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科学精英学术成长的影响因素研究

［摘 要］ 以我国化学领域高被引科学家为例，借助生命历程理论的视角，将科学精英的学术职业生涯视为一个连续的生命历程，从科学精英生命历程中的关键性事件（博士教育经历、海外工作经历）和重要他人（博士或博士后导师、科研合作者）两个方面对影响我国科学精英学术成长的因素进行分析，同时考虑到时代差异，对出生于不同时代科学精英的科研成果合作情况进行分析，以期为我国科学精英的培养、使用以及发展环境的营造提供参考。

［关键词］ 科学精英；学术成长；高被引科学家

［作者简介］ 杨馨缘（1996—），女，安徽阜阳人，教育学硕士，上海戏剧学院教务处研究实习员，主要从事高校人才培养研究。

［中图分类号］ G64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9324（2024）28-0014-06 ［收稿日期］ 2023-11-10

引言

精英现象存在于不同的社会领域，包括政界精英、经济界精英、科学界精英等，各领域精英的地位主要是基于他们的杰出成就获得的。科学精英是指那些能为专业领域的发展做出创造性贡献，并且可以为同专业其他成员引领方向的科学家［1］。就科学精英学术成长影响因素展开研究，在教育背景方面，不管是朱克曼对诺贝尔奖获奖者的研究，还是国内外学者对其他类型科学精英的研究，都发现获得博士学位的院校声望对科学家的学术表现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2-3］，获得博士学位机构的声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测年轻科学家未来的学术表现，并且院校出身比单位声誉对科学家学术表现的影响更大［4］。在导师方面，莱斯金［5］对化学家群体的研究发现，在博士在读期间，导师本身就是高产的科学家是影响博士学术表现的重要因素，但是这种直接影响随着博士独立开展科学研究工作而变弱。相较于一般导师，精英导师更能引导科研工作者做出更多的学术成果，导师的地位与声誉对科学家读博期间的学术成长至关重要［6］。在科研合作方面，早在1966年就有学者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学术产出水平最高的科学家也是最倾向于合作开展研究的科学家［7］。在过去，一个科学家往往可以对一个学科领域产生里程碑式的作用，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科学研究更须要开展合作交流，与高产者合作能够提高自身的学术产出［8］，那些论文产出非常多的科学家往往合作频率也非常高［9］。但是有学者指出，虽然资深科研合作者能够帮助青年科学家走上学术道路，但是青年科学家最终的学术表现还是取决于自身的努力［10］。

综观国内外相关研究，多是以外国科学精英为研究对象，其研究结论也是基于西方实践归纳出来的，而中外在社会制度、科研制度、意识形态等方面存在诸多差异，其研究结论是否符合中国学术界、符合的程度有多少，相关的研究并不多。针对中国科学精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院院士、各类人才项目入选者等，但是在现今全球化这一特定时代下，这些文献的研究发现并不完全适用于国际性高水平科技人才竞争日益加剧的现状。基于此，选择论文的引用率作为科学精英的衡量标准，以发表论文的被引用次数非常多的高被引科学家作为科学精英的代表，基于生命历程理论的视角分析我国国际性科学精英学术成长的影响因素。

一、研究设计

（一）理论基础

生命历程理论（life course theory）关注的重点在于个体生命与其生命历程中各要素之间的联系和互动［11］，强调时代环境、生命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彼此有关联的个体，以及个体的主观能动性选择之间的关系。埃尔德［12］提出了生命历程理论的几个核心原则：一是个体生命的发展是贯穿生命展开全过程的，个体或某一群体在某一个阶段的发展状态与行为表现必须嵌入其整个生命发展过程中才能够理解。二是生命的时间性，即个体或某一群体的生命发展过程中会发生一系列重要的生活事件，比如上大学、结婚、开始工作等，这些重要事件的发生可能会改变个体或某一群体生命发展的状态。三是生命的相互联系性，强调个体生命不是独立存在于社会生活中的，而是嵌入复杂的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并会受到社会关系网络中其他生命的影响。四是个体能动性，强调个体生命通过自己的选择与努力，能够突破社会环境的制约从而构建自己的生命历程。五是历史时空中的生命，强调个体的生命是嵌入历史时间中的，社会变迁会对其生命发展状态产生影响。反映在本研究中即出生于不同时代的科学精英其学术表现存在差异。因此本研究会考虑到时代差异，对出生于不同时代科学精英的学术表现进行分析。

基于生命历程理论的视角，将科学精英的学术职业生涯视为一个连续的生命历程，将科研年龄（距离科学家博士毕业的年限）作为学术职业生涯展开的时间标尺，从科学精英生命历程中的关键性事件（博士教育经历、海外工作经历）、重要他人（博士或博士后导师、科研合作者）两个方面对影响我国科学精英学术成长的因素进行分析，同时考虑到时代差异，对出生于不同时代科学精英的科研成果合作情况进行分析。

（二）样本选择

科睿唯安公司每年都会遴选出全球高被引科学家，入选这份名单的高被引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具有重要的学术影响力，他们在过去的10年间发表了非常多的高被引论文，这些论文的被引用次数在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中排在同学科领域的前1%。自2002年起，科睿唯安每年都会基于高被引科学家发表论文的被引频次遴选出有潜力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并颁发给这些科学家“引文桂冠奖”的荣誉称号。由此可见，科睿唯安高被引科学家对自己所在的专业领域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是当之无愧的科学精英。考虑到典型性和可行性，本文选择2015—2019年入选科睿唯安全球高被引科学家名单中以中国高校为第一机构的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作为研究样本，通过检索最终共73位高被引科学家作为研究样本。

（三）数据来源

以学院官方网站为基本信息源进行检索，获取72位高被引科学家的学术简历信息，包括性别、博士毕业院校、博士毕业时间、博士后研究工作经历以及导师情况等信息。借鉴鲍威等［13］对教师队伍的年龄划分，结合样本的实际情况，将所有具有博士学位的高被引科学家划分为青年组（科研年龄18岁以内）、中生代组（科研年龄18～28岁）和资深组（科研年龄28岁以上），其中青年组26位、中生代组34位、资深组12位。

利用科睿唯安SCIE数据库获取高被引科学家发表的ESI高被引论文数据，论文检索的时间范围为1985—2019年。考虑到研究的可操作性，选择样本中每位高被引科学家在1985—2019年发表的被引频次最高的10篇ESI高被引论文作为代表进行分析。剔除掉其中不符合要求的文章后，最终67位高被引科学家发表的614篇ESI高被引论文纳入分析范畴，其中青年组253篇、中生代组269篇、资深组92篇。通过对614篇ESI高被引论文的合作者人数以及合作类型进行统计，分析我国科学精英的科研合作者情况。

二、研究结果

（一）我国科学精英生命历程中的“关键性事件”分析

1.博士教育经历。从高被引科学家的博士教育经历来看，除了一位高被引科学家没有博士教育经历，其他高被引科学家都拥有博士学位，获得了完整的科研训练。从高被引科学家的博士教育经历来看，72位可得博士教育信息的高被引科学家分别在全世界7个国家和地区的40所高校或研究机构中获得博士学位。从获得博士学位的机构来看，毕业于中国高校的高被引科学家有52位，占比达到72.22%；仅有20位在海外高校获得博士学位，占比为27.78%。毕业于中国高校的52位高被引科学家中，有46位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6位毕业于世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这说明国家“双一流”建设高校作为科学研究的重要基地，为科学精英人才的培养发挥了重要作用，只要本国的大学能够提供一流的教学和科研环境；而在国外获得博士学位并不是成为精英科学家的必要条件。

根据2023年世界大学学术排名（ARWU）情况，并结合世界大学分类标准［14］，将所涉及的机构具体分为以下几组：“ARWU排名1—100大学”为“世界一流大学”，“ARWU排名101—200大学”为“世界知名大学”，“ARWU排名201—500大学”为“世界著名大学”，未进入ARWU排名前500的大学为“其他大学”。通过对样本中高被引科学家的博士毕业机构进行统计发现，有24位高被引科学家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占总人数的33.33%；13人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占总人数的18.06%，即有大约50%的高被引科学家毕业于世界一流的高校和科研机构。从已有研究来看，不管是朱克曼对于诺贝尔奖获奖者的研究，还是国内外学者对研究型大学的研究，都得出较为一致的结论，即获得博士学位的院校声望对科学家的学术表现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2.海外工作经历。将海外工作经历界定为在国外进行博士后研究工作或全职的科学研究工作，短期的海外交流和访学活动不在统计范围内。数据结果显示，近九成的高被引科学家（64人）都有海外工作经历。从工作国家（地区）来看，美国是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海外工作的主要集聚地，有39位高被引科学家曾在美国从事过科研工作；从工作机构来看，其在海外的科研工作单位基本是世界一流的高校和科研机构。就高校而言，有51位高被引科学家曾在世界一流大学工作，占总数的79.69%，12位高被引科学家曾前往世界知名大学工作，占总数的18.75%。就科研机构而言，包括美国斯克利普斯研究所（TSRI）、日本产业技术综合研究所（AIST）、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LANL）、德国马普协会胶体与界面研究所等。

样本中有20位从海外获得博士学位的高被引科学家，其中有17位是在博士毕业当年就在国外从事博士后工作，有2位分别是在博士毕业一年和两年后从事博士后工作，1位是在国外取得博士学位后就回国工作。在能够明确海外工作年限的19位高被引科学家中，其海外工作年限主要为1～5年，以3年为最多。从中国获得博士学位的52位高被引科学家中，近九成曾在海外高校或科研机构从事过具体的科学研究工作。在能够明确第一次海外工作时间距离博士毕业年限的45位样本中，其海外工作经历都发生在学术职业生涯的早期，最常见的情况是博士毕业的当年即出国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

对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的海外工作经历进行分析可以看出，这些科学精英在海外的工作经历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科研训练”［15］，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在中国获得博士学位后前往其他国家，尤其是在美国一流的高校和科研机构接受先进的科研训练，然后再回到中国进行科研工作。这一研究结论与邓侨侨［16］对汤姆森路透高被引科学家的研究结果相一致，即这些高被引科学家在博士到初职阶段呈现向美国集聚的趋势。他们通过问卷调查发现，66%的高被引科学家认为工作环境是影响其选择初职工作非常重要的原因，而工作环境与薪资收入、专业发展以及职业晋升紧密相关［17］。对于这些科学精英而言，虽然适宜的工作环境是影响他们在博士毕业后选择前往美国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主要原因，但是不可忽视的是，由于科学研究工作的特性，薪酬与科学家的工作技能是匹配的［18］。

（二）我国科学精英生命历程中的“重要他人”分析

1.博士/博士后导师。在能够找到相关资料的52位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中，有22位高被引科学家的导师也入选了科睿唯安高被引科学家名单，比如余家国和向全军师徒、黄飞鹤和颜徐州师徒、张杰鹏和陈小明师徒等；一些高被引科学家的导师甚至还是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比如樊春海的博士后合作导师黑格（Heeger， A. J.）、杨英威的博士后合作导师司徒塔特（Stoddart， J. F.）教授等。此外，样本中的一些高被引科学家师从同一导师，如谢毅、李亚栋、俞书宏同为钱泰逸院士的学生，黄飞鹤和颜徐州博士后的合作导师都是史唐（Stang， P. J.）教授，江海龙和李建荣都曾师从周宏才教授，刘庄、李彦光和梁永晔都曾是戴宏杰教授的学生。由此可见，在中国高校化学学科的高被引科学家身上，也存在“名师出高徒”的现象。相较于一般导师，精英导师更能引导科研工作者做出更多的学术成果，导师的地位与声誉对科学家读博期间的学术成长至关重要。

2.科研合作者。合作研究论文的共同署名是科研合作的重要形式之一。对614篇ESI高被引论文的作者进行统计后发现，这些ESI高被引论文至少由两位作者完成，合作人数从2人到5人以上不等，也就是说，中国高校化学学科的ESI高被引论文大多是合作研究成果。各年龄组ESI高被引论文合作情况见表1。

样本中ESI高被引论文的篇均作者人数是6.85人（标准差2.92），按照占比从高到低排序，依次为5人、7人、8人和6人合作，这四种情况合计约占所有论文总数的53%。可见，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发表的高质量研究成果以5人以上的科研合作为主。关于ESI高被引论文的合作形式，与博士/博士后导师合作、与课题组学生合作、与同行科学家合作是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发表ESI高被引论文的主要合作类型。在了解整体情况后，进一步对不同年龄组ESI高被引论文合作情况进行分析。

关于青年组ESI高被引论文，数据结果显示，青年组发表的253篇ESI高被引论文中，有94篇是与其博士/博士后导师合作发表的，占37.15%；有70篇是与其课题组学生合作发表的，占27.67%；有89篇是与同行科学家合作发表的，占35.18%。需要指出的是，有45篇ESI高被引论文是高被引科学家在博士就读期间发表的，并且全部是与博士生导师合作发表的。由此可以看出，与导师合作是青年组高被引科学家高质量研究成果产出的重要途径。

关于中生代组ESI高被引论文，数据结果显示，中生代组高被引科学家发表的269篇ESI高被引论文中，有173篇是与同行科学家合作发表的，占64.31%；有47篇是与其课题组学生合作发表的，占17.47%；还有49篇是与同行科学家进行合作，占18.22%。就中生代组发表的ESI高被引论文的成果而言，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之间的合作频度也比较高，比如李春的主要合作对象是石高全，朱为宏是田禾的主要合作对象。由此可见，同行合作是中生代组高被引科学家高质量研究成果的主要产出途径，与课题组学生以及与博士/博士后导师合作也是重要的产出途径。

关于资深组ESI高被引论文，数据结果显示，资深组高被引科学家发表的92篇ESI高被引论文中，近85.87%的ESI高被引论文是与同行科学家合作发表的，其余的ESI高被引论文则是与其课题组学生合作发表的。仅就本研究中收集的ESI高被引论文这一成果而言，样本中的一些高被引科学家之间会开展合作研究。例如，付贤智的主要合作对象是王心晨，合作发表了7篇ESI高被引论文；余亦华和黄飞鹤合作发表了6篇ESI高被引论文。由此可见，同行合作是资深组高被引科学家高质量研究成果的主要产出途径。

结语

在全球化背景下，各国政府和高等教育机构展开激烈的人才竞争，知晓科学精英学术成长的影响因素，有助于高校探索更加符合科技创新活动和人才规律的管理机制。

首先，毕业于一流高校有机会师承优秀的导师，拥有良好的科研环境，为科研产出提供有力保障。通过对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的博士毕业院校进行分析发现，72.22%的高被引科学家从中国高校和中国科学院获得博士学位；毕业于中国高校的高被引科学家中，有83.78%的高被引科学家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其他的高被引科学家毕业于世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就高被引科学家博士毕业机构整体情况来看，约50%的高被引科学家毕业于世界一流的高校和科研机构。

其次，海外工作经历能够有效拓宽学术视野，有利于科学研究紧跟时代前沿；海外工作经历能够与世界一流的学者开展合作研究，有利于扩宽学术网络。通过对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的海外工作经历进行分析发现：美国是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海外工作的主要集聚地；从中国高校和科研机构获得博士学位的高被引科学家，其海外工作经历都发生在学术职业生涯的早期，最常见的情况是博士毕业的当年即出国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

再次，优秀的导师可以极大地促进青年科技人才的成长和成才，师承知名导师有利于培养学生对科学研究的兴趣、对科学研究严谨的态度以及独立开展科学研究的能力。通过对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的博士/博士后导师进行分析发现，这些高被引科学家基本师从本研究领域的知名科学家，不少高被引科学家的导师也入选了科睿唯安高被引科学家名单，有些高被引科学家的导师甚至还是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因此，对于我国高水平大学而言，要高度重视名师的培养和高效发挥名师的作用。一方面，可以通过加强国际学术交流和合作，选派国内的教师和学生到国外一流大学及科研机构向名师学习；另一方面，要高效发挥国内已有名师，特别是资深科学家的作用，培养更多年轻的名师。

最后，科研合作有利于我国科学精英在专业上的互补，推动深入研究。通过对中国高校化学学科高被引科学家发表的ESI高被引论文的合作者人数以及合作类型进行统计发现，这些高质量的研究成果基本是合作研究的成果，且以5人以上的合作规模占比最大，论文合作者包括博士/博士后导师、课题组学生以及同行科学家。其中，和博士/博士后导师以及同行科学家合作是青年组ESI高被引论文产出的重要途径，和同行科学家合作是中生代组ESI高被引论文的主要产出途径，和同行科学家合作是资深组ESI高被引论文的主要产出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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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he Academic Growth of Chinese Scientific Elit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Course Theory

YANG Xin-yuan

（Academic Affairs Office， Shanghai Theatre Academy， Shanghai 200040， China）

Abstract： Taking highly cited scientists in the field of chemistry in China as an example， this study regards the academic career of scientific elites as a continuous life cour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course theor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factors affecting the academic growth of Chinese scientific elites from two aspects： key events （doctoral education experience， overseas work experience） and important people （doctoral or postdoctoral supervisors，research collaborators） in the life course of scientific elites. At the same time， taking into account the differences in tim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ooperation of scientific research achievements of scientific elites born in different times， in order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training， use and development environment of Chinese scientific elite.

Key words： scientific elite; academic growth; highly cited scienti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