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糁子香流年

2024-09-13 00:00:00冯俊红
家庭百事通 2024年9期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有一道风味独特的美食,它的味道在我心中至今挥不去。那就是一锅精心熬制的玉米糁子粥,黏稠细腻,浓香四溢。

院子里的公鸡发出“喔”的一声长鸣,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爷爷麻利地穿衣起床,刨干净灶膛里的灰,铺上麦秸秆,放上木柴,倒上炭,起锅烧水。

水开了,爷爷舀来一大碗玉米糁子倒进锅里。玉米糁子进锅的瞬间,爷爷抄起铁勺反扣着搅拌玉米糁子。“刺——刺——”勺子触着锅底,炕头连着灶台,刺耳的声音吵醒了酣睡的我们。我们一个个从被窝里钻出来,伸长脖子探出头,像等待吃食的雏燕,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看着爷爷手里的勺子,一勺下去又上来,沉在锅底的玉米糁子漂浮起来,那颗颗金黄的粒儿在锅里随着勺子移动着,像庞大的鱼群在水里游动,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水面。锅里的水汽氤氲着,爷爷的脸和身形渐趋模糊。

玉米糁子吸足水分后变得胖乎乎的,变长了一倍。爷爷加快搅拌,玉米的清香在勺子频繁的搅动下扩散开来,香味顺着鼻腔钻进我们的身体,搅得肚里馋虫蠢蠢欲动。

我们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住馋虫。调皮的玉米糁子冒起泡泡,“咕嘟咕嘟”地在锅里欢唱着,似乎在叫我们快点起床品尝它。等我们洗漱好,爷爷早已舀好了玉米糁子粥,将筷子摆在碗上。

吃玉米糁子粥不能急,要慢慢进嘴,因为太烫。爷爷的技艺掌握得炉火纯青,玉米糁子粥既不是太软,也不是太硬。太软没魂,太硬又难消化,爷爷熬得刚合适。嚼在嘴里,玉米的鲜香充盈唇齿间,让人回味无穷。喝完一口,怎么也不想放下碗,非得喝到碗底朝天。玉米糁子粥养大了我们。

少年时期,玉米糁子粥是我早晚必备的大餐。那时候上学,早上喝一碗热乎乎的玉米糁子粥,既耐饱又让肠胃舒服。晚上下自习已八九点了,上顿吃的食物早消化了,肚子空空如也。放学铃一响,我冲出教室,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绑着白毛巾的爷爷。爷爷早上送我上学,晚上又来接我。回到家,爷爷将熬好的粥端上来,硕大的搪瓷碗里漂浮着一层金黄的油皮。这油皮浓缩了玉米糁子的精华与营养,是其灵魂所在。我转着碗吸溜着,慢慢品尝。

爷爷不说话,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喝。昏黄的灯光下,爷爷额头上一层层的皱纹像极了梯田,沟沟壑壑写满岁月的痕迹。爷爷的眼里满是温柔与慈爱,那一刻,被爱包围的感觉好幸福!

后来我考上高中,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又加上奶奶生病,爷爷得照顾奶奶,我很少喝到爷爷熬的玉米糁子粥了。大学毕业前夕,一向健壮的爷爷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离世了。爷爷走后,玉米糁子粥也从我的食谱中划去。

成家以后,好怀念那口美食,梦里想着它,我口水“直流三千尺”。我尝试熬玉米糁子粥,可是熬出来的不是清汤寡水就是熬煳了,锅底黏了厚厚一层。那味道不知道缺点什么,反正不是爷爷做的味道。

那一锅玉米糁子粥,稠稠黏黏,香了流年,暖了时光。每每想起它,我心头都会一热,鼻子一酸,泪水盈满了眼眶,模糊了双眼。蒙眬中那张熟悉的脸又浮现在眼前,爷爷眉眼带笑看着我。多想听爷爷再叫一声:“妮子,喝粥了!”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