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组章)

2024-08-29 00:00:00薛菲
诗歌月刊 2024年8期

玛曲草原湿地

黑颈鹤捎着两末雪痕,从雪山而来。

湿地上,秋风早已将稀薄植被,吹得金黄一片。

蓝天深深跌入水中。黑颈鹤翅膀的黑色泄露远方,秘密通道般的叫声,那是另一重时光与隧道。

亘古以来,它们,就是如此挥动翅膀,使得边沿一瞥黑色消失不见。像许多白昼。

来到寒冷湿地,像许多白昼,就着芦苇的金色,取暖。

明明携带着雪,却并不打算融化。

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骡马走过,回荡铃铎。

茶马古道,沉甸甸是茶的褡裢。

茶马古道,生是生的奔波。

茶马古道,死是死的休憩。

茶马古道,风是风在来去,影子是影子的重叠。

青的青稞,磨细糌粑的口感。咸的盐巴,雪山纯白。

茶色浓厚,溶化一坨酥油。步履稳实,两行生活。

在道路旁做标示,绿草边,画一棵小草。

草原消隐,融入蓝色天边。

我将随风起伏,今生的绿,倾吐成墨绿。无声诉说,我将随着苏鲁的潮水,到来,离去,紧紧依偎甘南,这片土地。

我将尘粒般的命运,抒写在茶马古道。随春风明灭,随时光更迭。

我是万物,留在茶马古道的静默。

将歌声献给歌手,酒杯放置在草原,借由抒情的词语,从此剩下不能忘却的。

茶马古道是风,也是一匹马,飞逝着时光的飞逝,一切显现皆为永恒。

喀班巴依雪峰

云山雾罩,不被雪埋没的雪岭云杉,忍受季节中的创伤和治愈。伤口呈现,大片银白色,治愈来自沁出林梢的墨绿。

一座木屋,气定神闲,覆满白雪,但核心持存温暖。

炉火熊熊,松木柴散发浓烈香气,我想,与你相拥坐在火堆前,读诗,读一首诗中肆虐,被火焰吞噬的样子。

灰烬尚未呈现,我还可以握住书脊,看着文字,从两旁滑落入夹缝。

渴望夏天到来,库尔德宁草原鲜花盛开,夏牧场,毡房洁白,牛的脊背闪烁褐色光芒。

绿色从山岭,跌落至谷底,雪岭云杉高高地耸立,又让它连接起时光,这个静默的草原名词,喀班巴依雪峰在天边洁白,雪花闪烁银色。

喀班巴依用雪的视野,冷静拒绝库尔德宁,奉献的生机和蓬勃,而白色雪峰亦有动容,在一次次动物的叫声中,倾身。

雪永远新鲜,而生命苍老,需要漫长的冬天,来过渡疲倦,脆弱,和耐心。

坎苏沟

一遍遍,流水记忆石块。

静止中,石头们截流,同样流淌中的夏牧场之绿。流水,千百年流淌同样音韵,石头总是不能立刻答应,也无法对明亮呼唤产生厌倦。目送雪白浪花在不认识的石头背上冲击,离去,告别之音传来。

石头,和哈萨克毡房,一样被生活停伫立在明丽夏牧场。

流水练习记忆的音律,石头在封闭之中,也知道夏日到来,百花盛开,像四面打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不同方向的花香,和炊烟,和云朵见面、问候。

马、牛、羊,三种动物,忽然聚在一起,嗅闻对方。

坎苏沟珍存着的,年深日久的气息,石头静止,也会为其中某种气息着迷。

宴饮,或仓央嘉措

吹笛,唱歌,弹奏弦乐。在座诸位,情感铺陈。在倾听中,或者饮酒,柏拉图般默默记录,苏格拉底不紧不慢,智慧的优美流淌,放下酒杯的手。在一曲结束时,停止一切动作,仿佛山中石头,御风悬置,寂静之美。

属实是时日累积的空与旷,让余音袅袅,秘密落下来。

世间最好的风,慰藉寒冷、劳苦、汗水。

这梦一场,宴饮继续,歌声不息。

这醉一场,不诉离殇。

藏族温柔,长期在海拔三千米以上,身如石头般温柔,静默。

藏地流传风中莲花,在拉萨城、布达拉宫,青海湖畔的故事。

藏地老人、孩童静静歌唱,这样一位人物,僧人、诗人,悲剧性人物。

根蒂牢固生长,民歌般生长。

寸土不让,覆盖藏地寂静而干燥的土地。

并非本意。在喜马拉雅山麓,或地图上凸起的藏域吗,仿佛阳光般,照亮成长、爱情、梦想这些好词,照亮一代又一代好人。

他们歌唱仓央嘉措这个名字,像在唱远离时间,远离死亡,紧贴自己的一部分。

薛菲,藏族,甘肃甘南人,现居新疆伊犁。伊犁师范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鲁迅文学院学员。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当代·诗歌》等,曾获第二届、第四届金羚文学奖。著有诗合集《在甘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