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所有的觉悟都来自蓝,我的语言是蓝的
完整的修辞学全部由天空和海洋构成
满嘴的海藻味使我成了大动物
想到自己所沐浴的文字
也拥有宽广的蓝色地平线,便知道
活下来的因果是什么
清晨,穿过牧场,在潮汐间散步
家园盛大,而我有恰好的底气与听任
小情怀与大幻象,能说
与不能说的,都依附并服从于这颜色
某次献血,我竟抽出了蓝液体
从此也认定,所谓的自豪就名叫蓝色血浆
天地间最迷人的东西便是这颗
蓝地球,回响与看管着
喧哗的海洋,它值得诗歌的穷极追问
通日月,通众生,也通向我自己
另一个诗人说,一切向海而生,并约等于蓝
不,在我这里,一切,都来自蓝
回形步
有人看见一朵云在海面上来回走了六趟
许多在暗中做过手脚的事
我们看不出是谁一直做了又做
但扰乱我们心智的怪象
会常在这片海域张开掌纹又合上掌纹
把疑问留给恰好看到它的人
而后海潮完成了涨退起落
让观沧海的人感叹:水起无常,水去无痕
有人在码头上摇动签筒
预言海上将刮起十级大风,有人
要从水底回家,浪走回形步
鱼化石
一定是鱼在游动中突然遇到了一句真经
身体终于被搁置下来
生命开始幻化,鳃和鳞片都有形状留了下来
看去又明明是致幻的一部分
在附近流动或徘徊的空气,再不能
纠缠着你问这问那
在谁都无法问到的另一层的月光中
只有石头知道
石头的血肉是什么
并如何庇护自己,与人谈到在人世建造庙宇
大海在拐弯的地方等着我们
大海不会长出一枝树干指向某地
但会在某拐弯处停下
像一个人郑重地驻足下来
显出它正以精美的灵魂
非常专业地对待谁
而它的身体则有点儿笨拙甚至非常业余地
不知道该如何对我们打招呼
那么大体量的海
完全忘记了要站着或挪动步子
打理谁。但它很精细的灵魂
正试图与你对话
面对沧海横流,必须左右不是
但大海依然会在拐弯处等着我们
在海底,那些飞鸟展翅
在海底,那些飞鸟展翅、盘旋,羽毛间
带有云间的逸气
天空里,是另一群鱼在戏水
用我们的排除法,依然水性活现
我顺从于这些表达:在波浪之间
抚摸云霞的折痕
白云之上,手心越来越腥香
抓到的是五彩的鳞甲
大海茫然,一直有另一个自己与我握手
我对他诉说虚实的真相:在云端处捕鱼
并得失于
波水下的鸟语花香
起风了
海面上谁正在使用嗅觉,风在
若无若有的波纹之间轻轻拂动
水上面响起了雨点,那天空下湛蓝的大海
雨滴在向下倾倒中像是反过来的落叶
纷纷飘向空中
这是场身心与视觉被颠覆的幻象
天上在下雨,而雨水又飘落另一面天空中
起风了,风修改了这亦幻亦真的现场
海水被轻轻撩起,要大面积地复原这
至美又乱人心的画面
我是这座海所有鱼群的精神向导
我与这座海所有的鱼类保持着
庄重的关系。并掌管
大小鱼之间互传的口令,是它们生与死
秘密话语的托付人,在水流
与浪声中,给予相互追逐的法则
在海底含混的船骨与鱼骨间
也让一条沉船回忆到
自己与那些水下的鱼骨是什么关系
谁与谁和解?大地上的空床
向沉寂的暗礁致敬?
意外的村庄总是那些鲸落,使万物
寄望于它的终结,好像它不死
就没有其他鱼子的活路
我的职责是关闭水道与打开水道
还散布出某些秘籍,比如
如何机灵地在大鱼吃小鱼的时候活下来
下尾岛
除了野生的相思树,再没有大红大紫的什么
肯到这座岛生根开花。燃烧的寂寞
其实也有看不见的万千缤纷
有如它们野生的身份,在这里
反而有无拘无束地大口大口呼吸的地盘
三步有花,九步是喘息
通向我的断崖陡峭而惊险
亲爱的,为了你的到来
我己被海浪抽打成最疼的模样
本来是绝望的尽头,天下的男女偏不信
踩出了一条来来去去的芳径
他们不顾也不管你我的爱早已老去
只认定,在这儿迈出的每一步,都是爱的
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