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一家之父》(Paterfamilias)之后,意大利摄影师艾达·马里诺(AdaMarino)再度把目光聚焦于女性领域,创作了超现实主义的作品《新月》(NewMoons)。以略带诡异气氛的影像,将心中长久以来被压抑的不满,通过幽灵般的作品抒发出来。《新月》既是结束,也是新生,蕴含着抵抗压迫的勇气,展示着女性心中无形的韧性,刻画着对于平等未来的期望。
艾达·马里诺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出生和长大,她的艺术表达深受意大利南部文化和家庭经历的影响。其作品引导观众通过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旨在促进对话与反思,揭露人类处境的复杂性,直面那些令人不适的真相,挑战关于美与丑的传统观念,重新审视先入之见。
《一家之父》和《新月》这两个项目都是围绕女性展开的,但它们展示了不同的侧面。前者深入挖掘了父权制现象,探讨了艾达·马里诺经常遭到专制丈夫殴打和诋毁的祖母的故事,回顾了她令人生畏的过往,构成了后者的基础。《新月》则鼓励女性以自我倡导者的姿态重生,摆脱脆弱和被动的状态,修复伤痕。通过重复使用特定的元素,建立了两个项目在视觉上的联系。
你是如何走上摄影之路的?
我从小就被摄影深深地吸引,家庭纪实摄影集让我对这种表达方式产生了强烈的喜好。尽管最初,我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培养自己的分析和批评的能力,而不是以成为摄影师为目标。
我真正开始深入了解摄影是在成年以后,尽管受到很多因素的限制,但多年来根植于我内心深处的社会责任感强烈地推动着我。它在我心中生长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最终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当我开始学习视觉行动主义(VisualActivism)后,强化了我对摄影作为变革力量和影响媒介的认识,并从一个纯粹的观察者变为一个积极的参与者,将视觉叙事作为推动社会变革和倡导解决紧迫问题的有力工具。
视觉行动主义是如何影响你的创作的?
通过摄影,我能够表达其他方式无法完全展现的情感与思考,这代表了我以往被环境所压抑的声音和视野,如今终于得以释放。我成长的限制性环境,极大地激发了我追求梦想的决心。如今,我深感自己是这一运动的一部分,并将视觉行动主义视为一种真正的使命。
《新月》系列是在什么背景下诞生的?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
《新月》是对未来愿景的一种表达,它蕴含着一种积极的信息,旨在为那些受到有毒家庭环境困扰的女性赋予力量,使她们振作起来。这个项目的本质是用韧性和社会支持来取代失落感和脆弱感。“新月”这一月相的精神意义象征着自我反省、释放过去和拥抱未来,标志着旧周期的终结和一个赋予女性新身份的生命周期的开始。
如何解读“女性的韧性”,这种“韧性”是如何在你的作品中展现的?
在作品《一家之父》中,韧性就有所展现。事实上,这个项目是想向我的祖母致敬,感谢她在最黑暗的年代里顽强抵抗。《新月》是现在这个对女性不利的社会中积极信息的灯塔和传递者。《家长》与《新月》在叙事方面的转变就是不断抵抗的证明。
你认为影像这一媒介是如何推动女性主义议题的讨论和改变社会观念的?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让你深刻感受到艺术作品的社会力量?
视觉艺术一直拥有引发对话和推动抗议运动的力量。具体到摄影,由于具有记录功能和融合能力,使它成了一种强有力的媒介,挑战传统观念,推动社会变革。尽管我十分钦佩那些革命性的女性艺术家们,但我经常重申我并不想称自己为女权主义者。我的使命来源于一种真实的生活经历,我通过作品来表现它,这使我成了一个努力从父权制阴影中解放自己的女性。我相信,把我的经历转化为视觉内容,是一种强有力的见证,见证了进步、韧性和女性的勇气。
你的作品多以黑白为主,坚持黑白摄影的原因是什么?这对于传达你作品的主题有何重要性?
在彩色和黑白之间做选择,对观众如何感知和连接所描绘的主题具有重要意义。在《一家之父》这个项目中,选择黑白摄影放大了视觉叙事中固有的戏剧性,创造了一种具有冲击力的视觉语言。当我开启《新月》系列时,一致的选择变得至关重要,这有助于维持两个项目之间的连续性,在过渡的同时,保留了黑白影像所能激发的情感深度。
艺术探索之路永无止境,黑白摄影和彩色摄影在我的最新作品《十字架上的圣母》(VirginsontheCross)中发生了碰撞,为叙事方式提供了丰富的演变可能,邀请观众以新颖且意想不到的方式与我的作品产生共鸣。
你的作品常常引发关于性别、社会结构和政治的讨论。请问这种社会反响是否符合你的预期,你是如何看待观众与作品互动的?
我一直致力于让我的摄影作品既平易近人,又具有包容性。我意识到鼓励“被驯化”的女性接受女权主义思想和观点是具有挑战性的。因此,尽管我可能会在作品中融入复杂的隐喻,但主要目标仍然是激发观众中某一部分人的认同感。我的作品记录了真实的冲突、令人窒息的期望以及有毒环境导致的恶果,试图成为激发反思、教育、团结、正义的声音,一种以采取行动和解决问题为目的的社会政治讨论。《新月》获得的积极反响,印证了它在信息传递与观众接收之间、内容呈现与交流互动之间建立了深刻和清晰的桥梁。
你在作品中频繁利用象征主义来表达思想和概念。请问你如何决定使用哪些符号,并且这些符号在你的作品中扮演什么角色?
这些符号各自承载着深深根植于文化信仰、民间传说和个人经历的多重含义。例如,两只脚被束缚在同一只鞋内,象征着不适和约束,而通常意义上的“坠落”常常被解读为即将到来的失败。我希望颠覆传统的思维方式,为新的视角注入生命力。这张作品中的“坠落”是一种解放的行为,强调了自主和自我表达的重要性。这类视觉隐喻,不仅是我作品的灵魂所在,更是激发观众互动的催化剂,为他们留下了充足的空间和自由,从而去进行个性化的、深刻的解读。
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看,你认为摄影在当代艺术领域中的位置是怎样的?你如何看待数字媒体对传统摄影艺术的影响?
视觉文化随着社会变迁而不断发展,拓展着创意与创新的边界。作为一名适应性很强的观察者,我始终对视觉表达的广阔前景保持开放的心态,乐于接受新视角和艺术影响。比如说我谨慎地探索了AI,尽管它常被视为洪水猛兽,但我坚信它是一种有效的表现形式,能够让我直接传达思想,促进我的创作实践。
我支持对叙事进行视觉化重塑,但无论形式如何,关键在于个体如何解读这些信息。这凸显了艺术的主观性以及多元视角的重要性。正因如此,在当代语境下,摄影不断变革,但仍然是一种强大且引人深思的媒介,能够激发观众多种多样的情感共鸣与思考。
你如何保持创作灵感和社会议题的敏感性?在你的创作过程中,有没有特定的研究或灵感收集方法?
在面对当今世界上存在的问题时,感到道德上的疏离和保持被动是难以避免的,而摄影是我表达不满情绪的途径。在创作时,那些景象可能让我在情感上备受打击,但也会极大地激发我的社会责任感和为之做出贡献的动力。
感到矛盾重重、不知所措是正常的,甚至在某些时刻是必要的。事实上,在我创作的过程中,我常常被各种复杂矛盾的情绪所包围。正是这些为我的作品增添了情感共鸣的深度和复杂性,使其更具能量和悲怆感。
在传统以男性为主导的影像行业,近年来也涌现了很多像你一样杰出的女性,在这条路上你都遇到了哪些困难?是如何克服的?
即使身处男性主导的环境中,保持不畏惧的态度才是最佳策略。摄影界群星璀璨,不乏极具天赋的年轻女性,她们展现出了卓越的实力和高水平的竞争力。
就我个人而言,会在某些场合为坚持自己的观点而略感压力,但职业间的摩擦也常见于同一性别之间。在积极事实的指引下,伴随着女性赋权的推进和我们已经取得的成就,这些共同构成了我们对抗在个人之间制造差异的保守主义的基石。这不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态度,而是为了取得我们仍在争取的胜利而需要的正常化心态,我们还应该将这种平等观念推广到更需要的地方去。
对于年轻的女性摄影师,你可以给她们分享一些经验吗?
摄影在我个人和艺术之旅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是我对自己的一项宝贵投资。从与不同的人交流到在国际舞台上展示我的作品,这些经历无一不令我蜕变。每一次互动都让我更深入地领略到文化和思想的多样性之美,最终丰富了我的人生观。
尽管情况各异,但有一点不变的是,每当我的展览开幕时,那种既强烈又微妙的恐惧感总是如影随形。其实在这些时刻,恐惧可以理解为源自内心深处的炽热情感,它作为一种积极的力量,激励着我在艺术探索和自我发现的艰辛旅程中不断前行。这种感觉,虽然在最初令人畏惧,但事实证明,它在我的创作过程中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我真诚地鼓励每一位艺术家去拥抱这种最初可能令人不适的感觉,而不是拒绝它。
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刻,当我终于领悟到,个人的伤痕可以转化为荣誉的徽章,通过摄影,它们以艺术的方式重生。这是我接受自己的脆弱、重新感受生命力的成熟标志,也是我在摄影生涯中前所未有的真诚释放。我坚信,通过摄影,我们的声音能够传遍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一家之父》还是《新月》,你的作品经常聚焦于女性的创伤与重生,未来你还想探索哪些拍摄主题?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些细节吗?
正在进行的《十字架上的圣母》,我坚定地选择深耕女性领域,深度触及母性主题。这个项目肩负双重使命:一方面,它旨在探索母性情感的矛盾与复杂;另一方面,致力于通过视觉语言,打破传统社会规范强加于母亲形象之上的刻板浪漫化叙事,试图瓦解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与此同时,我也在着手创作新的系列。这一系列的作品旨在探讨一个假设——在视觉艺术中是否存在或能否创造出另一种档案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