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学东渐、紫禁城中洋溢法国风景的同时,中国的文化也开始西传,为法国乃至整个西欧带来了中国时尚。
自从“安菲特利特号”架起了中法间的海上丝绸之路,此后近一个世纪,几乎每年都有船只从中国带回大量的丝绸、瓷器、漆器、绘画等手工艺品,以及茶叶、大黄等食品、药品,加之传教士们写满中国风俗民情的信件、游记和其他著作,这些物品在法国乃至整个西欧风行一时,上下竞相追捧。康熙皇帝对法国采取的友好开放政策,使得十八世纪的西欧沉浸在“中国风”或“中国趣味”之中。路易十五的皇后玛丽·莱什琴斯卡就曾在凡尔赛宫拥有一间以“中国风”为主题的私人房间。橡木嵌朱漆描金人物图板墙角柜使用了深红色中国漆板,描绘了中国人物故事,展现了凡尔赛宫“中国风”房间的一角。
最先被西方关注的,是中国的工艺美术制品。中国物品的精美、华丽,正契合了法国宫廷贵族崇尚奢华的审美追求。中国的丝绸被充作帐幕和壁纸之用,中国的刺绣也取代了哥布兰花毡的地位,成为法国贵族必不可少的室内装饰品。中国的瓷器,早就在欧洲享有盛名,随着瓷器制作技术和工艺在清代达到极致,中国青花瓷更成为风靡欧洲的艺术佳品。中国的漆器,由法国商船“阿姆费特莱号”大量运回欧洲,被称为“阿姆费特莱漆器”,视作珍品,广为流行。此外,折扇、轿子等在西方原本难得一见的物品,也成为欧洲上流社会争奇斗富的象征。路易十五的阿德莱德公主就喜爱用中式折扇来搭配宫廷服饰,并留有手执折扇的画像存世。
中国绘画同样为西方人所喜爱,贵族家中陈列中国山水花鸟绘画,为华丽繁冗的房间增添了清新自然之感觉。与绘画一同传入的园林艺术,其适应自然、追求和谐的特点,也对西方园林建筑影响深远,一批模仿中式凉亭、石桥、假山的园林在西欧各地出现。路易十四曾在凡尔赛宫边缘地带修建一座带有浓厚中国风的奇妙建筑—特里亚农瓷宫,宫殿有宝塔式屋顶和青花瓷墙壁,家具也仿照瓷器涂有蓝白相间的油漆和清漆。
法国宫廷的中国情结尤深,皇室不单收藏中国的工艺美术品,还模仿中国的服饰与风俗。在一次盛大祭典上,法王路易十四曾装扮成中国人出席,此举无疑带动了法国上层社会的“中国风”。从中国归来的传教士李明也穿着中国服装参加宫廷舞会;路易十四的王弟在凡尔赛宫举办宴会时以中餐飨客;十八世纪的第一个元旦,法国宫廷举办了一场中国式庆典,将中国趣味推向了巅峰。
更为深刻的影响是,传教士从中国带回的大量译作及专著对法国思想界造成了冲击。刘应的《景教碑文的新译》为欧洲人揭开了景教在华传播的历史。雷孝恩翻译的《易经》是“西方现存第一部完整的《易经》译本”。马若瑟翻译的《赵氏孤儿》被视为“欧洲最初认识的唯一中国戏剧”。李明的《中国近事报道》以翔实的记录和客观的态度让更多欧洲人得以了解中国的真正现状。张诚的《鞑靼纪行》是他八次旅行蒙古的沿途见闻,被誉为“有力史料,裨益后世”。白晋的《康熙帝传》是他呈献给路易十四的关于康熙皇帝和中国国情的报告,他在书中把康熙皇帝比作“中国的路易十四”,并对两位君主极尽赞美之词,这本书为此后的中法交流创造了良好的舆论环境。宋君荣则有《中国天文史略》《中国彗星简录》《元史与成吉思汗本纪》《唐朝史》等著、译作达八十部之多,被誉
为“十八世纪最伟大的汉学家”。此外还有钱德明的《孔子传》和《孔门弟子传略》,为当时西方社会了解中国历史文化提供了良好的参考。
在对中国语言文字的研究上,法国传教士也获得了丰厚成果。马若瑟的《中国语言志略》是一部中国文学讲义,博大而缜密,堪称“西人研究我国文字学之鼻祖”。钱德明是继马若瑟之后研究中国语言学的佼佼者,他不单精通汉语,也谙熟满语,著有《满法字典》《满蒙字典》《满洲语文典》《数种语言对照字书》等力作。
这些著作极大地打开了西方人的眼界,对当时正处于社会变革和思想启蒙的欧洲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法国启蒙运动的创始人和领军人物,百科全书派的代表伏尔泰就对中国推崇备至,认为中国是“世界上疆域最广、文化最高的帝国”,“他们的帝国组织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伏尔泰心目中理想化的中国文化,成为他倡导理性、自由和平等,反对基督教神学和封建专制制度的有力根据。
十七、十八世纪的中国,以法国传教士为代表的西方使者,在尊重中国传统文化和习俗的前提下,以传播西方科学技术和中国文化艺术为主要举措,取得了中西交流的阶段性成功。这一成功既得益于康熙皇帝对西方科学的热心态度和对外来文化的宽广胸怀,也得益于路易十四面向东方勇于开拓的雄伟理想。中国人的包容品质与法兰西民族的进取精神完美契合,造就了东西方两大文明和平交流的佳话。
在这一交流中,中国对“西学”有了初步了解和认识,法国感受到中国悠久的文化,并带动了一股席卷欧洲的中国时尚。中西文化的接触和交流,对各自社会的发展和进步都带来积极效果。法国耶稣会士在这一交流中起到了主导性和开创性的作用,而康熙皇帝和路易十四也都积极响应、果断决策,在历史面前做出了正确选择。
(作者单位:故宫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