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活请个假

那个周五，母亲打来电话：“小荣，家乡荷塘的花都开了，有空回来玩吗？”听闻荷花初放，我兴致勃勃，第二天便驾车前往老家。

家乡的荷塘离家不到一公里。傍晚，凉风习习，母亲邀我一起去赏荷。出门前，母亲仔细地收拾自己，给那头新烫染的卷发喷上弹力素，抓了抓，又换上一身休闲连衣裙，穿上我给她新买的皮凉鞋。她又对着镜子问我，戴耳钉还是戴耳环更搭些。我则调侃道：“母亲大人仍有一颗少女心啊！你底板好（家乡话，人长得好），搭啥都好看！”母亲笑盈盈地拿上小包，跨上她的小电动车，我也单独骑一辆，兴致勃勃地向荷塘驶去。

路上遇到乡亲，母亲乐呵呵地说：“今天我给闺女当导游，赏花去。”操劳的母亲、忙碌的我，终于向生活请了个假。

远远地，成片的绿映入眼底，目不暇接，塘中粉的、白的、黄的、紫的荷花亭亭玉立。母亲不禁赞叹：“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啊！”我笑道，母亲这是要当诗人啊。心想，莫不是我上次留在老家的《唐诗三百首》让母亲爱上了诗？阵阵荷香扑入鼻间，我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这股清新与浪漫装满整个身躯。

只见片片荷叶铺向遥远的村落，朵朵荷花或粉白涂抹，或黄白相间立于塘中，妖娆动人。微风徐徐，荷叶微颤，荷花轻摇，片片叶子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热闹地欢歌。母亲思忖片刻，说如此良辰美景，不来一首诗文甚是无趣，于是大声地吟咏起来：“啊，美丽的荷塘，粉白是你柔嫩的脸庞，碧叶是你飞扬的舞裙，蜻蜓是你染红的指甲。我真羡慕你如此好看的衣裳，因为我胖，怎么也塞不进你的行装。”母亲的那句“因为我胖”把我笑得前俯后仰。我问母亲：“你从哪学来的。”母亲说，她在网上关注了好几个诗朗诵博主，觉得说得不错，于是就记在心里了。

母亲还说，小时候读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印象特别深刻。我听了，心头微微一颤：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能记得谁写的什么文章。母亲说，那时老师讲这篇文章时解析得很唯美，虽然她现在已记不大清内容，但那份美好却刻在心里。恍然间，我也明白了读书的意义，原来读过的书就像种下的种子，不经意间，种子在时间的酝酿下就发了芽、开出美妙的花。

实际上，母亲曾经也是一位文艺女青年，高中毕业后做过村里的会计，常常帮村人写写算算。嫁给父亲后，她开始了务农生涯，但还是很有文艺范儿。记得儿时，荷花在我们村里很少见，母亲便在小院里种不少南瓜。初夏来临，翠绿瓜蔓妖娆舒展，铺满院场，远远看去，虽不似荷叶挺拔，倒也葳蕤葱茏。那时，母亲常给我们拍照，背景就是那一院的南瓜叶。翻出儿时的照片，若不细看，真以为那是荷叶。

晚风中，母亲的裙摆轻轻飘扬，袅娜的花、碧波似的叶映衬着她那略黑却健康的面容，我拿起手机“咔嚓”一下，记录下眼前的美好时光。

走到荷塘地头，母亲又开始给我介绍，她说：“这片荷塘是新农村建设的示范区，有两片，这片是南区，那片是北区，以这条大道为界。这条贯穿我们徐庄和另外两个庄子的路去年刚刚修好，将来藕成熟了，往市场上运输也很方便。”你看，农村人说是出门赏荷，但心里眼里还是庄稼，这是放不下的幸福与牵挂。母亲说，歌唱家宋祖英有首《荷花颂》唱得特别好，说着她高歌起来：“迎着阳光你敞开绿色心境……你灿烂了多少人幸福的家园，我要为你放歌在这金色的湖边……”

夕阳下，天空飘过片片悠闲的云。荷叶笼上了一层青烟，朦胧而梦幻。叶下的流水泛着脉脉柔情。一只蜻蜓落于花上，忽地又起身，舞向下一朵清芬。这片碧波花海，在我心头升起无限的美好。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