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画(组章)

2024-09-20 00:00:00王妃
诗选刊 2024年9期

蒙娜丽莎

穿过卢浮宫内贝聿铭匠心的点缀,来看蒙娜丽莎。

慕名者如潮汐,我似乎永远无法近距离与你对视。在左边看你,在右边看你,奇妙的是,你中世纪的眼神和微笑始终跟随着我,跨越国界,跨越时间,那么安定,有永恒的力量。

小麦色,多么健康的肤色。背景的山野田园养育着你。对了,也许你是个从未踏足麦田的贵妇人,甚至分不清韭菜和麦苗,但你无法拒绝庄园外的麦香和来自山野的风。

你神情安逸端详,想来生活无忧。你拥有过爱情吗?但愿你有,拥有爱情的女人才是完整的女人。像我一样有过剐心的疼痛吗?“没有流过泪的眼睛不会那么迷人”。但愿你没有,亲爱的姐妹,疼痛久了会影响面部神经,笑不出来……

吹肥皂泡的少年

哥哥,你的衣衫破了,败絮从敞开的口子露出来,像开出了一朵花。哥哥,你为什么那么瘦,你喂我吃下的那点儿面包屑,是有意省下来的口粮吗?

哥哥,今晨常春藤又爬高了一些,互生的单叶长出好几片,我仿佛看到它就要拥有漂亮的伞状花序了。这意味着春天来了不会再走了吧?倒春寒反反复复,冻伤了开花的油菜和茶叶的嫩芽。爸妈皱眉说今年又要减产了,我们的命运难道注定就是穷人吗?

哥哥,阳光出来了多好呀!你的头发,你的脸庞,你整个身体都在金色里发光,这是绝望里的暖意。哥哥,你吹的肥皂泡好大好圆,你要专注些再专注些,让肥皂泡更大更圆;你要小心些再小心些,让肥皂泡存在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哥哥,我已经可以踮起脚跟了。多好啊,你看肥皂泡里,没有寒流,世界是彩色的,多么美丽的新世界!

拾穗者

麦秸打理成的垛草在远处,玩具一样的城堡看起来金碧辉煌,实则质地松脆。骑马的监工在收拾停当的田地里逡巡,似乎麻雀也不想放过。

曾经绿绒毯一样铺展的大地切换成充满暖意的明黄,曾经看顾的希望如今堆满了农场主的谷仓。弯腰,疲倦的女人们,从碎草的缝隙里拾起遗落的麦穗。捆绑垛草的男人们早己筋疲力尽,家里嗷嗷待哺的还有老人和孩子。弯腰,用奴隶般卑贱的姿势,从泥地里捡起零散的谷粒,在监工挥舞的鞭子落下来之前,为一家人再多攒点儿支撑的口粮。

我突然后悔,小时候跟在母亲后面拾穗时过于贪玩,我应该把母亲的背袋塞满。

弯腰,面容孤苦的女人们啊,佝偻的身躯是插在大地上悲凉又醒目的标记。

日出·印象

雾气缥缈在勒阿弗尔港口。在岸上,高大的杉树不见了,冒烟的烟囱、吊车的铁臂……工业文明把温情的海岸改造为生硬的线条。

海面像一张粗糙的画布,鳞云倒映在海水里,像一群盲从的蝌蚪,杂乱无序。出港的小渔船,在浩荡的海里挣扎漂浮,摇橹的人卖力地,想冲破凝滞的笔墨。

从铅灰色云层里艰难孵出的太阳,一滴血那样惨淡,仿佛被人掏空了朝气,在海面上喷洒出一摊血迹。

万物有灵,人是最拙劣的画师。

戴珍珠耳环的女孩

我爱你的干净,姑娘。干净的蓝布头巾、白衫领,干净的眼神和嘴唇。你应该得到最干净的爱——那还没有开始的爱。

我爱你的素朴,姑娘。在黑色的镜子里你是明亮的,在白色的镜子里你是明亮的,那一颗珍珠是唯一的张扬,明亮的、泛着素朴而纯洁的光。

我爱你的沉静,姑娘。你是在叫我吗?当你回头,你尚未开启的唇音让陌生人不自觉地噤声。你沉着的眼神就是一股清泉,冲淡了席卷而来的淫邪和尘嚣。劳动归来

卷边的布鞋,撕裂的裤腿,一项褐色的旧皮帽是父亲唯一的遗产。

背着朝阳下地,驮着夕阳回家,疲倦如影随形。

好在有你,亲爱的人。把空竹篮套在头上,不比贵妇人的宽檐帽逊色。有你陪伴,清贫的日子才叫生活。

好在有你,亲爱的人。不能给予我衣食无忧,更不能给予我荣华富贵,甚至不能拥有一枚银戒指。有你陪伴,开心的日子才叫生活。

两个人说笑着,在夕阳下的田野里写下一首劳动归来的诗。

(选自《星星·散文诗》202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