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布朗短篇三则

编者按：相信看完了幻想CLUB，小读者一定会好奇，弗雷德里克·布朗的短篇究竟写得怎么样？贴心的小编这就安排，本期“ 世界科幻”刊登了布朗的三篇故事，都是同一类题材：外星生命，切入点和情节走向却完全不同，充满了对现实世界的精妙隐喻，探讨了人性和道德，文字随性洒脱，情节紧凑，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令人深思。看完以后，也许你对怎样写科幻小说会产生新的感悟。如果还想了解弗雷德里克·布朗的更多作品，不妨来看看科幻世界推出的《第一台时间机器：弗雷德里克·布朗短篇集》吧。当然，也不要忘记拿起笔，写下你对科幻的奇思妙想，也许下一个科幻作家就是你！

方式

▎作者/[ 美] 弗雷德里克·布朗 ▎译者/ 长衫刃 ▎插画/ 水松

梅西小姐轻蔑地吸了吸鼻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担心？他们又没对我们做什么事，对吧？”

城市里其他地方到处都是莫名的恐慌。但在梅西小姐的花园里就不是这样。她平静地望着头顶上那些入侵者高耸得骇人的身影。

一个星期前，他们搭乘一艘有一百英里长的飞船，平稳地降落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里。几乎有一千人从里面走出来，然后他们现在在全世界游荡。

不过，正如梅西小姐所指出的，他们还没有破坏任何事物或伤害任何人。他们的实体性不足以影响到人类。当他们中的一个人踩到你或踩到你所在的房子上时，你会经历一阵忽然降临的黑暗；在他的脚移开，继续前进之前，你什么都看不见，仅此而已。

他们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人类，所有试图与他们进行沟通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地面部队和空军对他们进行的所有攻击也都徒劳无用。射向他们的炮弹刚好在他们的躯体内爆炸，但对他们没有任何伤害。甚至把氢弹丢到他们中某个正在穿越沙漠区域的家伙身上，也丝毫没有让他感到困扰。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

“ 而这，”梅西小姐对她姐姐说，“ 正是他们对我们没有恶意的证明，对吗？”她姐姐也没有结婚，所以也叫梅西小姐。

“ 但愿如此，阿曼达。”梅西小姐的姐姐说，“ 但你看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今天是个晴天，或者说原本是的。天空曾经是蔚蓝色的，而巨人那几乎长得跟人一样的头颅和肩膀高耸在那里，本来也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但现在一切开始变得朦胧起来。梅西小姐顺着她姐姐的视线向上望去。在她们视野所及的地方，每两个巨大的身影都举起了一个水箱一样的东西，而一团团蒸汽状的物质正在从里面冒出，逐渐地落向地面。

梅西小姐又轻蔑地吸了吸鼻子，“ 造云，大概这就是他们娱乐的方式吧。云又伤害不了我们。为什么大家这么担心呢？”

她继续干自己的活。

“ 你在喷的是液体肥料吗，阿曼达？”她姐姐问。

“ 不是，”梅西小姐说，“ 是杀虫剂。”

地球人带着礼物来

▎作者/[ 美] 弗雷德里克·布朗 ▎译者/ 长衫刃

达尔·利独自坐在他的房间里冥想。他从门外接收到一个传心波，这相当于在敲门。他扫了一眼门，用意念让门开始滑动。

门开了。“ 请进，我的伙伴。”他说道。本来他是可以用传心术来传达这个意思的，但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还是说话更礼貌一些。

埃乔恩·基走进了房间，说道：“ 今夜您熬得有些晚了，我的首领。”

“ 是的，基。地球的火箭将在一个小时之内落地，我想看看它。是，我知道，如果他们的计算准确的话，它将会落在一千英里a以外的地方，远在地平线那边。但即便是落在两倍远的地方，也应该是能看见核爆的闪光。我等待这第一次接触已经很久了。即使那火箭上一个地球人都没有，这也将会是第一次接触——对他们来说是这样的。当然，我们的传心团队已经读取他们的想法好几个世纪了，但这次会是火星与地球之间的第一次物理接触。”

基不再拘谨，他找了一个矮凳子坐下。“ 没错，”他说，“ 不过最近的报告我关注得不是很及时。为什么他们要用核弹头呢？我知道他们假定我们的星球是无人居住的，但还是——”

“ 他们通过月球基地的望远镜，能观测到闪光然后得到——他们管它叫什么来着？——一次光谱分析。这将向他们提供比他们现在所知道的（ 或者他们认为自己知道的；其中很多是错误的）更多关于我们星球的大气和地表组成的信息。这是一次——这叫试射，基。为了调整瞄准器而进行的发射。几次对冲相位之后，他们就会亲自来到这里的。然后——”

火星文明在艰难维持着，等待地球人的到来。火星文明只剩下这里了，一座大约有九百人的小型城市。火星文明比地球文明要古老，但已经濒临灭亡。这就是它仅存的一切：一座城市，九百人。他们在等待与地球进行接触，这里既有自私的原因也有无私的理由。

火星文明的发展方向和地球文明截然不同。它没有发展出任何重要的物理科学知识，也没有工程方面的技术。但它在社会科学方面已经发展到了某种境界，可以让火星五万年都不发生一起犯罪，更别说是引发战争了。它已经全方位地开发出具有超心理性的心灵科学，而这方面地球才刚刚开始起步。

火星可以教会地球很多事情，从如何避免犯罪和战争开始。在这些简单的事情之外还有传心术、念力移物、共情能力……

而地球也可以像火星希望的那样，教给他们一些对火星来说价值更大的东西：弓a（ 科技）。让他们通过科学和技术——对火星来说发展它们已经太迟了，就算他们拥有足以发展出这些东西的心智也来不及了——来修复和重建一颗垂死的星球，让一个不这样做就会灭亡的种族有存活下去的希望，然后让他们再次壮大起来。

两颗星球都会从中受益匪浅，没有人会是输家。

今天晚上，地球将会进行他们的第一次试射。第二次发射就会有一枚载有一群地球人，或者至少载有一个地球人的火箭到达。那次发射将会发生在下一次对冲相位，也就是两个地球年，或者差不多四个火星年之后。火星人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们的传心团队至少能捕捉到一部分地球人的想法，这足以让他们了解对方的计划。不幸的是，在这样的距离上，这种联络是单向的。火星没办法让地球加快他们的进度，或者告诉地球科学家，火星上的地表和大气成分将会让这次预备性发射显得没有必要。

在这个夜晚，利首领（ 按火星语来说最贴切的翻译）和他的行政助理、亲密的伙伴基，坐在一起冥想，直到那个时刻快要到来。他们举杯——用一种基于薄荷醇的饮料，对火星人来说有和地球上的酒精一样的效果——向未来致辞，然后爬上他们之前所在建筑物的屋顶。他们望向北方，那是火箭应该落下的地方。大气中闪烁着璀璨而永恒的星光。

在月球上的一号观测站里，罗格·埃弗里特正把眼睛放在望远镜的目镜上。他扬扬得意地说：“ 它爆炸了，威利。一旦底片洗出来，我们就可以知道火星那颗古老星球的情况了。”在没什么东西可看了以后，他站起身，然后和威利·桑格郑重地握了一下手。这是一个历史性时刻。

“ 但愿它没有杀死任何人。我是指任何火星人。罗格，它命中的位置是大瑟提斯高原b的正中央吗？”

“ 差不多吧。我得说可能是往南边偏离了一千英里吧。这对一个射程五千万英里的发射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接近了。威利，你真的觉得会有火星人吗？”

威利想了一下，然后说：“ 没有吧。”

他对了。

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作者/[ 美] 弗雷德里克·布朗 ▎译者/ 长衫刃

金属立方体里的灯光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浅绿色泽。在这种灯光下，那个坐在控制台上的生命体的煞白皮肤看上去带了点儿淡淡的绿色。

他脑袋前方正中间的位置上有一只复眼，此刻正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七个仪表盘。自从他们离开仙铎星之后，那只眼睛就再没离开过仪表盘。睡眠对卡尔- 388 Y 这样的生命体来说是不存在的概念。仁慈，亦是如此，不存在。看一眼他们复眼之下那凶猛、残忍的体形就能印证这一点。

第四和第七个表盘上的指针停住了。这意味着立方体在与它最近的目标点相关的空间自己停住了。卡尔伸出右上肢扳动了稳定器的开关。然后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痉挛的肌肉。

卡尔转过身面对立方体里的同伴，一个和他一样的生命体。“ 我们到了。”他说，“ 第一站，Z- 5689恒星。它有九颗行星，但只有第三颗是适合居住的。但愿我们能在这里找到适合给仙铎星当奴隶的生物。”

拉尔-i 6 B 在旅途中一直在僵坐着，现在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是的，但愿如此。然后我们就可以回仙铎星，等舰队来抓他们时，我们就可以获得褒奖了。不过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在我们停留的第一个地方就获得成功会是个奇迹。我们可能要找遍上千个地方。”

卡尔耸了耸肩，“ 那我们就找遍上千个地方。洛纳斯人正在灭绝，我们必须找到奴隶，否则我们的矿场都要关闭，我们的种族也会灭亡。”

他又坐到了控制台前，用一个开关激活了一块显示屏，上面展示了他们下方的情况。他说：“ 我们正在第三颗行星的夜半球上方，下方有一个云层。从现在开始我要开启手动操作了。”

他开始按动按钮。几分钟后他说：“ 嘿，拉尔，看屏幕。均匀的灯光——一座城市！这个星球是有人居住的。”

拉尔已经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那是另一块控制台，作战用的控制台。现在他也在检查各种仪表。“ 没什么可以担忧的。城市周围连一点儿力场的痕迹都没有。这个物种的科技水平很粗糙。如果我们被攻击的话，一个冲击波就可以扫平这座城市。”

“ 很好，”卡尔说，“ 但让我提醒你一下，毁灭不是我们的目的——现在还不是。我们需要样本。如果他们令人满意的话，舰队就会过来，需要多少奴隶我们就抓走多少。然后才是毁灭，那时将毁灭的不是这一座城市，而是整个星球。这样一来，他们的文明将永远无法进步到能发动报复性袭击的程度。”

拉尔调节了一个旋钮，“ 好吧。我会打开光学力场，这样他们就看不见我们了。除非他们能看到波长超过紫外线的光。从他们太阳的光谱来看，我不相信他们能看到。”

随着立方体的下降，它内部的光线从绿色变成紫色，再从紫色变成波长超过紫外线的颜色。它平缓地停住了。卡尔操作了一下控制气闸的装置。

他走到外面，拉尔紧跟在他身后。“ 看，”卡尔说，“ 两足兽，有两条胳臂，两只眼睛——和洛纳斯人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小了一点儿。嗯，这就是我们的样本了。”

他抬起自己的左下肢，上面那只三根指头的手里举着一根缠绕着导线的细棍。他先把它指向其中一只生物，又指向另一只。棍子的末端并没有发射出什么可见的东西，但那两个生物都立刻冻结成了冰雕。

“ 他们个头都不大，卡尔。”拉尔说，“ 我背一个回去，你背另一个。返回太空之后，我们可以在立方体里更好地研究他们。”

卡尔在微弱的光线里环顾四周。“ 好吧，两个足够了，而且看上去一个像公的，另一个像母的。我们出发吧。”

一分钟之后，立方体开始爬升。他们一离开大气层，卡尔就按下稳定器的开关，然后来到拉尔这边。此时，后者在短暂的上升过程中已经开始对样本进行研究。

“ 胎生的，”拉尔说，“ 五只手指，还有双适合做一定程度精细劳动的手。但是——来测测最重要的，智力。”

卡尔拿出几对耳机。他递给拉尔一对，后者把一端放在自己头上，另一端放在其中一个样本的头上。卡尔对另一个样本如法炮制。

几分钟之后，卡尔和拉尔都一脸黯然地看着对方。

“ 比最小值还低七个点，”卡尔说，“ 连训练他们干矿场里最粗的工种都不行。无法理解最简单的指导。唉，我们把他们送到仙铎的博物馆里去好了。”

“ 要我来摧毁这颗星球吗？”

“ 别，”卡尔说，“ 也许一百万年以后——如果我们的种族还能延续那么久的话——他们能进化到满足我们需求的程度。我们继续前往下一颗有行星的恒星吧。”

《密尔沃基星报》的排版编辑正在排版车间里监督本地版版面编排的完结。詹金斯，排版工的组长，正在压紧倒数第二列的铅字。

“ 皮特，第八列还能放进去一个故事，”他说，“ 大约三十六个字。超排组里有两个能放进去的。我用哪个？”

排版编辑扫了一眼板框旁边放在石板上的活版盘。长期的训练让他一眼就能从上到下把标题读完。“ 民俗故事还是动物故事，哈？哎呀，管它呢，上民俗故事。谁会关心动物园园长认为昨晚有两只猴子从猴岛消失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