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典文学中的“昆虫之美”

2024-08-14 00:00:00任华妤
雨露风 2024年6期

读文学作品的时候,隐隐觉得昆虫是无形的,是跳跃其间的精灵:从国风淳朴、先秦散文,到魏晋雅度、志士风骨,再到奇俗怪谈、铺陈文赋,但见那,一只只、一条条、一尾尾的,性灵的造物、自然的宗主,在文人的笔下徐徐流泻成一段轻灵的线索。彼时,自然与人类、文化和宇宙,人间千载的文明诗赋和宇宙亘古的生机化育,达成了奇妙的平衡;彼时,古书上的文字有了魂灵,而不再是生冷的撇捺勾画;彼时,文学照进了现实;彼时,帷幕渐起,大美方临——即是我眼中的“昆虫之美”矣!

他们说,此乃田园牧歌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诗经·豳风·七月》

那一年我刚上大一,十一军训过后,武汉一夜转凉,溽暑退尽,财大的校园里竟也有了几分肃杀之气。

彼时初次接触文学史,对单纯而麻木地习惯了应试考试的我来说,古代文学尚是神州大地上缥缈的神话。纵遍阅文籍,不过一介看客。

我还记得那次上课,坐在铺着灰色水泥地板的文澜楼里读《诗经》,窗外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的叶子密密地掩住了一方光亮,讲台上先生拿着一沓讲稿,举手投足间尽是读书人的儒雅和书卷气,而我还在神游,感慨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方才的“领如蝤蛴”描绘的是怎样的美丽女子,几乎全然忘记了适才的课文讲到了哪里。就在此时,先生开口了,徐徐的语句,道出了那句至今依旧铭刻在我脑海中的七个字——“让文学照进现实”。

他讲道那年他在南京念书,一样的十月,一样的秋日,一样的卧在凉席上思考什么是“领如蝤蛴”,四下静极,猛然间一X/WRNizmFr0lAU73qJVZig==只蟋蟀从窗台钻进了他的床底,窸窸窣窣,摩擦着羽翼。彼时彼刻,想起《豳风·七月》,真真应了那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好一个文学照进了现实里!

不知道是不是托那只蟋蟀的福,我确实曾在某个武汉的夜晚,听见南湖的草丛旁,有访客不请自来,嘶嘶作响,卧入花坛里,拨下一串琴音。

感谢那只顽皮的“不速之客”,遗落千年的文字骤然有了生气,《诗经》顿时变得韵味无穷。当文学照进了现实,生活在钢铁森林中的我们亦能与春秋周礼、农牧躬耕时代的人们呼吸在同一片天地,那是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是礼赞劳动者的歌,是自然世界静而无瑕的美,是由小小的昆虫带来的美。

他们说,我比这要好看得多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经·卫风·硕人》

这是一个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就像悲伤逆流成浅浅的小溪。

那年我十六岁,沉溺游戏、春心萌动的年纪,凭着声音以及所谓“精彩的操作”爱上了一个少年,我一直叫他“硕硕”。《诗经》有《硕人》云“硕人其颀,衣锦褧衣”,又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时至今日,《硕人》依旧是我最钟爱的诗经篇目之一——纵使没有了“爱情”的滤镜加持。

古往今来,“蛾眉”一词始终与“美人”的意象相联系,除却屈原,亦有晚唐温庭筠《增知音》“窗间谢女青蛾敛,门外萧郎白马嘶”极咏绣幌佳人双眉紧蹙,与琦筳公子依依惜别时的缠绵之情。此番造语,情韵悠长,蛾之眉之美之意象属实功不可没。

硕人美,由是硕人眸上的蛾眉美,由是生了眉一般触角的蚕蛾亦美。

此美不经雕饰,此美润泽后世。

昆虫之美是也。

结语

依旧回想起课堂上周老师那句话:“现在的我们似乎没有时间停下脚步,感受许许多多大自然给我们的想象了。”诚然,自然给予了人类以灵感与洞见,人类若是对之置若罔闻,那真正的美又会在何方呢?

我眼中的昆虫之美都尽数留在文学里了。当文学照进现实里的时候。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