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敕瑞先生

胡敕瑞先生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授，曾经是我爱人初中时期的语文老师，我随爱人，一直称他为“胡老师”。

1986年，胡老师刚从吉安师专毕业，分配到石山初中教我爱人班上的语文，胡老师非常器重他，选他当语文课代表，经常拿他的作文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念，给了他很大的鼓励，让他对语文这门学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可惜，胡老师只教了他们两年，就考上了四川大学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江西师范大学教书，然后又考上了北京大学的博士，再公派到国外去求学深造。2000年8月，他开始任教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其间曾在美国、新加坡、韩国、中国香港等访学与讲学，主要从事古汉语教学以及汉语历史句法、词汇研究。

第一次见到胡老师，大概是在2001年左右，那时我还在实验小学教书，我爱人刚考上县委办当秘书。有一天，我爱人告诉我胡老师一家回泰和了，他想请他们吃顿饭，让我一起去认识一下胡老师。我听了非常激动，在爱人多年的念叨中，胡老师简直就像神一样存在我的脑海中，这下终于可以见到他本人了，怎不让人高兴！而且，对像胡老师这样的大学者，我向来是敬畏的，我甚至担心自己区区一名小学教师，与胡老师见了面，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天中午，我和爱人带着我们的女儿，胡老师和胡师母带着他们的女儿，在环境优雅的泰和饭店会面。胡老师和胡师母都非常年轻，称他们为老师和师母，完全是因为辈分，其实胡老师比我们只大了七八岁，胡师母甚至比我还小几岁，他们的女儿也比我们的女儿小。没有了年龄上的过分差距，加上胡老师的平易近人与胡师母的健谈，我们聊得很投机。

胡老师祝贺我爱人，夸他了不起，从一名普通教师考上了县里的公务员，并鼓励他再接再厉，以后再去考研究生，这样既可以增长知识，又可以开阔眼界。当谈到他自己，他风趣地说：“我的成长历程，完全可以当作励志故事的正面教材去讲给你们的学生听。”说完哈哈大笑。

胡师母却在旁边半嗔半怒地说，他就是一只书虫，每天除了读书，啥事都不管。然后又告诉我说，胡老师的生活起居全依赖她照顾，就连他的电话都是由她帮忙接听传话的，要不他就关机，他看起书来不愿意被打扰。接着又说，年后，胡老师就要去美国讲学了，她和格格（他们六七岁的女儿）将和他一同前往，她专门负责他的生活，格格准备去美国就读。师母原本是一位音乐教师，结婚后成了胡老师的专职“秘书”，她温柔美丽，声音清脆圆润，甜美动听，一看就是位十分贤淑的好女人。

胡老师那天很开心，席间，他给我们讲了很多故事。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给我们讲北大教授季羡林的故事，他说季羡林作为北大的副校长，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他穿着朴素。有一年刚开学，很多新生来到北大报到，看到校门口的树下坐着位“老头子”，误以为是学校门卫，于是对他喊道：“喂，老同志，我的包裹先放这里，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季羡林教授听了不怒也不恼，居然笑着答应了，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帮那些骄傲的学生守了老半天的包裹。开学典礼的时候，季老先生往主席台上一坐，吓得那几位学生脊背发凉，没想到这位毫不起眼的“老头”居然是北大副校长，多有得罪。

听完故事，我们哈哈大笑，笑那些学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当然，更敬重季老先生的低调与大度。告别时，胡老师赠给我们一本《牛津格言》，鼓励我女儿好好学习，将来去北京上大学。

去年八月份，我爱人有个去北京大学培训学习的机会，我正好也打算去北京复查身体，于是决定一同前往，我领着六岁的外孙女，又邀上正在休假的表妹，她也带上孩子，我们一行五人来到了北京，本来不愿意惊动胡老师，正好北大安排胡老师给我爱人的那个培训班上一堂课，他们俩在会堂上不期而遇。胡老师责怪我爱人来了北京怎么不告诉他一声，好让他也做回东道主。我爱人说培训班的课程安排很紧，又不准外出，因此不便惊动老师。

当胡老师得知我和表妹想带孩子来北京大学参观时，他非常热心地要为我们做“向导”。

那天，我和表妹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北京大学的校门口，当时因为临近开学，北京大学不再对外开放，幸好事先有朋友帮我们预约好了，又有胡老师亲自在校门口迎接，我们顺利地进入了校园。

胡老师领着我们参观，他说，你们第一次来北大，值得去的地方很多，我们走到哪里，我就跟你们介绍哪里，好吗？说完，他快步走到几十米外的一个商场，为我们买回来几大杯橙汁，两个孩子开心极了。我们一边喝橙汁，一边听胡老师介绍。胡老师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为我们讲解，讲北大的建筑，北大的名人轶事，北大的风景名胜。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到了北大的三角地、一百周年纪念讲堂、未名湖畔……

北大校园实在太大了，太美了，令人目不暇接。胡老师一路上和我们讲了很多，讲三角地曾经发生过的事，北京大学的“一塔湖图”，博雅塔，未名湖……每到一处，胡老师建议我们拍照留念，有时还亲自帮我们拍合影，等我们游览完未名湖畔时，已接近晌午，我爱人下了课也过来了，胡老师就招待我们去北大内部的一个食堂用餐。食堂很大，里面的摆设简约大方，环境十分优雅，因为放假，人数不多。胡老师依我们南方人的口味，点了几道我们爱吃的菜，他说：“慢慢吃，吃完了，再带你们去我办公室坐坐。”

午饭后，我们稍作休憩，就随着胡老师朝着未名湖不远的另一个方向走，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山环水抱，步移景异，美不胜收。最后我们来到曲径通幽的地方，有块巨石上刻着“李兆基人文学院”几个大字。再往里走，就可以看到绿树掩映下的一座座颇具古代特色的建筑群，它们红墙黛瓦，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回廊曲榭。它们看似分离，实则回廊迂回相连一起，是一栋栋古色古香、玲珑雅致的小别墅。

“这就是我们的办公楼。”胡老师说。我们踏上台级，上了二楼，绕过几个直角迂回的走廊，来到胡老师的办公室门口。胡老师打开一扇红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大大的透明的玻璃窗，窗外的几株绿植像画一样印在窗玻璃上，使人一站门口，便能感受到一片浓浓的绿意。屋内靠窗的地方横摆着一张木制的红漆办公桌和一张靠背椅，办公桌上留了一处只容一个人伏案执笔的位置，其他地方堆满了书，椅子后面立着一个高高的两层木制柜，柜子的下层也是红漆木门的，上层是红漆木制框，透明玻璃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

胡老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来，让我们几个坐在门口的一张皮沙发上，他和我爱人面对面地坐在办公桌前聊天。我仔细地打量起胡老师的办公室，这才发现，屋子里除了我们就座的沙发和办公桌上留了点儿空地，房子四周的书架上全部堆满了书籍，包括沙发前面的茶几，那些书籍又大又厚，叠放在一起成了一座座高高的“书山”。我好奇地用心去看那些书名，有《里耶秦简》《地湾汉简》《居地汉简》《××竹简》，还有许多繁体的书名，我一个字也不认识，想起从前读书时，古汉语简直就是我们的死穴，更别说摆在面前的这些各种甲骨文、象形字之类的古文献了。

“胡老师，您每天看这么深奥的书看到深夜，不觉得累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老师是研究古汉语的专家，早已经吃透了它们，怎么会感到厌烦呢？果然，胡老师听了，微笑着说：“当你对某种事物感兴趣了，见了它们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与它们谈心，会觉得累吗？”是呀，胡老师学术有专攻，哪像我们这种平庸之辈，才疏学浅，我们不懂的知识，在胡老师看来，可能就是小菜一碟。

接着，胡老师告诉我们，他经常要外出考古，比如哪个地方出土了文物、文献，他就有义务去研究上面的文字，从而更清楚地再现中国古代的历史。对胡老师的学术，我们一窍不通，也不敢深究，就知道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暗暗佩服：“胡老师，真了不起！”

临行，胡老师抽出两本《学生古汉语词典》赠给我们的两个小孩儿，大概是胡老师亲自参与编审的，他说这个版本的词汇容纳量大，是限量珍藏版的书。我们捧着书，小心翼翼地走出了书房，生怕惊动了那些像胡老师一样埋头治学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