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动荡:五代时期的黄河文明

2024-08-14 00:00:00彭志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24年13期

唐朝之后,黄河文明进入了五代时期。不同于唐朝时的华夏大一统局面,五代时期战乱频仍,朝代的更替极为频繁,单就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构成的五代来说,存世最长的后梁从建立到灭亡仅16载,后汉更是短促到3载而遽亡,5个王朝平均寿命不足11年。频繁的政权嬗替带来了接连不断的战争及统治者的暴政苛政,现枚举两例以见其大概:后梁乾化二年(912年),朱温率兵占领枣强城后“无问老幼皆杀之,流血盈城”;后汉的白再荣“为镇州留后,为政贪虐难状,镇人呼为‘白麻答’。未几,移授滑州节度使,箕敛诛求,民不聊生”。黄河流域的经济发展、民众生活遭到了频繁战争与暴政苛政的极大冲击。五代时期,5个政权的建立者均曾任前朝的节度使,古代中国的武将立国有其颇难避免的通病,即无法完全解决各地节度使坐大抗衡朝廷的趋势,虽偶有君主决心励精图治,但往往无法改变深入骨髓的积弊,其结局大多陷入了治乱兴衰的历史循环规律中。五代时期的黄河文明相对于唐朝和北宋这两个朝代,显然属于这两个波峰间的低谷期。但大河文明史的演进过程本就是一条有起有伏的波浪线,有其上升阶段,自然亦有其下降阶段。从上述角度来说,五代时期的黄河文明有其阐述的价值,其也是构成中华文明不可缺少的重要阶段。

后梁是五代时期的首个政权,907年,朱温在开封称帝建国。他曾任唐朝宣武军节度使,在南征北战中积累了赫赫军功,成为可影响晚唐帝王存废的关键人物。在朱温称帝代唐之后,除了剑南王建、淮南杨行密等少数割据势力不奉后梁为正统外,其余多向后梁称臣,如曾册封岭南刘隐为大彭郡王、江南钱镠为吴越王。后梁内部统治根基并不稳固,加之太祖朱温性情暴躁残忍,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成德节度使王镕、大将刘知俊等人都曾举兵反梁。乾化二年(912年),郢王朱友珪趁朱温病重之际率军突入寝殿弑父篡位,次年改元凤历,于洛阳称帝,史称后梁废帝。朱友珪荒淫无度,臣民不附,其弟朱友贞抓住时机命令宿州团练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率军突入宫中,被围困的朱友珪被迫自杀。朱友贞在开封即位后,后梁内忧外患的处境并没有得以改善。内忧方面,大肆赏赐文官武将及连年征战的巨大军费开支使得后梁财政日趋紧张,只得纵容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外患方面,后唐庄宗李存勖亲征出兵太行黄泽岭、德州、澶州、魏博等要塞重镇,后梁军队节节败退。龙德三年(923年)十月,后梁末帝朱友贞在被外军围困之中被都指挥使皇甫麟杀死,后梁遂灭亡。后梁战乱频繁,疆界多有变动,最盛时的疆域北边以黄河为界,东至大海,南抵秦岭、淮河,西到关中。

五代的立国者皆为武将出身,但在取得政权之后,皆颇为重视任用文人来参谋政事,以求延长王朝的统治时间。《旧五代史》卷六十《李袭吉传》对上述情形有所记述:“自广明大乱之后,诸侯割据方面,竞延名士,以掌书檄。是时梁有敬翔,燕有马郁,华州有李巨川,荆南有郑准,凤翔有王超,钱塘有罗隐,魏博有李山甫,皆有文称,与袭吉齐名于时。”单就后梁来说,无论是刚创建政权时,还是王朝走向衰亡时,重用儒士皆是其一以贯之的传统。朱温曾于开平二年(908年)时下诏求士:“癸巳,以禅代已来,思求贤哲,乃下令搜访牢笼之,期以好爵,待以优荣,各随其材,咸使登用。宜令所在长吏,切加搜访,每得其人,则疏姓名以闻。如在下位不能自振者,有司荐导之;如任使后显立功劳,别加迁陟。”朱温深知儒生在治国理政方面的重要作用,取得政权不久后即着意征求人才,并且厚待有能之士。后梁末帝朱友贞“雅好儒士,延光素相款奉,得侍讲禁中,屡言愚之行高学赡,有史鱼、蘧瑗之风。召见,嗟赏久之,擢为左拾遗,俄充崇政院直学士”。不唯后梁,五代时期其他4个王朝亦颇为重视任用文士:后唐庄宗李存勖“即位于魏州,时百家多缺,乃求访本朝衣冠”,后周之时“国家设贡举之司,求英俊之士,务询文行,方中科名”。

后唐是五代时期的第二个政权,在与后梁经过潞州之战、柏乡之战、魏州之战等大战役后,923年,李存勖最终消灭后梁,遂以洛阳为国都称帝,南方诸国除了南吴、南汉外,皆奉后唐为正统。李存勖践祚之后骄淫无度,宠幸伶人、宦官,听信谗言,猜忌宿将,搞得人人自危。同光三年(925年)九月,庄宗李存勖敕命魏王李继岌、枢密使郭崇韬等人领兵自凤翔走大散关入蜀,不到3个月就灭了前蜀。天成元年(926年)四月,李嗣源(称帝后改名李亶)于庄宗李存勖灵柩前即皇帝位,称明宗。明宗李亶在位时,前荆南行军司马高从诲、武安节度使马希声等皆上表请求归附朝廷,更有契丹国东丹王耶律倍归唐。内政方面,长兴二年(931年)六月,复置明法科,国势渐有起色,史称明宗之治。明宗李亶病逝之后发生了宋潞之争,长兴四年(933年)十二月,宋王李从厚即皇帝位,改元应顺。潞王李从珂在部下鼓动下起兵造反,很快攻下长安、陕州等地,侍卫亲军多归顺潞王,李从厚无奈仓皇逃往魏州,不久后,李从珂率军攻入洛阳称帝,改元清泰。清泰三年(936年)五月,末帝李从珂以建雄军节度使张敬达为太原四面都招讨使率军征讨心腹大患石敬瑭。石敬瑭以割地称臣为条件向契丹求援,在辽晋联军夹击之下,后唐军大败于团柏谷。辽晋联军直逼京师洛阳,末帝李从珂见大势已去,遂自焚而死,后唐灭亡。不同于后梁,后唐疆域广阔,东接海滨,西括陇右、川蜀,北带长城,南越江汉,基本上控制了广袤的北方地区。

后唐的几位统治者都十分重视对图书的搜访。922年,李存审攻占镇州之时,派遣郭崇韬接收当地府库,镇州旧吏“或以珍货赂遗,一无所取,但市书籍而已”,舍弃奇珍异宝,唯独选择书籍,可见其对图书的重视。同光二年(924年)二月,定都洛阳不久的庄宗李存勖便立即命令搜访天下遗书,“召天下有能以书籍进纳者,各等第酬奖”,两个月后再次下诏,“进纳四百卷已下,三百卷已上,皆成部帙,不是重叠,及纸墨书写精细,已在选门未合格人,一百卷与减一选;无选减数者,注官日优与处分。无官者纳书及三百卷,特授试官”,将献书与授官挂钩,李存勖重视寻访图书可见一斑。天成元年(926年),明宗李亶任命尚书都官郎中庾传美为三川搜访图籍使,在成都访书时征得了《九朝实录》及杂书传千余卷,大大充实了史馆藏书。除了重视图书的搜访征集之外,后唐君王还颇为重视整理图书,《册府元龟》卷六十《学校部·刊校》记载了明宗李亶命令史馆修撰杨凝式“精选通儒校定三馆图书”之事。清泰二年(935年),后唐政权受到各地军阀的冲击,末帝李从珂在危亡之秋仍敕命张昭“加判史馆兼点阅三馆及书籍,校正添补”。此外,后唐时期的士人也十分重视藏书,曾在明宗时仕至中书令的王都“好聚图书,自常山始破,梁国初平,令人广将金帛收市,以得为务,不责贵贱,书至三万卷,名画乐器各数百,皆四方之精妙者,萃于其府”;曾官至银青光禄大夫的张宪,“喜聚图书,家书五千卷,视事之余,手自刊校”;曾官至兵部尚书的韩恽,史书记载其“亲狎儒士,好为歌诗,聚书数千卷”。从以上数例可见后唐士人藏书之风的兴盛。后唐君王对图书典籍的重视和访求,以及藏书风气在士人阶层中的盛行,有利于黄河流域文化的发展,监本“九经”得以于此间刻印便是其证。

后晋是五代时期的第三个政权,初定都洛阳,后迁都开封。后晋高祖石敬瑭的政权与契丹有着颇为复杂的关系,后唐、后晋易代之际,石敬瑭以割让燕云十六州并对辽太宗耶律德光称“儿”为条件,方得到辽太宗的帮助而打败后唐。天福元年(936年)十一月,辽太宗作册书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石敬瑭每年需向辽国贡奉大量财物。天福七年(942年),吐谷浑活动于河东,石敬瑭因此受到辽国责问,忧愤成疾遂死。石敬瑭病逝后,石重贵于柩前继位,称晋出帝。晋出帝不顾晋辽势力差距,尝试脱离对辽的依附,对辽强硬地“仅称孙不称臣”,这激怒了辽太宗。天福九年(944年),辽国第一次南下伐晋,辽晋大军在澶州大战,互有胜负。开运二年(945年),辽国第二次南下伐晋,石重贵御驾亲征,击败了辽军;开运四年(947年),辽国第三次南下伐晋,因后晋重臣杜重威投降辽军,战场形势急转直下,出降的石重贵被俘虏至辽国建州,后晋遂灭亡。极盛时的后晋疆域约为今河南、山东两省,今山西、陕西的大部分,以及今河北、宁夏、湖北、江苏、安徽的一部分。

五代虽是右武之世,但隋唐以来推行的科举取士制度仍得以沿袭,元代著名史家胡三省对此有深刻认识,“五季自梁以来,虽皆右武之时,而诸州取解、礼部试进士未尝废”。单就后晋来说,据郑学濛《五代十国史研究》考察,后晋高祖石敬瑭在即位的当年便开科取士,到开运三年(946年)时,除了天福四年(939年)、五年(940年)停举以外,在短短的11年里共举行过9届科举考试,录取进士125人,另有诸科236人,可见彼时对科举选士制度的重视。此外,后晋在书画方面也取得了一定成就,声名较显者有王仁寿、胡岩徵、杨凝式等人。王仁寿系汝南宛(今河南南阳)人,曾被授待诏,据《五代名画补遗》《宣和画谱》记载,其擅长画佛道鬼神及鞍马。杨凝式是华阴(今属陕西)人,曾仕至太子太师,擅长正、行、草书,自颜真卿而入王羲之、王献之是其习书的轨迹,《旧五代史》卷一百二十八《杨凝式传》记载其“笔迹遒放,宗师欧阳询与颜真卿,而加以纵逸。既久居洛,多遨游佛道祠,遇山水胜概,辄流连赏咏,有垣墙圭缺处,顾视引笔,且吟且书,若与神会,率宝护之”,从杨凝式现存作品《韭花帖》《神仙起居法》《卢鸿草堂十志图跋》可见其狂逸凝重的书法风格。此外,后晋的史学亦迎来发展,天福六年(941年),开始编纂《旧唐书》,由宰相赵莹监修,主事者主要有张昭远、贾纬、郑受益、尹拙等史官,开运二年(945年)六月完成全书。虽然《旧唐书》编制得较为粗疏,但该书多直录唐史,保存了大量原始文献,为唐史研究作出了极大贡献。

后汉是五代时期的第四个政权,由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建立,定都开封。刘知远称帝后改变过往靠搜刮民财犒军的积弊,而是以宫中财物赏赐将士。辽军进入中原后肆意掠夺财物、杀害民众,两相对比之下,刘知远深得人心。刘知远采纳郭威“由汾水南下取河南,进而图天下”的建言,举兵南下占领洛阳、开封。在稳定中原局势后,刘知远令高行周、慕容彦超率军讨伐杜重威,强攻之下多次遣人招降,不久后杜重威出城投降,至此,中原基本上得以平定。因辅佐称帝有功,刘知远的旧日僚佐成为朝廷重臣,杨邠、郭威任正副枢密使,苏逢吉、苏禹任宰相,王章任三司使,史弘肇任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兼平章事,可以说,占据了朝政各大要害位置。上述这些权臣多是贪婪暴虐之徒。地方官员效仿中央大员,如青州节度使刘铢执法残酷,以“合欢杖”“随年杖”肆意蹂躏百姓。又如卫州刺史叶仁鲁将普通平民视为盗贼,任意杀戮,被挑断脚筋、丢弃山谷的民众“宛转号呼,累日而死”。西京留守王守恩酷爱敛财,巧立名目收税+DlrUtkjFOJBj2zH3zJ8N9iJWVRFIZ+oYOtQ4ajdYHE=,诸如上厕所、上街乞讨、出城埋灵柩等皆要交税。在此残暴统治之下,民不聊生,以至于卖儿鬻女都无法度日。刘知远驾崩后,其子刘承祐继位,称汉隐帝,因其年幼,朝政被勋旧大臣把持。刘承祐听信谗言,派遣使者至魏州诛杀郭威,郭威起兵反叛,不久即率军抵达开封城下,刘承祐在奔逃途中被茶酒使郭允明刺死。天福十二年(947年)建立,乾祐三年(950年)灭亡,后汉仅存3年,是五代时期最短命的政权。除了阶、成、秦、凤4州被后蜀夺取外,后汉的疆域基本上继承了后晋,此外,后汉还从辽的手中夺得了胜州。

在雕版印刷、书法艺术等方面,后汉均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后汉时,续刻“九经”提上了日程,乾祐元年(948年)闰五月,国子监上奏隐帝,“在雕印板‘九经’,内有《周礼》《仪礼》《公羊》《谷梁》四经未有印本,今欲集学官校勘四经文字镂板”,5年后终告完成,“尚书左丞兼判国子监事田敏进印板九经书、五经文字、九经字样各二部,一百三十册”。“九经”的雕刻完成具有重要意义,后人对此多有推扬,朱彝尊《经义考》卷二百九十三《镂板》载清代学者吴澄评骘“锓板肇于五季,笔工简省而又免于字画之讹,不谓之有功于书者乎?”著名学者王国维在《五代监本考》中激赏“自五代监本出,而注文始有定本,虽文字不无差讹;然比之民间俗本,固有优无绌。田敏等校订之勤,与整齐划一之功,究未可尽非”。后汉雕版印刷的发展带来了书籍装帧形制的变化,英国考古学家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敦煌取书记》载,曹元忠于乾祐二年(949年)雕印《金刚经》时有所言“又有一小册佛经,印刷简陋,然颇足见自旧型转移以至新式书籍之迹。书非卷子本,而为折叠而成”,书籍装帧方式由卷轴制向册页制发展,这是文献史上颇为重要的转折点。在书法艺术上,后汉出现了一些成就较高者,如高祖时曾任兵部尚书兼太子少保的王仁裕,擅长书法,《宣和书谱·正书四》“观其《送张禹偁诗》,正书清劲,自成一家”。再如任枢密使、中书侍郎、平章事的杨邠,《宣和书谱·正书四》记载其“至其作正书,虽不能造钟、王之藩翰,然气格超迈,粗有可观”。由此可见,后汉虽遽然而亡,但其对黄河文Je3E6ewoqHOFSLL9sggUJ6513GHSjmcYm0XNvi1CTHc=明的发展亦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后周是五代时期的最后一个王朝,由天雄军节度使郭威建立,定都开封。郭威颇受后汉高祖刘知远器重,任枢密副使。后汉隐帝刘承祐统治后期,掌权重臣多被其以借口杀死,郭威不得不起兵反抗以求自保,在众将士拥戴下称帝建国。后周太祖郭威在位时,采用不少措施革除长久以来的弊政,主要包括4个方面:其一,厉行节俭。将宫廷之中原有的精美金银玉器、珍贵家具等砸毁,以表节俭决心,下令禁止各地进贡珍巧纤奇、美味佳肴,上行下效,奢靡浮华之风一定程度上得以控制。其二,发展经济。唐末及五代时期,各地经常发生战争,对社会生产及民众生活造成了极大损害,郭威下诏奖励耕植,招抚流亡人员,平均赋役,勉力恢复农业生产,在上述措施助推下,当时的经济生产及社会生活得以逐步恢复。其三,重视文化。郭威曾亲赴曲阜拜祭孔子,表明对儒学的尊崇,以科举选拔官员,重用文士,一改五代时期武将治国的局面。其四,改变吏风。面对骄兵悍将及专横跋扈的臣属,郭威采用雷霆手段,如贬死枢密使兼青州节度使王峻。此外,坚决镇压那些反叛的藩镇,实行民政、军事分工管理,以限制藩镇在州县的权力。显德元年(954年)正月,太祖郭威薨逝,养子柴荣继位为世宗。世宗柴荣在位时锐意改革,其举措主要包括3个方面:其一,尝试改变五代诸朝对骄兵悍将纵容姑息的政策,当众宣布并立即斩杀樊爱能等70多名将校,以此雷厉风行手段整顿败坏的军纪,任用年轻将领取代禁军之中的老弱病残,招募骁勇豪杰充实禁军力量。柴荣改革军队的效果颇佳,史书载“诸军士伍无不精当,由是兵甲之盛,近代无比,且减冗食之费焉”。其二,以平均赋税、发展生产及整顿吏风为抓手深入开展改革,减轻租税,均定田租。鼓励开垦荒地,兴修水利,打击寺院经济势力,严惩贪官污吏,以及开制科选拔人才。其三,在对外战争方面,显德元年(954年),柴荣亲临战场,在高平击败了北汉、契丹联军;显德二年(955年),派遣凤翔节度使王景、宣徽南院使向训率军征伐后蜀,收复了秦、凤、阶、成4处战略要地;显德二年至五年(955年—958年),柴荣3次御驾亲征,终于击败南唐,得到14个州、60个县,江北的淮南之地多入后周疆域;显德六年(959年)正月,柴荣对占据燕云之地的辽朝用兵,接连攻下莫州、瀛州、易州及淤口关、益津关、瓦桥关等。显德六年(959年)六月,柴荣于汴梁病逝,年仅7岁的柴宗训继位,称后周恭帝。次年正月,殿前都点检兼宋州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在陈桥驿发动兵变后黄袍加身,恭帝被迫禅位,后周覆亡。后周极盛时的疆域约为今山东、河南两省,陕西、安徽、江苏的大部分,河北南部、湖北北部及内蒙古、宁夏、甘肃、山西的一部分。

崇尚佛教的风气在后周相当兴盛,大小不一的佛寺遍布黄河两岸。显德二年(955年)曾统计过寺院、僧尼的数量,“是岁,诸道供到帐籍,所存寺院凡二千六百九十四所,废寺院凡三万三百三十六,僧尼系籍者六万一千二百人”,佛教从业者及弘扬佛法的场所数量都颇具规模。据传世文献记载及出土文物佐证,开封、洛阳、太原、邺城等城市是后周佛教最为兴盛的区域,单就开封来说,其城内便有相国寺、广化寺等大寺,僧尼梵呗诵经之声不绝于耳。累官至太子太师的宋彦筠“乃修浮屠法以禳之,因而溺志于释氏。其后,每岁至金仙入涅之日,常衣斩缞号恸于其像前,其佞佛也如是。家有侍婢数十人,皆令削发披缁,以侍左右,大为当时所诮”,太常卿司徒诩“亦信浮屠之教”,刑部尚书张沆“性儒雅,好释氏”,后周朝廷重臣信仰佛教之盛,正可说明佛教在黄河流域的风行。

总体来说,战争与暴政是五代时期黄河流域的底色,后汉时“思绾入城,丁口仅十余万,及开城,惟余万人而已,其饿殍之数可知矣”,一次城池易主便会带来人口的大幅锐减,足见战争的残酷。后唐庄宗平定梁室后,“任吏人孔谦为租庸使,峻法以剥下,厚敛以奉上,民产虽竭,军食尚亏。加之以兵革,因之以饥馑,不三四年,以致颠陨,其义无他,盖赋役重而寰区失望故也”,以严刑峻法统治民众,将搜刮来的财产呈贡君王,以及连年不断的战争的危害极其严重。例举洛阳的情况可见其大概。唐朝时洛阳经济繁盛、文化欣欣向荣,被视为东都,但在五代时其地位有所下降,“洎巢、蔡之乱,洛都灰烬,全义披榛而创都邑,李氏花木,多为都下移掘,樵人鬻卖,园亭扫地矣”,以易代之后皇家园林花草树木尚需重新种植来极力突显战争对洛阳的冲击之巨;不唯花木,“自西京板荡,四十余年,旧日主掌官吏及画像工人,并已沦丧”,连年战争使得官吏、画工大量死亡。洛阳的佛教也在劫难逃,“空而不都,贵人大贾废散,浮图之奉养亦衰,岁坏月隳,其居多不克完,与夫游台钓池并为榛芜者,十有八九”,大多数的佛寺因长久缺少供养,一片荒芜。上述洛阳的情形应是五代时期黄河流域的缩影。与唐朝及北宋相比,以及与同时期的十国相较,五代时期的黄河文明都属于低谷期。虽陷入频繁战争的泥潭,但仍然在不少方面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发展,诸如文学艺术、科学技术、史学、宗教等。黄河文明的历史发展并非一条直线,而是有升有降的曲线,特别是随着经济重心由北向南的转移,黄河文明相较于长江文明,其地位有下降趋势。五代时期的黄河文明正处于上阶的拐点位置,由盛转衰,但亦对中华文明的发展作出了不少贡献。

作者简介:彭志,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中国文化杂志社编辑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