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万“付费上班”大冤种:职场祛魅路漫漫

2024-09-13 00:00:00花花
知音·上半月 2024年9期

五金店新装修的吊顶突然垮塌,将老板娘张美妮砸成重伤,其丈夫王卫民一口咬定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装修公司女老板胡丽娟对他展开的报复行动……

天降良机:这个客户有神通

胡丽娟从建工局技校毕业后,进装修装潢公司干了5年,又在工地当了2年监理。后来她辞职开了家装修公司,事业发展得不错。

她老公赵杰在贸易公司上班,没什么大的发展前景。这个家,主要靠胡丽娟,公婆也很支持她,主动帮她带孩子,包揽了全部家务。

2022年3月,胡丽娟接了一桩室内改造装修工程,牵扯到水管和电路改造,她亲自来监工。这天,她无意中听到房主王卫民在楼道里打电话,说的是石油钻井平台的事,对方似乎是在感谢他,他点头回应道:“小事一桩,孩子对工作满意就好。”

王卫民离开后,几个装修工立马凑过来跟胡丽娟说,上午有人来送礼,似乎不知道王家在装修,他们就站在楼道里聊了几句,他听见王卫民说可以给人内推工作。另一个工人很八卦地说:“去石油平台上班,光推荐费就要十好几万,值不值啊?”

胡丽娟有个弟弟叫胡海涛,在本地一所高校读化学专业。学校不是名校,化学又是众人眼里的天坑专业,弟弟找工作四处碰壁,一家人都为他工作的事愁得不行。

当晚,胡丽娟将自己客户有内推渠道的事告诉了妈妈张春华和弟弟胡海涛。去钻井平台上班很辛苦,但薪资福利好,还稳定,大国企说出去也好听,张春华听了,眼睛都亮了。

胡海涛喜欢化学,在校期间论文得过奖,获过奖学金。秋招一开始,他自信满满,可几圈跑下来,他有些绝望了。大厂、名企太抢手,985、211毕业生蜂拥而至,硕士、博士也都来竞争,就胡海涛的学校和学历,他的简历都进入不了用人单位的筛选系统。国考岗位公布后,胡海涛能报的也不多。

他听说,好职位不会在市场上流通,很多大厂、名企都流行内推,只可惜,他们家没有渠道和人脉。被找工作摧残着的胡海涛,听姐姐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了期待。

胡丽娟告诉妈妈,这个客户帮人内推,要花十几万。张春华听朋友讲过,也在网上看到过,内推确实要花钱来打点关系,几万十几万的都有。只要能内推成功,十几万是划算的。她交代胡丽娟,务必想办法找王卫民帮忙。胡丽娟担心弟弟找不到工作,将来连结婚都成问题,当即就答应了。

胡丽娟时不时就跑过去“监工”,借机和王卫民套近乎。王卫民做销售的,挺能聊,可胡丽娟一提内推的事,他就否认了,说话也变得谨慎起来。

王卫民的反应,在胡丽娟看来,正好说明他真的能帮忙内推工作。胡丽娟和赵杰以工程进度有拖延为由,要请他吃饭赔礼道歉。

王卫民禁不住劝,又爱喝酒,就去了。几杯酒下肚,他打开了话匣子。他有个哥哥在大国企的人事部,确实有渠道能推荐人上钻井平台工作,不过他们不轻易推荐外人。说到得意处,他掏出手机展示了几位经过他哥哥内推成功的员工的照片。那几个人穿着工作服,上面有工牌,胡丽娟悄悄记下了相关信息。回去后,她辗转确认,那几个人确实在那里上班。

为帮弟弟获得工作,胡丽娟多次主动接近王卫民,但王卫民却有意避开。

人家不愿意,也不好强求。胡海涛开始跑春招。春招来的企业少了很多,零零散散的,好多都是小私企,他也没收到什么面试通知。他去跑人才就业市场,好多岗位钱少事多还没社保。好不容易有家生物制药公司发来面试通知,胡海涛表现也不错,但还是没被录取。考公考编竞争更激烈,胡海涛也没能上岸。

一时间,胡家上下急得团团转。没能帮上弟弟,胡丽娟有些懊恼。胡海涛劝姐姐:“实在不行,我先去送快递,收入不低的。”胡丽娟不忍心:“那个工作又辛苦又危险,还不稳定。”张春华夫妇也反对:“你一个大学生去干快递,邻居亲戚都要笑话的。”张春华叮嘱女儿,一定要再找王卫民想想办法。

2022年5月,胡丽娟在王卫民家查看工程进度,碰上王卫民妈妈来看装修。那会儿渐渐热了起来,装修工地脏乱,空气也差,王妈妈突发疾病,幸亏胡丽娟送医及时才没有大碍。

王卫民很感激胡丽娟,说可以帮她弟弟内推到钻井平台工作,之前不肯是怕惹麻烦。这次,她救了老太太,作为回报,给个友情价12万,一次性支付。这比之前设想的低多了,胡丽娟和妈妈一人出了6万,当即打给了王卫民。

内推失灵:到手的工作丢了

打款后,胡丽娟将弟弟的简历、获奖证书等都发给了王卫民。过了段时间,胡海涛收到了面试通知。他各方面表现不错,顺利通过了面试。不久后,胡海涛参加了体检,体检评估报告显示他有皮疹,不适合在海上工作。胡海涛还是被拒了。胡丽娟刚得到消息,王卫民就打来电话,承诺退还所有费用。

王卫民的态度让胡丽娟觉得,这件事还有余地,海边生活的人得皮疹很常见,过几天就消了。她恳请王卫民再帮帮忙。

去海上平台做检验员,并不能发挥他在化学方面的创造性,而且一上平台就要连续工作28天,工作环境和作息跟普通工作完全不一样,胡海涛其实并不喜欢。可看到姐姐又花钱又操心,他实在不好张口说。

胡丽娟让弟弟放心,她会安排好一切。很快,她又约王卫民吃饭。当天,赵杰要加班,胡丽娟只好一个人去。席间,胡丽娟恳求王卫民帮忙解决弟弟的事,王卫民有点为难:“海上工作很辛苦,很多人都有高血压关节炎,工作环境单调,工作也乏味,很消耗人的心力,而且你弟弟也不差,你们真没必要那么执着。”

胡家是普通家庭,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机会,胡丽娟不想放弃。知道王卫民爱喝酒,她连连劝酒。王卫民喝多了,一时失态,动手碰了胡丽娟。胡丽娟委屈极了,可事已至此,还是弟弟的工作重要。她忍下委屈,转头向王卫民母亲求助,但隐瞒了自己被揩油的事。

老太太让儿子务必帮胡丽娟这个忙。酒醒后,王卫民也很惭愧,主动向胡丽娟道歉,并承诺会尽全力帮胡海涛搞定工作。

2022年8月,胡海涛真的接到了录用通知,在海上钻井平台做检验员,试用期一年。全家都觉得检验员的工作没技术难度,又是走的内推渠道,一年后转正十拿九稳。

海上作业人员要24小时待在平台上,上28天班休息28天,工作单调、辛苦,但胜在稳定且福利好,很多人打破脑袋都想去。张春华一高兴,发朋友圈炫耀儿子进了大国企,亲友们十分羡慕,夸胡海涛优秀。

就这样,胡海涛有了工作,上班了。他学的化学,所有仪器设备很快上手了。同事之间相互协作,又长期待在海上,相处很融洽。

胡丽娟特别感激,承诺王家要是再有装修、修缮一类的工程,尽管来找她,她一定打折。

2023年5月,王卫民老婆张美妮经营的五金店要重装,王卫民没多想就找到了胡丽娟。胡丽娟不敢怠慢,亲自画图纸,现场考察。

张美妮租的店铺,层高6米,她想打个吊顶做隔断,上层存货,下层销售。胡丽娟提出,这种吊顶要铺设横隔板,最好有立柱和承重墙支撑,但张美妮觉得店里凭空多出一根立柱很不方便货物进出和客户看货,不同意这么操作。

就在胡丽娟为装修方案苦恼时,弟弟病了。胡海涛上班后,身上时不时起皮疹。前不久,他又起了皮疹。他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就没太在意。可几天后,皮疹扩散到了前胸和后背,又痛又痒,还发高烧。带教他的主管将他送下平台去看病。

检查结果出来,胡海涛对多种海鲜过敏,症状为隐性,平常不明显。但他长期在海上,过敏源多,加上他经常失眠,抵抗力下降,症状加重了。医生建议他好好休息,调整作息。但他很珍惜得来不易的工作,身体好转后,隐瞒病情又去上班了。

钻井平台员工日常饮食以海鲜为主,为免再过敏,胡海涛吃过敏药来预防。可服药有副作用,吃完后会头脑昏沉,脾气也变得急躁。

有一天,胡海涛开阀门取样,身上突然奇痒难忍,他受不了,隔着手套就去挠。没想到,输油口阀门没关,原油流了一地,保洁人员擦了半天才彻底清除。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好几次,主管没好气地叮嘱他要用心工作。

没多久,胡海涛又在工作上出了错。那天,他吃了过敏药后,强打起精神完成了多项检测,做好记录,完成报告后提交给了主管。主管复检时发现他的报告中有几项抽样数据填窜了行,气得大骂他工作态度差,整天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知道晚上在干什么。其实,那一阵,胡海涛因为过敏,眼皮子肿了……

这项工作十分枯燥,每天对着一堆数据,按流程操作,很消磨人。他不喜欢这份工作,可放弃它就对不起姐姐,更何况,现在就业有多困难他是经历过的。胡海涛很心累。

2023年7月,月度考核胡海涛没通过。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告诉他,他很可能转不了正。

近来,胡海涛本就心烦意乱,又服用了抗过敏药,一时间情绪激动,跑去跟主管理论。他拉开自己的衣服展示了自己过敏的皮肤,想向主管证明自己没偷懒,工作态度没有不端正。主管当即向他道歉,还安抚了他。可事后,他依然被通知没通过试用期考核,丢了工作。

鸡飞蛋打:赔了钱还毁人生

回到家里,胡海涛天天躲在家里打游戏。当初羡慕他上了钻井平台的邻居也纷纷好奇,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不出海了。

张春华非常尴尬。好面子的她,连出门买菜都怕碰见熟人。张春华把胡丽娟喊回家,指责她找的人不靠谱,联合外人坑了他们的养老钱。胡丽娟百口莫辩。

但对于弟弟,花12万在海上当了一年合同工,挣的钱都不到找工作花出去的一半,如今人病了要掏钱看,胡丽娟觉得太亏了。

她去找王卫民要说法,王卫民把企业出具的不签合同的情况说明复印件递给她,说:“我当初说了,这个工作看似稳定,实际不好干,你偏偏不信,非要勉强。你弟有皮疹,本来就不适合在海上工作。”

胡丽娟急了:“内推不就是帮忙解决这些问题的吗?”他解释道:“内推只是搭桥牵线,在符合应聘条件的基础上,帮忙说说话。”

胡丽娟觉得王卫民这是拿钱不办事:“那就退钱吧。”王卫民也来气了:“你这不瞎闹吗?当初面试不合格,我可是主动提出给你退钱的。可现在,那笔钱该打点的打点了,你让我怎么退钱?”

胡丽娟气哭了:“怎么我弟工作了大半年没说能力不足,偏偏离转正还有两个多月就突然工作能力不足了?”王卫民觉得胡丽娟胡搅蛮缠,两个人吵了起来。

不久后,她在网上看到有人发帖,说“花钱内推”就是让你斥巨资进名企试用一年,再找碴让你无法转正。发帖人讲了自己的经历,还拍视频为证,劝大家别上当。胡丽娟觉得,自己和弟弟被王卫民骗了。

胡丽娟越想越后悔。很不凑巧,公公突发脑出血住院了,做手术、治疗要十几万。胡丽娟的资金被押在材料和工程里。那几天,她四处借钱给公公治病。有一天,赵杰把医院的账单丢给她,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你干装修照顾不了家庭,我爸妈主动帮忙做家务带孩子支持你,现在我爸病了你掏点钱不应该吗?”

胡丽娟解释自己手头没钱,赵杰阴阳怪气地说:“给你弟弟交内推费有钱,给我爸交住院费就没钱了?”不说还好,一说,胡丽娟哭了。她把内推被骗、自己被揩油的事全都告诉赵杰了。“我这几天除了跑工地就是去借钱给公公治病。我自己家里也出事了,要是内推那笔钱要得回来,我当场给公公交住院费。”

赵杰立即去找王卫民。当时,王卫民一个人在家,赵杰质问他是否猥亵自己老婆,并要求他退还内推费12万。王卫民否认猥亵胡丽娟,并拒绝退费,两人差点动手。双方不想把事情闹大毁了名声,谁都没报警。

胡丽娟提出中断装修,让王卫民重新找人接手。此时,工程已近尾声,不好再找人接手,王卫民让她按合同保质保量完成工程,否则就告她违约。这么一闹,张美妮也知道了所有的事,责怪王卫民多管闲事,也开始躲着胡丽娟。

胡丽娟只好接着干。之前,她几次指出,没有横隔断,就必须在吊顶的四周打固定钢筋,且加固材料必须用最好的,王卫民夫妇都不听。现在,她连人都找不着,只好打电话给王卫民,让他加钱好买加固材料。因双方多次发生矛盾,王卫民认为胡丽娟是以装修为由故意讹他的钱,以此讨回内推费。他非常不客气地说:“就这么多钱,你必须给我弄好。”

工程就这样卡在了盖顶这一环。张美妮终于露面来催工期,说胡丽娟因私人恩怨耽误工期,等于让她的五金店亏钱。胡丽娟气坏了,让工人直接盖顶,工人很无奈,这样直接盖顶怕出事。胡丽娟说:“我跟业主沟通的事你们都知道,大家都相互做个证吧。”

工程如期完工,胡丽娟再也不想跟王卫民有任何瓜葛。谁知,王卫民将涂料和铁管等重量级建材堆放在二楼,造成塌房,导致张美妮被砸成了重伤。

案发后,王卫民说,他们所谓的内推,是哥哥和他几个同事帮熟人或者熟人推荐的符合应聘条件的应聘者把简历递上去,最多再帮忙说句话,并不是胡丽娟所认为的花钱就包一份工作。事实上,企业在官网和一些招聘网站上发布过相关用人信息,胡海涛是因为简历符合要求才得以试用。

胡海涛的主管对所谓内推一事不知情,胡海涛没转正,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体不适合海上平台作业。得知真相,胡丽娟无比后悔。

2024年初,当地法院以犯过失致人重伤罪判处胡丽娟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王卫民和他哥哥则另案处理。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不走捷径,才是捷径

2024年7月18日,一张招募图片被热转:广州动物园招聘“野人”,工作内容为“与游客互动,能上蹿下跳或原地摆烂”,薪资为每天500元。下面还标注了一句:“V(微信转账)我50元,可获得内推优先面试资格。”

招聘个野人,居然都有“内推”一说!尽管此事很快被辟谣,但眼下的就业困境和内推泛滥,仍然可见一斑。

据权威统计,2024届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达1179万人,比2023年高出几十万。大量求职者涌入就业市场,可另一边,众多小微企业关门,大中企业甚至大厂纷纷裁员降本增效,一时间,社交软件上哀号声一片。就业难,成为各大平台的热门词汇和话题。

在此背景下,通过熟人获得大厂、大企业的稀有内推名额,渐渐成为许多人求职的救命稻草。这种急于求成的心理,给了一些人和机构钻空子的机会。他们往往打着大厂名企的招牌,开展“付费内推”等业务,吸引大量社会经验不足、警惕性不够的求职者,让内推异化成“花钱买岗位”,甚至是“花钱入骗局”——

交钱后,机构帮你投简历,能不能进面取决于你简历过不过关,本质就是花钱找人帮你投简历。内推不成功承诺退定金,本质是你自己面进了就收钱,你没进就退定金也没损失。更有甚者,直接卷钱走人,即使你追回了损失,可能也错过了求职良机。

其实,“付费内推”能在就业市场上大行其道,一是利用了求职与招聘之间信息差;二是借助毕业季、裁员潮等大肆贩卖焦虑。

作为求职者要明白,内推绝非万能。能通过内推拿到工作岗位的人,大多在某一行业有成绩,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与其走内推捷径找工作,不如掌握一技之长,无论是专业技能还是通用技能,都能在求职中增加竞争力。

另外,求职者也要认清现实,改变心态。与其追求所谓的“稳定体面地位高”“事少钱多离家近”,不如根据自身实际情况和市场需求,选择合适的职业方向和发展路径。

要知道,如今的就业市场除了应聘者就业难外,还存在着企业“招工难”的困境。据预测,我国当前数字人才总体缺口为2500万至3000万,家政服务业从业人员缺口达2000万,全国农村电商人才缺口达350万。

所以,别盲目迷信内推,你就是你的底气。我们要积极调整自己,去适应社会的变化和价值的多元化,看清自己、深耕自己,总能闯出一条路来。

不走捷径,才是最好的捷径。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