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中寒疾

清人毕沅的《续资治通鉴·宋纪》中，有这样一段文字：秘书省正字陈师道，性孤介，与赵挺之为友婿，而素恶其人。适预郊祀，天寒甚，衣无绵，其妻就假于挺之家，师道问所从得，却去，不肯服，遂中寒疾，乙卯，卒。

秘书省是我国古代专门管理国家藏书的中央机构，正字为与校书郎同掌校勘典籍、订正讹误的秘书省中的文职官员。这一官职政治地位并不是很高，学术属性相对说来则稍微突出一些。但是，假如我们能够考虑到有“苏门六君子”之一的北宋诗人陈师道，出身十分贫寒，又因为对当时朝廷用王安石经义之学以取士很不以为然而没有参加科举考试，仅仅因为苏轼等人的力荐才进入官场的话，那么，我们大概不能不说，对陈师道来说，能够做到秘书省正字，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不仅如此，陈师道同时还是一个不懂也可能是不屑官场上的吹吹拍拍那一套，太过朴实与正直的一个人，所以，即便是进入了官场，自然也很难出息：这里所提到的赵挺之，是他的连襟，政治地位比他要高很多，显然家境也更好，但是，因为他一向厌恶后者的为人，所以，尽管因为参加皇帝祭祀天地的活动，天很冷他却没有“棉衣”，他妻子向赵挺之借来一件给他，他一问这“棉衣”的来路，竟然让还回去没有穿。而因为衣着单薄，他最终竟然因为受凉感染疾病而死了！

陈师道的做法，对很多人来说，无疑不可思议：赵挺之委实从政治上来说，与他陈师道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赵挺之是王安石变法的拥护者，与属于保守派的苏轼、黄庭坚等人结怨很深；在他担任监察御史的时候，就曾多次罗织罪名弹劾苏轼。作为苏轼的拥趸的陈师道，自然与其他很多苏门学士一样，对赵挺之形同仇雠，势不两立。然而，政治上的分歧，竟然让陈师道断然拒绝妻子从赵家借来的棉衣，宁可身着单衣参加皇帝的祭祀活动，是不是傻得有些可爱？至于吗？如果他头脑稍微灵活一些，“遂中寒疾”而死的情况，是不是可以避免？

这让我们不禁想起了《后汉书·乐羊子妻传》中的一句话：“廉者不食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这里的“廉者”与“志士”，不就是说的像陈师道这样，哪怕是饿死冻死也不愿接受带有侮辱性的恩惠，甚至因此不惜断送自家性命，也要保持自身高洁的品格的人吗？尽管在不少人的眼里，这样的做法有些极端，但是，至少这样的人在道德层面上让人景仰。也可以说，相对于太多为了温饱、财富、仕途而不惜卑躬屈膝的人们，陈师道是不是真的十分高大、挺拔？

生活是现实的，社会也是现实的，但对于有自己的人格和操守的人来说，高尚的理想又是值得牺牲某些东西去坚守与追求的。就这点来说，陈师道无疑是一面旗帜，一面让我们不能不仰视不能不佩服的旗帜。

（编辑 雪彤/ 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