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引
茶垄萌芽着春天的小语种
终于,他们回到远方
在一棵花楸树下品饮云朵和暮色
因为时间发生对折
无边竹海令他明白了
食铁兽何以被诱惑向貔貅进化
何况茶树在目,蕨类返青
车行途中,他说:第一次遇见花楸
是在海子的诗行中
第二次是此时此刻在邛崃
在画眉鸟和花楸树代表的春天里
在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相爱两千年的纪念邀请函里
最后一个数九天,海拔750米
命运的纵轴横轴交叉时,他舍不得
托付给一盏春茶,这是
他们的初见与再见以及无数次见
长歌“远别离”后,花楸树
幻化成春山。他只顾享受天空
山峦、远树和夕晖
暗下去的面孔被篝火点亮了
灯光托举屋顶
自干年古茶树冠向更高海拔飞升
此生之须臾
把天空放到铁砧上可以吗?
月光灌醉了山谷
八月,悲伤刹不住疾驰的火车
沉默代替舌头跳舞
一声叹息暴露了威士忌的年份
峰线上,草木剪影如织
如犬吠,如遥远山脉的回声
把你放在疼痛深处可以吗?
那里,一部灰色的《浮生回忆录》
厚,重,值得我
用后半生所有暮晚去无声吟唱
每颗字每束词每粒标点
每幅插图每个章节都是关于你
此刻凝神仰望的注释
现在,它只能静静躺在它所在之处
接受重力的拥抱和时针的锤击
它留下的空白,只能以血
和酒研磨的墨汁补缀
你所谓的朔,或许是我的望
你所抵达的隘口,是我蓄谋逃离的围城
我们在须臾历经了
人世的晦明与无常
今夜,月亮摘下面具,伴你我
看尽宇宙间,人类的卑微和美好
立春
唯秒针不动如飞矢
虚幻如脱兔
瞬间弹出三重界面:
一重在茶楼,一重在双桥
还有一重
远在树影婆娑的肖家河
午后,展颜独酌之际
女儿在乒乓球俱乐部挥拍如电
杯中,竹叶青豹爪虚悬
让他暂时忘记了
纸上那些密集的悬针竖
白昼有沸水潺滠相伴
在唇齿间,季节延展如银箔
“人生如茶,甘之如饴。”
这句世界语口号让他心动
步行街的铜像随记忆不翼而飞
当“小秦淮”夜色微冷
“有人喝了茶,
不付钱跑了怎么办?”
女儿提出怪问题,他忍不住笑出声
“没有茶品的人,不配为人!”
红灯、墨意和斜杠森林
成了他们归途上的羁绊和锚链
双桥早己没有桥
8号地铁在此转4号地铁
他和女儿的对话时断时续
此时归心似箭。他们的镜头里
加油站灯笼的红
被镜头拍出一层毛茸茸的白
春天里
不等笑声跨入院门
一幢建筑就以分行的形式
映入春天眼帘:
栅栏的缝隙足够猫出入
厅堂的跨度与一首长诗匹配
楼梯旁,瓶中插花
是他在词典上寻找多年的词条
檐角、竹影、曲径
诗人们以分行的形式纷纷
从四面八方赶来相聚
在秋千上一荡就是一世纪
在沙滩椅上一躺就是一个下午
一抬头,白鹭飞过树篱
再抬头,油菜花高过平原和天空
十八湾村,各有各的故事
麻柳、杉树,各有各的鸟鸣
还要说到川主庙渠边
蚕豆不按平仄开花,不按韵律结荚
他忍不住上前比量
哦,植株已超过了他胸口
“嗯,长势真好!
已经接近我女儿的身高了。”
(选自《诗歌月刊》202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