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记者打怪记

2024-09-21 00:00:00吕一含
求学·理科版 2024年16期

成为社会新闻实习记者的六百多天后,我依然会想起,当初那个几乎什么都不懂,满怀着一腔热血一往无前地撞进喜欢的行业里的自己。

做晚报记者是很幸福的

大二那年暑假,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几家头部媒体投去了实习简历。通常来说,头部媒体更倾向于招募成熟、有经验的实习记者,因此我投递的简历自然是石沉大海。那时的我只知道自己想做新闻,但就读于小语种专业的我毫无任何新闻专业背景,不知如何圆自己的新闻之梦。就在我快要放弃之时,我意外看到了《钱江晚报》编辑部发布的高校通讯员招募计划,这让我想成为新闻记者的热情再度被激发。

《钱江晚报》对我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小学时,我们家每年都会订阅报纸,《钱江晚报》《都市快报》都曾是我的餐后“甜点”;到了初中,《钱江晚报》成了我的作文素材资源库,我常常把喜欢的副刊散文、时评剪下来贴在剪贴本上,闲暇时就拿出来读一读,找一找写作的灵感。

因此,在看到《钱江晚报》的招募信息后,我立马按要求向编辑部发送了简历和笔试作答文件。几天后,我收到了采写深度部主编的回复,她表示很喜欢我在笔试作答中给出的一个选题,希望我能尽快完成采写。

这是否意味着我通过了编辑部的筛选?短暂的兴奋过后,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独立完成采写任务,毕竟,我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也从未有过采访经历。犹豫再三,想做新闻的决心盖过了临阵脱逃的念头。我想,若是这一次跑开了,也许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幸运的是,我成功抓住了这个机会,成为《钱江晚报》的一名高校通讯员。

很快,我就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采访。当时,我手上有这样一个新闻选题:毕业季,外国语学院的一名即将毕业的学生在校内发出征集,她用400颗糖换来了400句来自不同语种的祝福,为没能参加毕业典礼的自己弥补遗憾。整个事件并不复杂,只要找到那名学姐,和她聊一聊事情的经过以及她的感受,一篇晚报通讯稿便能完成。

然而,这件事难就难在如何找到学姐。我先是向学姐的社交账号发去私信,可消息不一会儿就被淹没在大量的“毕业快乐”的祝福中;我试图用全校联通的企业微信联系学姐,可消息却石沉大海……几番努力后,通过一名学妹的帮忙,我终于和学姐牵上线了。后来我才发现,这可以算是我为数不多较为顺利的约采经历了。

第一次采访,我如临大敌,总想把问题问得全面又细致,不想辜负主编的期待。我把采访提纲列了又列,又去找了学姐的好友做采访。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工作都算是访前准备,是记者必备的功课,对当事人身边人的采访则被称为周边采访,是为了补充、丰富采访内容,做到多信源互证……没想到,我竟在实践中补上了那些缺失的职业训练。

之后的采访和写稿都很顺利,经过编辑的修正,稿件在一周后得到刊发。我甚至都感到惊讶——从摸不到新闻的边,到独立完成采访、写稿发稿,不过是两周的时间。学姐说她永远会被学校的浪漫所折服,而我也很幸运,能参与这一份浪漫,并有幸得到了记录下它的机会。

在《钱江晚报》编辑部待了几个月,我时常觉得自己很幸运,因有了记者这个身份而得以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建立短暂的联结,得以记录下他们生命中的悲欢,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在这期间,我采访过接受双非院校调剂的考研学生,他告诉我,“向下”不是贬义词,学校只是一个标签;我采访过25岁便游历了30多个国家的学姐,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勇气;我也采访过在卡塔尔世界杯上担任志愿者的留学生,有幸记录下了他的奇妙之旅。

开启人生第一篇深度报道

第一份新闻工作的一帆风顺,让我想去涉足一些从未尝试过的领域。深度报道很快成了我的目标。即使不在新闻专业就读,我也知晓深度报道的含金量。一篇好的深度报道往往需要记者长时间、高消耗地投入,我希望自己也能做出这样的新闻。

大三开学后不久,我向北京的一家深度报道部投递了简历。和主编的线上面试让我看到了自己在能力上的缺乏,主编建议我多阅读一些优秀的深度报道作品,定期参加有关记者职业技能培训的线上讲座。六个月后,我再次向深度报道部发去了简历,终于在这一次得到了主编肯定的回复。

然而,获准进入部门实习只是幸运的第一步,往后的日子里,痛苦和焦虑成了我实习日常的关键词。相较于晚报,深度报道对记者的专业性要求更高,对选题敏感度的把控、思考问题的深度和广度要求更加严格,而这些素质都是初入部门的我所不具备的。主编每天都会给我们实习生开选题会,“这个选题我们不做”是我实习第一个月经常听到的话。那时的我时常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太过浅薄,但理智告诉我: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于是,我打开社交软件,在各大热搜榜上寻找潜在的新闻选题。

在持续焦虑一个月后,我惊喜地发现,我似乎对热搜榜上的热点事件有了一定的判断能力,能意识到哪些事件具有延伸报道的空间且具备公共性意义。

在这家深度报道部实习的半年内,我参与了十余篇报道的采写,虽然未能独立做出长文深度报道,但我依然欣喜于自己的成长。在这里,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被删稿——从发布到被勒令删除,时间不过三个小时;我也第一次有了稿件未能发出的经历——很多事情并非记者不愿报道、没有能力报道,而是不适合报道。

当然,在深度报道部做记者,依然是很幸福的,会有采访对象向我们表示感谢,感谢我们用笔为他们发声;编辑老师会安慰我们:写过,记录过,就不算白干。深度报道记者的强大心态便是这样锻炼出来的:至少微小的声音曾被发出,这样便不算没有效用。但在幸福之外,我们也多了一丝无力:记者常要面对被污名化的职业形象——“吃人血馒头”“蹭热度”。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被十几岁的初中生教育,她直言班主任告诉他们,记者都是蹭热度的。听罢,我只能默默感叹全民新闻意识的培养任重道远。

一直写下去就好了

半年后,我离开了这家深度报道部,选择到另一家深度媒体做实习记者。

因为面临升学和毕业,所以我只在这家媒体待了四个月。离开的那天,我在朋友圈里写道:“以后无论去到哪里,只要一直写下去就好了。”部门里相熟的老师留言:“一直写到大厦倾倒。”我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互联网冲击下,新闻报道的空间越来越窄,媒体报道越来越难做。每每和业内的朋友闲聊时,我们总会调侃说新闻业要完蛋了,但没有一个“新闻人”真的愿意跑路。一如现在还愿意留在媒体行业的前辈老师,对于新闻,我们总有割舍不下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