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文科班里常见的“偏科怪”,偏到有多离谱呢?数学150分的满分我只能拿17分。高中三年里,我一直在恶补数学,直至进入高考总复习阶段,才堪堪给自己补到了及格线90分。
那时,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遇到陌生的数学题。90分的成绩意味着我只会做最基础的题目,哪怕只是有一点“变形”的题目,都能令我溃不成军,仿佛天要塌了。
于是,在省二模考试中数学只拿了47分时,我便认定自己的生活从此失去了颜色。那天,班主任老杨几乎要将试卷摔在我脸上,她恨铁不成钢地嚷嚷着:“有不会的题,就张嘴去问啊!别闭门造车!”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古怪,可我就是没办法去问别人,我就是张不开嘴。
当然,我的心里是很着急的。虽然缺了数学的分数我也能够考上本科,但若能补上这条“瘸腿”,等待我的就是“重本”。人总会为得不到某样东西而感到惋惜,差之千里倒也罢了,可读好大学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我怎会不心急呢?
可我就是改变不了现状。
那年的雨季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那天,突降暴雨,午饭时间,同学们打着伞三三两两结伴奔向食堂。我察觉到自己忘带雨伞了,于是又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打算做到雨停再去食堂,正好可以错峰吃午饭。可眼见着习题做完了一道又一道,暴雨却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我撑不住了,起身脱掉外套,用外套盖住头,预备冲进那滂沱大雨之中。
谁知左脚刚迈出教学楼,我的胳膊就被一股力量扯了回去——是班主任老杨。
“半个小时里,三波人问过你是否要一起走,两个人要将雨伞借给你,可你都不要,选择淋雨。”
我一愣,完全没有发现她一直在观察我。
“若是关系不好,他们不会主动伸出援手,可见问题出在你身上。”
我不置可否。
那天,老杨撑开她的大伞,像拎鸡仔般将我揪到伞下。我被迫在她的庇护中走进食堂,被迫与她共进午餐,当然,也被迫刷她那张教职工餐卡。
在我经历了一连串的“被迫”之后,她突然开口道:“接受他人的帮助,令你感到羞耻吗?”
她的话一针见血。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被扒光衣服审视的别扭感。
没错,我的内心告诉我,接受他人的馈赠是种莫大的亏欠。即使是他人主动伸出援手,我也必须礼让、推辞至少两个回合,以示自己谦逊有礼,事后还要找机会答谢对方。
不仅如此,从小到大父母都告诫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当“出头鸟”。于是我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争第一、出风头是可耻的,哪怕只是让别人知道“我想努力”。
在老杨开口之前,我一度认为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上课预备铃响起,短暂的午休时间结束了,我不顾老杨的阻拦冲进雨中,那一刻,我竟不知自己是在逃避老杨,还是在逃避青春期的那场滂沱大雨。
下午,老杨声称阅卷错误,将数学试卷一一收了回去,直到临近放学时才重新发给我们。很多同学都察觉到,自己的试卷上多了几行字,而我的那张写的是:“那些看似毫不费力就获得成功的人,他们都有帮手——朋友、家人或者老师,没人能独自完成这一切。学会请求别人帮忙,这很重要。”
我转头望向窗外的暴雨,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雨季开始了,我也要奔向那泥泞的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