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是红枫社区的社区民警。5月31日下午4点多钟,他忽然接到了社区居民王欣的电话,说家里发生了盗窃案。林智挂断电话,急忙赶过去。
王欣家住在16号楼4单元1301号房。林智从电梯里走出来时,王欣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王欣今年50多岁,是位小有名气的画家。林智问:“王老师,家里丢什么了?”
王欣说:“严格来说,不是丢,是一幅画被人换了。”
那幅画名叫《额尔古纳河之波》,是王欣的成名作,曾有人愿出高价购买,但王欣不舍得卖,一直挂在自家的客厅。市面上也有相似的画作流通,但都是高仿。林智以前到王欣家走访时看到过那幅画,意境很美。
但现在墙上挂着的这幅画就显得稚嫩和做作了,一看就是个画技并不高明的人仿画的。林智查看了门窗,没有发现被破坏过的痕迹。他问王欣家门钥匙有几把,都在谁手里。王欣说共有4把,他们家三个人各有一把,还有一把在小时工刘嫂手里。
这套房子是王欣的画室,他只在创作的时候才过来,平时并不怎么来。来之前,他会给刘嫂打电话,让她把房子打扫干净,再买些吃的。他来了以后,有可能几天都不出门。林智看了下屋里,确实干干净净的。他又问:“你最后一次看到那幅画是什么时候?”王欣翻看了一下手机,确定是10天前的5月20日。林智不觉皱紧了眉头:时间可以锁定在这10天内,嫌疑人就是王欣的妻子、儿子和刘嫂三人中的一人。林智决定先去查看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查下来,林智发现在这10天里,王欣的妻子没来过,他儿子王洛喜来过一次,待了大约20分钟就走了,来去都是两手空空。刘嫂在5月23日下午来过一次,待了两个多小时,来和走时,手里都提着一个大塑料桶,里面装着她干活儿用的工具,爬高上低的,还可以把桶倒扣着当凳子踩。5月30日下午,她又来待了一下午,来和走时,还是提着那个大桶。但那幅水粉画很大,即使卷起来,也比大桶高不少。刘嫂若是偷换了那幅画,她不至于傻到把画折叠起来吧?那样画就不值钱了。林智不由得蹙起眉。
林智找到刘嫂。刘嫂大名刘美珍,看到林智来找她,用惊恐又不解的眼神看着他,问:“领导,我违反啥规定了?我是真不知道。你跟我说了,我肯定改,不给你们添麻烦啊。”林智说:“我了解一下你做工的情况。5月23日下午,你给王欣家做保洁了吧?”
刘美珍想了想,摇了摇头,说她5月23日是给8楼的齐家做保洁,没到王欣家去。给王欣家做保洁是5月30日下午。林智点了点头:“那你把5月30日给王欣家做保洁的情形讲一下,越详细越好。”刘美珍点了点头,就讲了起来。
5月29日下午,刘美珍接到王欣的电话,说他5月31日要过来住六七天,让她明天把房子收拾出来,再买些吃的。刘美珍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5月30日上午,她给另外一家做完活儿,直接去超市买了王欣需要的食品,就奔着红枫小区来了。大约下午1点40分,她到了王欣家,一直忙到下午4点多钟,活儿干完她就回家了。
林智默默记下这些,然后问:“你到王欣家都干了什么活儿呢?”刘美珍说,就是收拾一下屋子。王欣有十多天没来了,家里落了一层灰,她要把房子彻底打扫一遍,该擦的擦,该洗的洗,该掸的掸。林智问:“墙壁呢?”刘美珍说:“墙上有浮灰,用掸子掸。”林智又问:“墙上的画呢?”刘美珍说:“王老师的画很值钱,不让我动。”林智追问道:“你看那幅画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刘美珍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文化水平低,不懂画。王老师说好,那就是好。我觉得画都没有照片好看,手机里好多风景视频比照片还好看。”林智连忙纠正:“我是问你,你去给王欣打扫房间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墙上的那幅画跟以前不一样?”刘美珍回答:“我光顾着干活儿了,没注意呀。”
林智又找到王洛喜。王洛喜今年25岁,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收入不低。他跟女朋友谈了几年恋爱,准备结婚。林智问:“那天你为什么到你爸的工作室来?”王洛喜快人快语:“我看他有没有找小三儿!”
王欣现在可以说是事业有成,妻子却是个普通妇女,刚刚退休,养老金少得可怜,王家能过上好日子,全靠王欣。王洛喜最怕的就是王欣情感有变,那他家的生活水平就会一落千丈。他抽空就要到老爸的工作室来看看,看老爸出来这几天是在专心作画,还是另有所图。好在他并没发现异常,而老爸在闭关几天后,确实会有完美的画作问世,他也就稍稍安心了。
林智问:“你来的时候,看到客厅里的那幅画了吗?”王洛喜说:“我就扫了一眼,没细看。你知道,我的关注点不在这儿。我主要看床。”林智追问:“没发现什么吧?”王洛喜说:“没有。要是有女人来过,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但我仔细看了,确实没有。”林智问:“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换掉那幅画?”王洛喜说:“要说最有可能的,当然是刘嫂了,但我没有证据。”林智反问:“为什么不是你?”王洛喜笑了:“没理由啊!我爸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的东西以后都是我的。画儿这种东西,越藏越值钱。等我爸名气更大了,这画还能升值,所以我爸一直不卖。要知道会出这事儿,我早就劝我爸把画卖了。”
林智觉得好奇:“你爸这么有名,怎么不教你画画呢?”王洛喜很无奈:“教了,不行啊。我可能是随我妈,没有艺术细胞。我练了十几年,画的东西还是拿不出手,只好不了了之了。”
王洛喜说得合情合理,而且他进出门时都是两手空空,不可能拿走画儿。林智一时陷入困顿。他又来到王欣家。王欣打从《额尔古纳河之波》被换,情绪就很低落。他本来正在构思一幅新画,但画了几笔,发现不是他想要的效果,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林智又站到画前仔细看了看,问:“王老师,你看出点儿什么没有?”王欣摇了摇头:“我一看它就生气。要不是想着还没破案,我早把它摘下来扔了!”林智愣了愣神儿,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退到房间门口,又往画上看了一眼。是的,不是错觉。刚才他进门时,就是这样先往画上看了一眼,看到了一点异样的反光,而当他走近看时,那个反光点没有了。他不断变换角度,凝神找,终于找到了那段黑线,是一棵小树的树干暗影。他转过头,指着那段黑线问王欣:“王老师,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吗?”
王欣凑近了仔细看,而后说道:“外行!这是墨。”他把手指头按在那段黑线上,过了几分钟抬起手来看,手指头上沾染了一层淡淡的黑色。王欣把手指头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肯定地说:“是墨!”林智心念电转。他跑下楼,敲开了齐家的门。
齐家老夫妻俩都在。他们看到林智,热情地把他迎进门去。林智问道:“大婶,大叔,你们好好想一想,5月23日刘嫂来给你们家做小时工的时候,您二位在做什么?”
齐家老夫妻俩努力回想了一阵子,终于想起来了。当天下午,刘嫂不到2点钟就来了,跟齐家老夫妻俩扯了会儿闲篇,2点钟时她就干了起来。2点20分,齐大婶下楼到小区广场边的树荫下跟老姐妹们打牌,齐大叔到书房练书法。快3点钟时,刘嫂的拖把杆断了,她说要去市场上买根新杆,齐大叔替她跑了一趟。4点钟,刘嫂做完保洁就走了。
果然有段插曲。林智问齐大叔:“您出去了多长时间?”齐大叔算了算,说有40多分钟。这40多分钟就是刘嫂的可支配时间了。她就是在这个时间里上楼换的画吗?林智调出刘嫂出单元门的监控视频,仔细看着。4点10分,刘嫂提着桶出了单元门。桶里放着拖把、擦窗器,还有一截断的拖把杆……
林智来到刘美珍家,这是她租的房子。刘美珍的儿子在上课,她老公外出打工,她做完小时工后,顺路到菜市场买了菜,回来准备做晚饭。到家时,她发现林智正在门外等着她。
刘美珍看到林智,明显有些吃惊:“领导,你……”
进了屋,林智说:“我现在有些事情想跟你核实一下。”刘美珍愣愣地说不出话。林智淡淡地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害你的心,只是不想让你陷得太深,想帮你一把。”刘美珍张了张嘴,没说话。林智问:“你儿子在学画画吧?”刘美珍点了点头。
林智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你看对不对。你在王欣家干活儿,看到了他家客厅里挂着的那幅《额尔古纳河之波》,回来跟儿子说起,你儿子告诉你,那幅画很贵。你再到王欣家去的时候,就把那幅画拍了照片,回来后让你儿子临摹。你看到他临摹出来的画,忽然动了心思,想把画换回来,再找机会偷偷卖掉,就能换一大笔钱,改善生活了。”
正如林智所料,5月23日下午,刘美珍到齐家去做小时工时,就决定动手了。她熟悉那里的环境,知道单元门口有监控探头,如果拿着那么大一幅画出入,很快就会被查到。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把儿子的临摹画缠在拖把杆上,这样带到齐家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齐大婶出去打牌了,她故意把拖把杆弄断,将齐大叔支了出去,然后拿着临摹画迅速来到王欣家。两相对比,她发现临摹画上有一处瑕疵:真品中一棵小树的树干暗影是黑色的,而临摹画中是褐色的。她想起齐大叔经常练书法,就又拿着临摹画来到齐家,用墨把那段树干暗影涂黑,然后上楼,用临摹画替换了真品。回到齐家,她又把真品缠在拖把杆上,顺利带走,所以案发后林智看监控也没看出问题来。
林智讲完,定定地看着刘美珍,刘美珍也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刘美珍才问:“谁看见了?”林智轻轻地摇了摇头。刘美珍问:“那你凭啥说是我?”林智不疾不徐地说道:“有房门钥匙的,一共是4个人:王欣一家三口,还有你。王欣一家子耳濡目染,都懂画儿。他们知道,水粉的调色里没有黑色,这是很基本的知识。所以,即使他们发现临摹画上的颜色不对,也会去调色,而不会用墨。出现这种外行错误的,只有你。”刘美珍显然蒙了,喃喃地问:“没有黑色?”
林智点了点头:“水粉中如果要用到黑色,会用红、黄、蓝三色去调。你儿子的临摹画中那处黑色变成了褐色,就是因为这三色的比例没调好。他不会用墨去画,而你会。”
刘美珍脸色发白。但她咬了咬牙,说道:“你们破案不是讲究证据吗?你拿出证据来给我看。”林智点了点头:“有一种刑侦技术,叫笔迹鉴定,你听说过吧?每个人写字、画画都有他的特征,你儿子也不例外。把他的画和那幅临摹画一对比,很容易就能判定是不是同一个人的作品,到时候你儿子还脱得了干系吗?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去说清楚比较好。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那没办法,我们只能叫你儿子去了。”
刘美珍搬了一把凳子来到卫生间,站上去,推开一块铝扣板,从里面摸出一个用塑料布精心包着的卷筒。林智打开一看,正是那幅《额尔古纳河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