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现实困境与破解之道

2024-09-20 00:00连宏萍熊学振
改革 2024年8期

摘 要: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对于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意义深远。乡村振兴是新时代新征程化解社会主要矛盾的重大战略工程,以颠覆性技术创新为代表的新质生产力发展为乡村振兴创造了全新机遇。新质生产力通过更新农业生产要素、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丰富农村产业形态、优化农村治理体系、拓宽农民增收渠道,为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目标提供了强劲动力支撑。当前,尚不健全的赋能体制机制以及在农业科技研发、成果推广应用、专业人才供给、乡村振兴发展规划等方面的不足,制约了新质生产力对乡村振兴赋能成效的充分释放。因此,需要从深化赋能体制机制改革、培育农业新质生产力、完善农村基础设施和成果转化应用体系、构建复合型人才队伍、系统谋划战略推进优先序等途径完善政策体系,实现新质生产力与乡村振兴的紧密衔接和有效赋能。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乡村振兴;创新驱动;高质量发展

中图分类号:F3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543(2024)08-0119-11

乡村振兴是解决农村产业衰落、人口流失、环境污染、治理失灵等问题的总体战略。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来,我国在粮食安全、扶贫与防返贫、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等领域成就瞩目[1-2],但农业竞争力不强、资源环境压力增大、农产品生产成本提高、治理能力偏弱等现实障碍也日益凸显,其实质是传统生产力和技术水平难以适应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需要。由此,锚定农业强国发展目标,必须依靠科技和改革双轮驱动,把乡村振兴的着力点置于科技创新和生产力提升上。2024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学习运用“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意见》,明确在种源核心技术攻关、农机装备补短板、基层农技推广体系等领域强化科技支撑,把先进生产力应用于产业发展、乡村建设、乡村治理等具体场域。未来,全方位、全领域推进乡村振兴更加依赖科技赋能,更加需要先进生产力与农业生产、农村发展实际的深度融合。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是推动产业进步和社会变革的核心动力来源。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以国家战略需求为导向,积聚力量进行原创性引领性科技攻关,坚决打赢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3]。当前,传统产业衰落、贸易竞争加剧等重大挑战与新兴产业崛起、竞争秩序重塑等发展机遇历史性交汇,只有率先实现重大技术创新,才能牢牢抓住未来发展主动权。面对这一时代背景,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以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技术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发展新质生产力”[4];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进一步要求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只有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才能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把握科技创新新机遇、塑造国际竞争新优势。与此同时,培育新质生产力能够促进形成新的发展动能,为激活农村资源要素和实现城乡融合创造新契机。从实践来看,关键性和颠覆性技术突破带来的创新成果正与农业农村发展相结合。农业农村发展的主要短板在科技,未来出路也在科技。乡村振兴需要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也需要转化为经济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

新质生产力的概念提出以来,引发学术界广泛关注。现有研究主要聚焦新质生产力的理论内涵[5-6]、发展特征[7-8]和形成逻辑[9],同时关注新质生产力对共同富裕、高质量发展等的赋能机理[10-12]。围绕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已有部分文献或从数字技术、生物技术等新质生产力的微观视角,或从农业发展、乡村治理等乡村振兴的具体领域开展相关研究[13-14],也有研究探析农业新质生产力的价值意蕴和发展思路[15-16]。从农业发展来看,针对资源环境和发展空间约束日益增强等问题,亟须将颠覆性技术创新作为突破口以实现跨越式发展[17]。数字技术方面,现有研究揭示了数字技术赋能乡村治理的理论机制[18],以及在农技推广[19]、农政变迁[20]等方面的创新机理和实践价值。综上可知,新质生产力与乡村振兴关系紧密,特别是颠覆性创新以及数字技术在农业农村的应用场景广阔,现有文献为分析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逻辑机理提供了基础,但关于二者之间理论机制、现实困境的研究尚不清晰,需要进一步从宏观视角探讨新质生产力全面赋能乡村振兴的机理和路径。

一、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理论机制

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在农业农村领域集中表现为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农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仍待满足。乡村振兴战略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就是破解这一矛盾,通过强产业、治生态、树新风、化矛盾、促增收,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根本目标。新质生产力以新的要素、技术和业态融入乡村振兴,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注入强劲动能。

(一)新质生产力的内涵特征

新质生产力这一概念高度凝练了关键性、颠覆性技术创新的鲜明特色,突出表现了新一轮全球科技革命中生产力的时代跃迁[5]。根据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生产力是具有劳动能力的人和生产资料相结合形成的改造自然的能力[21]。这种能力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而演化,马克思主义的科技生产力观就强调科学技术在生产力进步中的决定性作用。马克思认为,影响生产力发展的主要因素包括生产规模的大小、社会分工的程度、生产机器的改良等,“科学就是靠这些发明来驱使自然力为劳动服务,劳动的社会性质或协作性质也由于这些发明而得以发展”[22]。马克思还认为,“随着大工业的发展,现实财富的创造……取决于科学的一般水平和技术进步”[23]。新质生产力这一概念的提出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与我国发展实际充分结合的结果,是应用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开展时代创新的重要成果。坚持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更是我国改革开放的鲜明特征。从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到当代中国的新质生产力理论,深刻体现了我国坚持以创新驱动发展的改革决心,生动刻画了理论创新与实践创新相辅相成的中国实践,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优势。

准确把握新质生产力的理论内涵,需要系统领会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在中国继承与创新的实践表现。比较传统生产力和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形态,可以从三个方面归纳新质生产力的内涵特征:一是打造创新型劳动者队伍,高度重视并发挥人才特别是创新型人才在驱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建设重视人才、培育人才、依靠人才的人才强国,这是新质生产力保持长久生命力的不竭动力源泉;二是坚定不移推动颠覆性技术创新,坚持科技自立自强,突破国外技术封锁,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和社会创新,这是培育并充分发挥新质生产力优势的核心要义;三是重塑新型生产关系,破除一切约束生产力进步的体制性障碍,构建“人口—资源—环境—生产”良性耦合关系,把优化体制机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纳入新型生产体系,这是以生产关系调整推动生产力进步的必然要求。新质生产力不是传统生产力在技术赋能下的复制更新,而是技术革命性突破、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之间的协同共生,旨在谋求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之间优化组合关系的质变,从而切实提升全行业全要素生产率。培育新质生产力,就是要以“新”突破传统瓶颈,以“质”升级发展模式,精准有效破解制约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障碍,在充分结合区域资源禀赋优势的基础上因地制宜转变传统生产方式,把高质量发展贯穿于经济社会变革的全过程[11]。

(二)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机理

相较于传统生产力,新质生产力更加关注以原始性、颠覆性技术创新装备生产、服务等社会经济系统。特别是以物联网、大数据、区块链、云计算为代表的数字技术,以合成生物学、基因组学为代表的生物技术,有力推动了产业链供应链优化升级,驱动经济社会全方位深刻转型。农业农村作为经济社会系统的有机构成,必然受到新质生产力发展带来的变革性影响。具体来看,新质生产力能够创造新要素、新技术、新业态,通过革新农业生产要素、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丰富农村产业形态、优化农村治理体系、拓宽农民增收渠道赋能乡村振兴。同时,乡村振兴的战略目标、实践经验也将反作用于新质生产力的培育方向,从技术需求侧、实践应用端拉动核心技术攻关。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理论机制如图1所示,部分新质生产力助力农业农村发展的技术清单见表1(下页)。

1.新质生产力更新农业要素结构

农业生产要素通常包含土地、水源、光照、热量等自然资源,以及资本、技术、劳动力等社会资源。随着科技的进步,过度依赖自然资源“靠天吃饭”的农业生产模式日益式微,现代能源、机械、技术等要素的投入使得农业从劳动密集型生产活动转为技术和资本密集型生产活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正在革新农业要素投入结构,在改造土地、劳动力等传统要素的同时,也在推动农业要素结构升级。其一,生物技术、基因工程的发展拓展了农业要素系统边界,例如一氧化碳合成蛋白质、二氧化碳合成淀粉等技术,促使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作为新的生产要素纳入农食系统,合成生物学和基因编辑技术能够推动种质资源颠覆性创新,充分发挥野生动植物基因资源在生物育种中的作用。其二,量子信息、计算机和数据科学等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数据成为重要的生产要素,驱动农业呈现“粗放生产—精耕细作—精准生产”的历史性演变。其三,土壤改良等技术的发展能够调整自然要素作用形式,如生物炭化和炭基肥技术可以把秸秆变为肥料,提升土壤肥力并促进固氮减排。新质生产力以新要素装备农业生产,突破了过度依赖传统资源要素造成的增产瓶颈,同时能够增进农业生产与资源环境系统的协调关系。

2.新质生产力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当代中国农业比任何历史时期都更需要效率,特别是在人多地少、耕地资源高度紧张的现实国情下,粮食增产和农业发展的根本出路在于提高单产,提高一切资源利用效率和全要素生产率。新质生产力影响农业生产的核心在效率,并表现在全产业链上。在育种环节,应用由基因编辑、植物工厂系统集成和高通量植物表型平台三大功能构成的育种加速器,能够对作物全生育期动态光环境进行精准调控,诱导早期开花与快速结实,实现多种作物生育期减半。在单产方面,聚焦良种繁育及推广、实施高产耕作模式等领域的单产提升技术趋于成熟,例如,现代生物技术能够按照目标导向精准育种,从改善种质资源方面挖掘农业增产潜力,实现良种、良田、良法、良机、良制相融合,进一步推动作物单产提升。同时,现代生物技术革命和人工智能信息革命相互交织能够实现动植物生产性能定向调控,动植物生长模型为打造高质高效农业提供了科技支撑,科学高效的资源利用方式在推动农业生产效能提升的同时也促进了农村生态振兴。

3.新质生产力丰富农村产业形态

新质生产力以技术创新赋能农村产业活力,推动塑造了一批新模式、新业态。近年来,三产融合等政策的实施促进了农村产业振兴,但产业发展结构单一、同质化高、效率不足等问题依然突出。培育和应用新质生产力将为农村产业发展提供新的技术支撑和新的业态形式,大幅提升农村产业全要素生产率,驱动产业结构和业态模式迭代升级。一方面,新质生产力为农村产业提供了新的发展动能,通过技术赋能等形式为传统产业部门提供了强大动力,促进更新生产要素、技艺模式。同时,新质生产力能够孕育新的产业体系,高端制造业、信息服务业与生态产业融合发展将成为农村产业开拓创新的重要方向。另一方面,新质生产力为农村提供了新的经营模式,在赋能生产环节的同时还能创新农村产业经营形式,成为破解“小生产—大市场”矛盾的关键力量。如,“数字平台+农产品”“数字平台+传统文化产业”等模式优化了城乡间要素流动秩序,有助于破解农村因远离市场端而形成的产业发展障碍。在遥感、物联网、GIS及区块链等技术加持下,各种农业生产性服务业正在加快完善农村产业链条、提高农业生产韧性。

4.新质生产力优化农村治理体系

农村治理事务日趋繁多,适应人口结构老化、自主治理规则失效、治理任务加剧等形势变化的治理需求增长,构建乡风文明和治理有效的公共秩序亟须现代化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新质生产力赋能农村治理的逻辑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其一,新质生产力推动农村社会转型,通过改变农民就业结构、消费结构、生活方式重塑农村公共治理场景,治理事务和治理内容发生明显转变;其二,新质生产力能够优化农村治理工具,特别是基于数字化应用场景的线上平台建设为村民生产生活提供了便捷化的信息供给和政务服务。值得关注的是,数字技术的发展,推动农村治理数字化转型,在转变农村治理方式的同时提升了治理效率。一方面,大数据平台建设能够高效统计和整理基层数据信息,及时了解农民诉求,优化治理供给渠道,推动治理重心和治理模式向基层下沉,进而提高农村治理的服务效能;另一方面,医疗、教育、就业等信息通过线上平台传播和管理能够打破信息壁垒,降低农民公共服务信息获取成本,清除农村和农民进入市场体系的信息障碍。除此之外,数字技术还有效提升了农民参与公共治理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促进村务信息公开透明化和便捷化,在化解农村治理矛盾等方面成效显著[18]。

5.新质生产力拓宽农民增收渠道

新质生产力是以科技创新为内核的生产力跃升,重点表现为新能源、新材料、先进制造、电子信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其他未来产业的高质量发展[35]。前沿技术创新成果应用于农业农村体系,带来农业生产质与效的飞跃,农村产业形态和农民就业结构多元化发展,并通过农业风险防控、生产效率提升、就业形态拓展等多种方式拓宽农民增收渠道。具体来看:其一,新质生产力在推动产业变革的过程中培育了新业态、新模式、新产业,为农民从事更高产值和收益的工作提供了新渠道,特别是光伏发电、平台经济等对农民就业创业有着显著的带动效应;其二,新质生产力有助于搭建多种新型就业场景,依托数字平台居家办公等新的就业形式为更多群体提供了就业机会;其三,新质生产力促进更多城市资源流向农村,集科研、休闲、生态等要素于一体的田园综合体、农业公园等产业,在耦合生产生态生活的过程中推进城乡融合,更多信息流、资金流、人才流、物资流向农村的涌入有力推动了农村资源优化配置与高效利用,促进了农民增收;其四,新质生产力的本质是效率提升,各类主体在创新中高效利用生产要素能够明显降低交易成本并破解信息不对称问题,这一过程势必激活创新主体创新动能并提高其盈利能力,通过革新产业链条和提高产业效益为农民增收提供更多可能性。

二、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现实困境

我国正处于加快培育和形成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历史阶段,但对标农业强国和乡村振兴战略目标,仍然存在农业新质生产力发展不足、前沿科技成果转化滞后等问题。

(一)赋能体制机制尚不健全

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必须依托相应的体制机制作为保障。从理论机理来看,新质生产力以其新要素、新技术、新业态,赋能乡村振兴的要素结构、生产效率、产业形态、治理体系和增收渠道。实践中,产业发展、乡村建设等领域是发挥新质生产力创新成效的具体载体,但制度体系、保障机制的缺位将会抑制新质生产力对乡村振兴的赋能效果。一方面,城乡二元结构壁垒抑制要素流动,产业发展和基础设施建设的城乡差距较大。新质生产力往往诞生于城市的高校、企业、科研院所等研发型机构,活跃在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二元结构和城乡发展差距阻碍人才、技术、资金等生产要素向农业农村部门流动,形成流动失序、发展失衡的格局。另一方面,支持新质生产力赋能农业农村发展的政策性保障机制仍不健全,农业生产的弱质性、农村发展的落后性与新质生产力的前沿性及高成本特征并不匹配,不利于新质生产力和乡村振兴的深度耦合。事实上,高效率、高投入的前沿科技成果难以与生产脆弱、回报偏低的农业农村自然结合,例如,农业农村大数据应用成本高昂,完全依靠农业农村的经济产出难以支付数字化成本,这就需要政策支持推动技术在农业农村的实践应用。当前,新质生产力在农业农村的布局重点和配套机制仍不明确,特别是基本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领域的投入建设力度不足,“数字鸿沟”“设施鸿沟”等问题进一步拉大新质生产力在城乡间的应用差距,这是现阶段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突出难题。

(二)原创性的农业科技研发相对落后

大而不强是中国农业的突出特征,“不强”的本质是农业科技创新能力不足,生产效率和资源利用效率与世界农业强国相比仍有一定差距。新质生产力是农业强国建设的核心动力,但我国能够有效应用于农业生产的新质生产力仍较薄弱。从农业科技进步贡献率来看,2012—2022年我国农业科技进步贡献率从54.5%提高至62.4%①,为农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强劲的科技动能,但与世界农业强国的平均水平相比还有较大差距。当前,世界农业强国正在应用生物、化学、计算机等多学科理论和技术部署实施农业领域重大科技创新项目,在合成生物学和基因组学生物育种技术、以微生物组学为基础的农业生物质工程、大数据和数字技术支持下的智慧农业等领域取得重大突破。但部分领域的“卡脖子”问题依然严峻,如种质资源对外依赖程度过高,高端农机具主要依靠进口,动植物生长模型开发滞后,大量关键核心技术因基础研究不足仍处于跟踪阶段[36]。新质生产力发展不足是制约赋能成效的主要短板,缺少农业新质生产力就难以形成农业科技进步的根本动能,这是我国农业发展面临的主要困境。

(三)前沿性的科技成果推广应用不足

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关键是科研成果在农业农村领域的实践应用,是先进生产力与农业生产实际和农村发展实际的有机融合。科技成果的推广应用是连接新质生产力与乡村振兴的桥梁,是新质生产力形成赋能效果助推乡村振兴的必然过程。当前,我国科技成果转化速度明显滞后于研发进程,抑制了新质生产力转化为农业增产潜力和农村发展动力。《2023中国农业科技论文与专利全球竞争力分析》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农业领域高被引论文数量和发明专利申请量都稳居全球第一,每年约有6 000—7 000项农业科技成果问世,但成果转化率仅为30%~40%,远低于美国、日本70%~80%的农业科技成果转化率[37]。2021年,我国农业领域技术合同为44 915项,技术合同成交额为861.3亿元,分别仅占全国技术合同总数的6.7%以及全国技术合同成交额的2.3%[38]。总体来看,我国农业科技成果的转化率偏低,市场交易活力不足。制约我国农业科技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原因主要有:一是研发主体与应用主体分割,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是科技研发的核心力量,企业的科技研发力量比较薄弱,过度依靠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容易脱离生产实际和市场需求,从供给源上抑制成果的有效应用;二是缺少适应市场化机制的专业化服务性成果转化队伍,在计划经济时期建立的农技推广体系因不适应经济社会转型的发展需要而面临瘫痪或失能,高效传导前沿科技成果的服务机制尚未建立。

(四)专业性的农业农村人才供给不足

劳动力和人才资源的流失是乡村衰落的突出表现。工业文明发展推动人口在城市集聚,乡村因人口大幅减少产生的衰落过程是全世界的共性特征。中国的乡村振兴战略和国外推进乡村发展的政策都强调人才对乡村的关键支撑作用。当前,我国农业农村人才短缺主要表现为:一是服务于教育、医疗、治理等公共领域的专业性人才匮乏,农村社会公共服务供给不足,农村社会系统因人才链的断裂出现“社会落后—人才流失—再度衰落”的恶性循环;二是投身农村产业发展的职业经理人、农村企业家较少,特别是适应科技成果应用转化的科技型人才同乡村振兴的需要还有较大差距,难以有效引领农村创新创业。此外,人口外流进一步推动农村劳动力结构老化,以低受教育程度、高老龄化结构为主体的农村人口结构难以支持新质生产力落地见效。农业农村专业性人才短缺的原因主要有:一是缺少合理有效且适应农村需求的人才培养机制,教育资源往往集中于城市特别是大城市,农村以及县域教育资源相对不足,使得农村人才培养难、留住难;二是农业的低回报率和农村相对落后的发展环境不利于吸引人才回流,从事农业生产面临较高的自然风险和社会风险,相较于从事其他产业的投入回报率偏低,且农村交通设施、医疗资源、教育环境、文化娱乐设施等与城市相比差距较大,不利于人才下乡,抑制了新质生产力与乡村振兴的有机结合。

(五)系统性的乡村振兴发展规划缺位

乡村振兴,规划先行,这是我国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经验之一。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以来,各省(区、市)及部分县域积极编制实施了地方乡村振兴规划文件,基本明确了乡村振兴战略蓝图。但综观现有规划可以发现,多数规划文件以照搬上位规划内容为主,总体存在规划内容过粗、可操作内容不足等问题,难以有效指导乡村振兴工作的具体实施。具体来看,一方面是现行规划的内容比较模糊,规划范围、空间尺度、利益与责任主体尚不清晰,难以明确具体的行动内容和行为方式,模糊的政策内容难以在基层有效落实,基层实施主体偏重僵化执行行政性任务,缺乏主动探索乡村振兴路径的动力;另一方面表现在乡村振兴规划对先进科技成果与乡村振兴战略内容的融合方式关注不足,未能充分发挥科技对于乡村振兴的支持作用,特别是在支持方式和融合路径方面仍较欠缺。乡村振兴的关键是培育乡村发展的增长极,这就需要制定乡村振兴战略优先序和年度工作任务表。总体来看,乡村振兴规划的系统性和精准性不足。

三、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路径选择

新质生产力是乡村振兴的核心动力,面向农业强国、和美乡村、城乡融合等发展目标,我国亟须从良种繁育、现代机械、智慧农业、数字乡村等领域加快培育和高效应用新质生产力,为持续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和实现高质量发展目标发挥促进作用。

(一)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健全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政策体系

只有完善的体制机制,才能保障新质生产力对乡村振兴的长效赋能。党的二十大以来,针对农业农村领域的矛盾和问题,我国在重点环节、关键领域的改革不断取得新成效,但二元结构对立、城乡要素流动不畅等问题依然突出,强化新质生产力对乡村振兴的赋能成效迫切需要通过深化改革破除体制性障碍。一是通过深化农村改革、构建城乡融合关系,着力打破城乡要素流动壁垒。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过程,也是城乡间要素配置优化的过程,是以要素流动驱动城乡融合的过程。因此,要加快创新农业农村对先进生产要素的利用方式,通过体制机制性改革畅通城乡要素流动渠道,建立城乡统一的要素配置机制。二是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将新质生产力嵌入城乡公共服务建设体系。聚焦教育、医疗、就业、养老等重要领域,统筹推进服务供给,构建城乡协同的公共服务提升机制。在缩短城乡公共服务差距的过程中,重点应用新质生产力填补城乡服务缺口,通过数字医疗、智慧农业、远程教育、平台经济等形式促进公共资源下沉至农业农村。在农村改革深水区,聚焦要素流动和公共服务两个关键点,促进政策赋能、体制赋能、机制赋能,打造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政策保障体系。

(二)瞄准农业新质生产力核心问题,应用新型举国体制激发创新动能

在农业领域原创性科技成果相对落后的现实背景下,以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亟须提升自主创新能力,培育农业新质生产力。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本质在于关键核心技术攻关,聚焦农业就是要通过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进行生产要素的创新组合和迭代升级,提高农业的劳动、资本、土地、技术、数据等全要素生产率。一方面,着眼于农业同其他产业特别是高端化、智能化等创新型产业的内在关联,推动传统农业生产模式与新质生产力相衔接,以新质生产力撬动农业增产潜力,完善现代化农业产业体系,超前布局未来农业;另一方面,针对农业农村现代化突出短板,因地制宜、因业施策培育新质生产力,重点围绕良种繁育、农业机械等“卡脖子”领域攻克技术难关,通过农业产业链与创新链的深度融合破解农业新质生产力发展面临的困境。新型举国体制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显著优势,当代新型举国体制的核心任务目标是通过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在若干重要领域形成竞争优势并赢得战略主动。因此,实现乡村振兴必须充分利用好、发挥好新型举国体制的优势,面向培育农业新质生产力发展目标优化农业科技领域的长远布局,坚持政府力量和市场力量协同发力,实现重大科技创新突破。

(三)着力推进农业农村领域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打造前沿成果高效转化绿色通道

新型基础设施是促进乡村全面振兴的前提,加快推进农村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有利于充分释放农村投资及消费需求潜力,全面提升产业发展、乡村治理、公共服务、人居环境改善等领域的基础设施保障和服务能力,为应用和转化新质生产力提供必要载体。一是充分结合农业农村发展需要和地区差异打造具有农业农村特色的新型基础设施体系。在规划设计上,坚决避免照搬城市经验和千篇一律的建设风格,杜绝以城市化思维建设农村,充分结合农村独特的地理环境、自然资源和文化背景布局各类基础设施,充分保护农村自然风貌。二是针对前沿成果在农业农村的“断链”及“瓶颈”现象,合理规划农村水、电、气、路、网等各项工程,通过协调和衔接各类资源为新质生产力下得去、融得进农业农村提供必要保障。三是围绕数字乡村和智慧农业发展目标推动农村基础设施数字化转型。人工智能、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是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内容,也是建设数字乡村与智慧农业的关键动能,因而在布局和推进新一轮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的过程中,要特别注重以数字资源赋能形成新质生产力。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是衔接新质生产力和乡村振兴的关键一环,只有健全农村基础设施体系,才能打造前沿成果的高效转化绿色通道。

(四)加强高水平农业人才培养,形成多元化的复合型人才体系

人才是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直接动力。新质生产力能否成为农业增效、农村发展、农民增收的驱动力,关键在于人的作用方式。第一,强化农民职业教育,提升农民应用新质生产力的能力。新质生产力往往意味着更先进的生产工具、生产方式,这就对相关主体应用新理念、新技术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因此,在技术推广过程中要加强应用主体素养培育,应用互联网平台、田间课堂多种形式推进教育资源向基层倾斜,打造一支思想开放、技术过硬的职业农民队伍和农村创新人才队伍。第二,在高等院校、科研院所重点培养高水平农业人才。瞄准我国农业农村领域的主要短板,以及农业发展现状同农业强国目标的主要差距,集中力量培养专项人才,为农业创新提供智力支持,为乡村全面振兴储备人力资本。第三,通过政策引领、市场配置等形式吸引人才向农业农村回流,创新人才利用方式,建立科技小院等多种人才支持乡村振兴的工作体制机制,充分发挥好人才兴农、人才强农的作用。未来,应针对乡村振兴的人才缺口,构建农业创新人才培养模式和激励机制,进一步优化人才供给结构,以多元化复合型人才体系激发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振兴的活力。

(五)系统谋划乡村振兴战略优先序,部署“新质生产力+乡村振兴”专项行动

乡村振兴是一项长期性的战略工程,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需要绵绵用力、久久为功,明确战略目标以及时间表、任务图。更好发挥新质生产力对乡村振兴的赋能效果,应加快部署“新质生产力+乡村振兴”专项行动,从乡村振兴战略工程的各个领域、不同环节深刻谋划新质生产力的作用形式和结合方式,促进新质生产力充分转化为农业生产效率、农村发展活力、农民增收动力。第一,结合资源优势明确区域功能定位和主导产业配置,制定符合当地自然经济社会特色的乡村振兴战略规划。同时,紧密结合区位优势条件,抓住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矛盾,细化方案目标和战略内容,制定具有高度可执行性的短期及中长期行动路线。第二,从宏微观不同层次明确新质生产力在乡村振兴战略中的具体作用,在战略规划中系统部署新质生产力引领农业农村发展的作用机制。依据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总要求,研究制定新质生产力与农业农村分类、分步融合方案,重点关注农产品稳产保供、资源节约和循环利用、农民增收和共同富裕等协同性目标。新质生产力为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提供了强劲动能,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绝不能贻误新质生产力带来的新机遇,为此,要在实践中因地制宜探索“新质生产力+乡村振兴”的具体模式,这也是未来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重中之重。 [Ref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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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alistic Dilemma and Solution of Empowering Rural Revitalization with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LIAN Hong-ping XIONG Xue-zhen

Abstract: Cultivating and developing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s the internal requirements and important focus points for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nd is of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to Chinese modernization and the 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Rural revitalization is a major strategic project to resolve major social contradictions on a new journey in the new era.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represented by disruptive key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has created new opportunities for rural revitalization. By updating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factors, improving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efficiency, enriching rural industrial forms, optimizing rural governance systems, and expanding farmers' income channels, 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ie forces provides a strong driving force for achieving the strategic goals of industrial prosperity, ecological livable, effective governance, civilized village style, and prosperous life. At present, the incomplete enabling system and mechanism, as well as the deficiencies in the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he promotion and application of achievements, the supply of professional talents, and the planning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development, restrict the full release of the effec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e forces on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development.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improve the policy system by deepening the reform of the enabling system and mechanism, cultivating the agricultural new quality productivie forces, improving the rural infrastructure and the transformation and application system of results, building a compound talent team, and promoting the priority of systematic planning strategy, so as to realize the close connection and effective empower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e forces and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 words: new quality productivie forces; rural revitalization; innovation-driven; high-quality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