经验,共同探索以适应各类教学情境。综上所述,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循证教学领域的演进可视为一个从理论建构、实践检验到技术深度融合与持续创新的历程。这一历程深刻地反映了教育价值观念从依赖传统经验向崇尚科学实证的转变。
三、美国研究型大学循证教学的逻辑理路
美国研究型大学循证教学的理论探索与实践应用共同构建了一个系统化的教学逻辑框架。本文尝试从循证教学的本质与教育存在的本体论基础、知识构建和认知过程的认识论内涵、教学策略设计与实施路径的方法论应用3个层面探究循证教学的逻辑理路。
(一)本体论探微:循证教学的本质与教育存在
首先,循证教学倡导教师运用最佳研究证据指导教学实践,无论是课程设计、教学策略选择,还是学生学习成果评估,均需依托于经过验证的教育研究成果。在此过程中,循证教学展现了教学的客观现实即教学活动应具备可观察性、可测量性和可验证性,要求教师在实践中不断寻求并应用最优教育证据,以实现教学目标的最大化。在循证教学框架下,教学主体(教师)与客体(学生及教学内容)的关系被重新界定:教师由单向知识传递者转变为学生学习的引导者和促进者;学生则由被动的知识接受者转变为主动的知识建构者。这种主客体关系的转变赋予了教学过程以动态性,教师与学生共同参与知识的探索与建构,共同推进教育目标的实现。
其次,循证教学的内在逻辑在于对教师与学生互动过程进行科学化和系统化的构建,其核心理念是将这种互动性学习进程置于严谨有序的框架之中,通过主动寻求、搜集并客观评价“学习证据”[17],以深层次理解学生的学习历程,并以此为依据不断优化教学方法。一方面,实证研究使教师能够精准识别学生的个性化学习需求,进而设计出高效的教学活动,有力地推动学生认知能力的发展和社会适应能力的提升。另一方面,循证教学不仅重视教学内容的有效传递,更关注学生如何学习以及学习环境如何支持学习过程的优化。这种对教学本质深刻且全面的认识,赋予了循证教学卓越的适应性,使其在面对教育领域多样性和复杂性时,能为具有不同背景和需求的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学习支撑。在此过程中,教师既是运用实证研究指导教学的研究者,又是激发学生积极参与教学的引导者;而学生则由传统意义上的知识接受者转变为积极的教学参与者。
最后,在循证教学实践中,教学的客观现实被赋予新的意义。教学不再仅依赖于传统教学经验和直觉,而是转向对教学效果的科学评估和证据支持。这一转变不仅提升了教学实践的质量,也为教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实施循证教学要求教师在教学设计、实施和评估的每个环节中考虑证据的收集和应用[18]。通过基于证据的教学实践,教师能更准确地理解教学活动的效果,为学生提供更高质量的教学体验。循证教学还强调教学的公平性和包容性,要求教师在实践中考虑不同学生群体的特殊需求,确保所有学生都能从教学中受益。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当代社会,循证教学的理念不仅指导教育实践的改进,也影响着高等教育的政策制定和改革方向。
(二)认识论探寻:循证教学的知识构建与认知过程
循证教学展现了对知识构建与获取方式的深刻洞察。第一,知识构建被阐释为一个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动态过程,涉及知识的生成、验证与应用。知识获取被界定为基于观察、实验与逻辑推理的科学探索,教学活动应以科学研究和数据为驱动力。一方面,美国研究型大学特别强调教师应以实证研究成果为课程设计和教学活动的理论依据[19],确保教学内容与方法能够有效地促进学生认知结构的优化和发展。这一实践与建构主义认识论的理念相契合,即学习是通过个体在社会互动和经验积累中的自我建构过程。另一方面,循证教学把教学任务定位于提升学生对概念和规则的理解与应用能力,这有助于展现学习成果。有研究表明,注重元认知策略和自我调节学习的循证教学对学生的标准化测试成绩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20]。此外,循证教学亦强调教师的专业发展,鼓励教师参与持续的教育研究,以适应知识形态的变化和学生需求的多样性。
第二,循证教学对学生认知过程中的互动性和反思性的重视,体现了其深厚的认识论基础。遵循社会建构主义的认识论视角,循证教学倡导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环境,鼓励学生在多元化的教学活动中积极参与知识的探索和创新。美国研究型大学广泛采用案例研究、小组讨论、项目式学习等多种教学手段,旨在模拟真实情境,促使学生在交流互动中深化对知识的理解与内化,并在此基础上培养其批判性思维和问题解决能力。例如: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案例教学通过让学生置身于复杂的商业决策场景中,使他们得以运用所学知识进行实际操作,提升认知能力和知识迁移运用的能力[21];斯坦福大学设计学院的“设计思维”课程则倡导以人为本的设计方法论[22]。通过项目教学,学生被鼓励去识别、定义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并通过原型制作与测试来迭代解决方案。第三,在评价与反馈环节,循证教学的运用深刻呼应了认识论对知识建构连续性和开放性本质的理解。在美国研究型大学的教学实践中,教师运用同行评议、自我评估、形成性评价等多种评价工具,持续监测和反馈学生的学习进程。这一做法与认识论主张的知识发展是一个不断试错、调整和完善的过程相一致。此类评估体系不仅有助于学生及时洞察自身认知状态并作出适应性学习策略调整,同时也为教师提供详尽的教学反馈信息,使其能够根据学生的具体表现精准调适教学策略,从而促进教学与学习之间的协同效应。通过实施循证教学,不仅提升了教学效果和学生的学习成就,而且在认识论层面推动了教学理念的革新与发展。
(三)方法论探究:循证教学的策略设计与实施路径
循证教学对“证据”的应用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利用现有的教育教学研究成果和文献证据;二是在现有证据不足或质量可疑的情况下建立坚实的教学证据基础[23]。围绕证据,美国研究型大学对循证教学方法论的探讨展现了其对教学策略设计与实施路径的系统化理论建构与验证。首先,在课程架构的初始阶段,教师依据学习科学与心理学的最新研究成果精确设定学习目标,并遴选经过实证验证的教学策略。以斯坦福大学为例,其在“深度学习”课程革新中,巧妙地将布鲁姆教育目标分类学与认知负荷理论相融合[24],构建了层次分明的学习任务序列。其次,循证教学强调教学决策的数据驱动性与教学过程的持续改进。芝加哥大学在其“基于证据的课堂教学改革”项目中,利用教育大数据技术对学生的学习行为和学业成绩进行实时监测与深度分析[25],以精准评估教学效果,并据此动态调整教学内容、节奏以及教学方式。这一系列方法的应用,使得教师能够精确识别学生学习中的瓶颈与优势,进而采取有针对性的教学干预措施,显著提升了教学质量的整体效能。
探究循证教学策略的具体操作步骤,可从明确教学目标、精选教学资源、规划教学活动及实行有效评价4个方面进行系统性阐述。麻省理工学院在工程教育领域大力推进循证教学,其首要任务是根据能力导向原则确定具体明确的学习目标,然后选取与实际问题紧密相连的教学案例,结合最前沿科研成果作为教学素材。其“教学与学习实验室”大力推广翻转课堂理念[26],鼓励学生课下自学基础知识,课上主要用于解决复杂问题和开展团队合作项目,以此激发学生的探究精神与创新思维。有趣的是,教学与学习实验室专门开辟了一个“失败的翻转”的模块,鼓励学生从自己的视角讲述面对学习挑战的故事,增强学生在困难时期的自我效能感和主动性[27]。此外,为监测循证教学的有效性,一些研究型大学建立了完善且严谨的评价反馈机制。例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推广循证教学过程中不仅采用传统的标准化测试工具衡量学生的知识掌握程度,更重视形成性评价手段的运用[28],如同伴互评、自我反思日志和教师观察记录等多元化评估方式,以期及时发现并修正教学过程中的潜在问题,从而实现教学过程的持续优化与迭代升级。可见,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循证教学领域的实践探索呈现出深厚的方法论底蕴:通过对教学策略的精巧设计与实施路径的不断优化,既有力地提高了教GAGRKmwbRKhSNwEfxZxXkwgCyZAZm84p1PQVAy86BYY=学质量,又彰显了回归以学生为中心、以实证为基础、以成果为导向的教学理念。
四、美国研究型大学循证教学的价值跃迁
全球化与信息化时代下,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应对院校治理创新与教育技术变革的双重挑战中,对循证教学的价值向度展开新的探索。这一过程不仅体现了高等教育对于如何在不确定环境下动态构建并有效传递高深知识的关注,更彰显了对未来社会所需人才核心素养培养的深层思考与前瞻布局。
(一)塑造高等教育未来:从解决学习问题到塑造教育愿景
在美国研究型大学的循证教学实践中,一种显著的价值转向正在形成。这一转向的核心在于教育目的的重新定义,即从传统的知识传授和技能训练转变为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创新能力和全球视野。循证教学强调利用科学研究和数据分析来指导教学实践,确保教育活动的有效性和适应性,从而更好地满足未来社会发展的需求。在这一过程中,研究型大学不再仅仅是知识的生产者和传递者,而是成为教育创新的引领者和未来教育愿景的塑造者。例如,加州理工学院的“跨学科学习项目”以辅、选修形式提供了近40门工程领域交叉学科课程[29],鼓励本科生在科学、工程和技术领域创新思维,为他们未来的研究和职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政策层面的支持为这一价值转向提供了强有力的推动。例如,美国教育部的“机构强化”等项目支持高等教育机构通过创新的教学方法和课程设计来提高教育质量[30],这不仅促进了教育资源的有效利用,也鼓励大学在教学实践中采用、推广循证教学的方法。此外,美国研究型大学通过与全球伙伴的合作推动了教育内容和方法的国际化。例如,哥伦比亚大学的“全球中心”项目通过在世界各地设立研究中心[31],促进了学术交流和文化理解,为学生提供了国际化的学习环境,这不仅提高了学生的全球竞争力,也为全球治理时代重塑高等教育愿景提供了新的诠释。总体来看,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循证教学的实践中塑造着一个以学生为中心、以创新为导向的教育愿景;不仅关注学生的学术成就,更关注他们的个人成长及对未来社会的领导力。
(二)拓展学生潜能未来:从标准化教学到激活学习自主权
美国研究型大学正致力于深化对学生潜能的拓展,从开展标准化的循证教学转向重视激活学生学习自主权。学习自主权的核心是赋予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决定自己学习内容、方式、进度和评估方式的权利,在教师的支持与引导下成为学习过程的主导者。基于这一价值导向,研究型大学通过精确的学习分析和评估为学生提供定制化的学习体验。例如,密歇根大学的“线上密歇根”项目通过学习管理系统收集的数据分析,为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学习资源和反馈[32]。哈佛大学的“零点计划”由哲学家纳尔逊·古德曼(Nelson Goodman)于 1967 年在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创立,致力于汇集不同学科的观点来研究人类发展的基本问题[33]。该计划还吸引了美国国家地理学会、卡内基基金会、卡塔尔国际基金会等提供专门研究经费,用于资助组建项目小组、开展实地调研、集中发布研究成果等。哈佛大学的学生可从“国际化与文化理解”“认知与思考”“数字生活与学习”“领导力与组织学习”等上百种课题中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并加入这些研究项目[34]。相较于过去循证教学对知识的挖掘,今天的循证教学更强调对学习自主权的激活。例如,通过实施翻转课堂、同伴教学和项目式学习等教学策略,学生被置于更加主动的学习环境中。普林斯顿大学的“儿童的工程”项目通过让学生参与设计和实施工程项目,培养了他们的创新思维和问题解决能力[35]。这种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模式,不仅提高学生的学术成就,而且为他们未来的职业生涯和社会参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与此同时,教师的角色也发生了转变。他们不再是知识的单向传递者,而是成为学生学习的促进者和指导者。这一价值转向不仅提升了学生的学习成效,而且有助于培养他们的自主学习能力和终身学习的习惯。
(三)凝聚数智技术未来:从解构祛魅到高效赋能的智能革命
当前,美国研究型大学正经历一场由数智技术引领的深刻变革,不仅体现为对教育实践的深度剖析与重塑,更是通过智能化手段对教学和学习过程进行高效率、精准化的赋能升级[36]。首先,数智技术的集成应用使得教学内容的呈现更具动态性和个性化。例如,麻省理工学院通过其“在线开放课程”项目结合大数据技术,为全球学习者推送高度定制化的在线课程[37]。此时,教师的角色转变为学习数据分析师和学习路径设计师,他们借助技术工具实时监控学生的学习行为,从而提供更加精准的教学支持。其次,智能革命在教学方法上的创新表现为对学生学习过程的深度理解和干预。例如,斯坦福大学利用自然语言处理(NLP)技术,分析学生的在线讨论和作业以识别他们的学习难点和认知障碍。这种基于数据的反馈机制使得教师能够及时调整教学方法,提供更加有效的指导。此外,数智技术在教育评估中的应用也体现了智能革命的价值。例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利用机器学习算法对学生的表现进行实时分析,实现形成性评估。这种评估方式不仅能够提供即时反馈,帮助学生及时调整学习策略,还能够为教师提供宝贵的教学改进信息。在这场智能革命中,教师和学生共同置身于一个以数据为中心的学习生态系统中;它强调了学习过程的透明度和可追溯性,使得教师得以基于实证数据来指导教学实践。康奈尔大学的“在线学习倡议”利用学习分析工具来优化在线课程设计,以提高学生的学习参与度和满意度[38]。总体来看,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循证教学的实践中正通过数智技术的集成和应用推动一场从“解构”“祛魅”到高效赋能的智能革命,它不仅改变了教学的形态,也为提升学生的卓越学习体验提供了强大支持。
(四)共创知识流动未来:从单一封闭到开放共建的学习生态
知识社会学理论认为,知识是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的核心要素,而教育则被视为一个动态的社会建构过程,学习者通过参与和协作不断地构建和重构知识。在这一理念指导下,美国研究型大学正在通过循证教学构建一个开放共建的学习生态,彰显了从传统的单一封闭教育模式向知识共享和协作学习的转变。一方面,开放共建的学习生态强调循证教学中的深度学习体验。例如,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数字研究与学习中心”致力于创建多模态数字学习生态[39]。相较于传统的单模态数字学习生态,前者在信息呈现形式上更为多样,互动性和参与度更高,更注重利用多元信息源形成学习的高峰体验、深化知识结构、促进深度理解。从评估与反馈机制来看,多模态数字学习生态可展现全景式的学习效果评估,其高度集成性使得大规模在线学习和网络社区内的知识分享成为可能。另一方面,开放共建的学习生态倡导利用数字技术来扩展教育资源的可及性。例如,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宾夕法尼亚大学+X”项目通过在线课程平台向全球开放优质教育资源[40],为大规模泛在教育提供支持,确保全球学习者有平等的学习机会。值得一提的是,此项目采用的跨学科“螺旋式课程”设计源自心理学家布鲁纳(Bruner)的“螺旋式课程”理念[41],后者主张学生在不同阶段反复学习同一概念,但每次都在更深层次上理解和掌握,以建立更为复杂和全面的知识体系。在这一生态中,教师的角色转变为知识的引导者和协作者。他们利用循证教学的原则设计开放的学习环境,鼓励学生探索、质疑和创造。
五、美国研究型大学循证教学变革的启示
(一)以循证理念为引领,推动循证教学普及化
我国高等教育改革可借鉴美国研究型大学的经验,将循证教育的理念纳入国家教育发展战略,通过优化顶层设计和政策引导来推动其在各级各类高校中的普及。在操作层面,应进一步优化基于实证数据的教学质量监测与保障机制,鼓励各高校设立专门的机构或部门对教学过程进行全方位数据采集与分析,并定期发布教学质量报告,为教学改进提供实证依据;同时,在教师培养、认证、考核以及晋升等环节中全面嵌入循证教学能力的要求,实施“教”“学”“研”“用”一体化的循证教学职业发展模式。此外,也可设立循证教学专项培训课程、工作坊、研修班等,确保教师掌握并应用循证教学方法,将教育研究成果转化为教学实践。
(二)以循证技术为支撑,促进循证教学个性化
吸收美国研究型大学的成功经验,我国需大力推进智慧教育与学习分析技术在高等教育领域的广泛应用,结合校情、学情开发面向学生学习需求的智能教学系统。一方面,高校应加快在线教育平台和学习管理系统的技术升级和功能完善,利用大数据、(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技术实时追踪学生的学习轨迹,形成个性化的学习画像以支持教师精准调整教学策略;另一方面,鼓励跨校、跨地区的教育资源共建共享,搭建国家级或区域级教育资源公共服务平台,推广经过严格实证检验的优质课程资源和教学案例,缩小地区间和学校间的教学质量差距,促进教育公平与质量提升。
(三)以循证协作为平台,实现循证教学常态化
我国高校在借鉴美国研究型大学的跨学科协作经验时,应积极推动构建跨越院系和专业壁垒的教学与研究合作网络,利用多种形式促进教师群体之间关于循证教学案例的深度交流与分享,共同探讨并解决教学中遇到的复杂、多元教学问题。在此基础上,高校应提供专项资金,支持跨学科教学改革项目,激励不同学科背景的教师团队围绕核心课程或新兴交叉学科领域开展循证教学;鼓励广大教师运用循证方法,通过实证研究验证并持续优化教学效果,开发并完善能够适应新时代高等教育教学发展需求的循证教学模式,有效回应社会变革对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提出的新挑战与新要求。
(四)以循证评价为契机,增强循证教学多样化
当前,我国大学教师评价体系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失衡现象,构建一套全方位、多层次的循证教学评价体系至关重要。该体系应包含教学设计的科学性、教学实施的有效性、学生反馈的真实度、同行评审的专业性等多个维度,通过建立完善的教师教学档案袋制度,翔实记录和评估教师的教学业绩,使之成为衡量教师教学质量的核心依据之一。此外,在评优评先、职称评定等激励机制中,应当明确体现对教师在循证教学实践中取得卓越成绩的认可与奖励,确保教师因循证教学创新实践而获得应有的职业晋升与发展机会;激发广大教师投身教学改革与实践的积极性,形成多样化的循证教学新格局,构建推广循证教学、追求卓越教学的大学文化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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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onway T R.Jerome Bruner[J].The Praeger handbook of education and psychology, 2007(01): 57.
The Evolution Process, Logical Approach and Value
Transition of Evidence-based Teaching in American Research Universities
Abstract: Evidence-based teaching has experienced the process of theoretical foundation, system diffusion, deep integration and continuous innovation in American research universities. This process follows the ontology, epistemology and methodology of logic way, presents a series of new value orientation, including from the solution of learning problems to build the transformation of education vision, from the transition to activate standardized teaching learning autonomy, from technology disenchantment to use digital technology can assign teaching revolution, from a single, closed to open, to build the ecological development. Based on the experience of American research universities, our universities should promote the popularization of evidence-based teaching, promote evidence-based technology, realize the normalization of evidence-based teaching, and enhance the diversification of evidence-based teaching.
Key words: evidence-based teaching; value orientation; change; research univers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