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谜底

2024-08-11 00:00:00黄浩
天津文学 2024年8期

我又一次在微信群里得罪了人,还是那口酒惹的祸。为了这口酒,胡凤没少骂我,父亲没少打我,我也想戒了这口酒,但是我实在是喜欢啊!再说啦,谁没个爱好?我不赌博不吸烟又不好色,就好口酒又怎么啦?每当我酒醒之后,胡凤对我怒目而视,我总是振振有词,会对她嬉皮笑脸地说,是你爸爸教我喝上酒的,你爸也是个酒鬼,你咋不管管?胡凤这时候会把嘴闭上,叹口气不再说话。

这次是写作学会会长在学会群里说,增补天心为副会长吧,同意的接个龙。接龙就是学会群里的每个人写个同意,过半说明通过,结果是肯定通过。我不光写了个同意,还伸了个高高的大拇指。后来我查了查,我在下面留言说,副会长已经八个啦。看来天心是第八副会长,不好听。群里没人吱声,天心是个年轻女同志,还没结婚,长得靓丽风流,从那以后见我面朝我翻白眼。弄得我在背地里赔小心跟她说了好几次好话,她还是不理我,后来我请写作学会会长出面邀请天心一块吃饭,说是祝贺天心当选,此事才作罢。会长严厉批评了我嘴碎好酒误事。最后又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少喝酒,不过中午我又喝大了,叫了天心几声第八副会长,气得天心狠狠拧了我大腿好几把。

我这口酒还真是我岳父大人给习上的,我参加工作在文化馆,我高中上学时就是个诗歌爱好者,平时写了不少的诗歌,我的梦想是当个真正的诗人,在当地报纸上发了不少,所以我选择了文化馆这个部门。文化馆是个清水衙门,除了把琐碎的日常工作干好,大部分的时间可以搞创作。当时,我正和胡凤热恋,听说我选择了文化馆,气疯了,好几天没理我。我打电话她也不接发微信她也不回。我心中有数,知道胡凤拗不过我,也就几天不理我,果然过了几天,她又给我来电话,叫我请她吃饭。我小心翼翼地答应了,下班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胡凤的父亲是个退伍军人,爱热闹好喝酒,我到她家后,他听说我在文化馆工作,又会写诗又会画,表现得很兴奋,大手一挥,安排我未来的丈母娘做饭上酒。其实他们两人早知道他们的宝贝闺女的选择了。丈母娘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然后热情地给我端水上茶。

我从来没有喝过酒,可是岳父给我倒上说,第一次到他家,可不能不喝。我求救似的看着胡凤,胡凤对他父亲瞪了瞪眼睛,他父亲却说男人哪能不喝酒?你看看,这酒是他父亲教我第一次喝的吧。胡凤无可奈何。喝到最后,老岳父拍着我的肩膀,搂着我的半个身子,叫着兄弟下次再来喝。我回来后吐了半天,胡凤也伺候了我半天,又是醒酒汤又是拍又是捶的,折腾了我好长时间。

那时,我们已经同居。不过,从那时起,我觉得酒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让人飘飘欲仙,我喜欢这种有着苦涩与麻醉的东西。我与未来的老丈人,成了好朋友——酒中好友,到丈人家时,我什么不带也得给他带酒。

天心是写诗的,说实话,写得真不怎么样,用我们县里某个诗人的话说就是顺口溜,有次我喝多了,又乱说她写的连顺口溜都不是,只是口号罢了。她却一点儿都不恼,因为天心确实会来事,比如参加活动时,她会把每个领导照顾得很舒服的,有些老诗人八十多岁了还会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教她怎么写诗。天心关键时候会柔柔弱弱地从老诗人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半挎着老诗人的胳膊去吃饭喝酒,一般老诗人会乖乖地站起来,叫她半拖着去饭桌。走在廊道上,老诗人的胳膊便在她的身旁不停地游移,这时候的天心会羞涩一笑,拍拍老诗人的肩膀,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老诗人先是不好意思,怕天心翻脸,站在原地不敢坐下,天心却用她那纤纤玉手使劲把老诗人拽在座位上,老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天心莞尔一笑。天心这一套,把一些作家老诗人迷得神魂颠倒,天心的事就都成了他们自己的事——于是,天心的诗歌发得比别人发得多也发得快。

县里的女作家们便妒忌起天心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县里的女作家女诗人不下百十人,有人在私下里指桑骂槐,有人在微信群里黑她。刚开始,她不知道。有次她又发了几首诗歌并发到群里,有人终于忍不住说,这也叫诗歌?是口号吧!估计是此人喝醉了吧,结果我也在群里模仿天心的诗,写了一大段口号。天心终于破口大骂起来。有几个女作家在群里面跟天心理论,群里顿时气氛紧张起来。我喝多了,关了手机睡了。写作学会会长给我发微信打电话找不到我,气疯啦,第二天要把我的理事会成员身份给撸了,我赔了半天小心,中午又到顺河楼饭店请会长撮了一顿,才算过了关。

老家村里有个微信群,名字叫“常回家看看”,是村主任张大发建的。张大发的石料厂在我们当地是最大的原料厂,随着城市的一天天扩张,每到上班时间整个城市道路上都是石料厂的车辆,张大发发财了。村里有什么喜事丧事及荣誉公派,张大发会在群里发信息。张大发好发那种心灵鸡汤,都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比如:“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全力以赴,坚持不懈。上班就认认真真地工作,想笑就尽情大笑。”“人的磁场很神奇,你感恩,你就顺利;你承担责任,你就不断成长;你付出,你就一定能得到;你有爱心,你就有吸引力!感恩生命中所有的相遇!用真诚的心做事,用感恩的心做人!”有次,我喝得酩酊大醉,张大发又在群里发鸡汤文。我在群里说:“张大发,你说说后山的石头都叫你私自开采完了,子孙后代怎么生活?你跟咱同学杨小红什么关系?”群里一片静默,结果你猜怎么着,张大发马上把群解散了,立马又建了一个群,我呢,当然就没有被拉进去。回老家办事,张大发也不再理我了,后来我带着几个人说是去老家采风,张大发怕我把他写进文章里,才出来接待我,我也就顺坡下驴跟他又走动起来。

张大发上学不用功,整天玩,跟我大哥是一级,但一级又一级留了下来,竟然跟我同一班了。张大发家里穷,吃不上饭,上学期间,地里长出什么他就偷什么,他比我们大三四岁,一副憨憨牛的样子。但是他是班里男学生的主心骨,因为他总是能从地里找出我们要吃的东西。夏天,黄瓜西红柿不用说,秋天山上的苹果、桃、梨什么时候熟,他都知道,他甚至知道哪棵树上的果子最好吃。春天他带我们挖土豆烧着吃,新鲜的土豆烧起来特别香,直到现在我想起来还流口水呢。就是冬天,张大发也能从野外地窖里淘出我们要吃的东西,比如说别人窖在地里的萝卜白菜胡萝卜,他很牛的,知道谁家的地窖里有这些东西。总之,我们对张大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叫我们向东我们不敢向西。张大发不光给我们贫穷的生活带来了勃勃生气,更重要的是他的东西,不管几个人一律均分,就是我们身后每个人都带个拖油瓶弟弟妹妹,张大发也会一视同仁,每个人一份,这怎能不叫我们听他的话呢?

张大发在上学时便显示出了独一无二的组织才能,这种组织能力是他后来摆脱贫穷的法宝,他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炫耀少年时的光辉往事,说到得意处拍拍我的肩膀,我对此不置可否。我给他总结出他成功的几条原因来。他哈哈大笑,你狗日的又想过来骗我的钱。是的,张大发如今有钱有势,豪车摆了满院子,我这个穷诗人出本诗集也需要他赞助。说起来挺丢人的,我们会长又安排我找他赞助每年一届的县文学奖,这个文学奖叫“东坡文学奖”,因为苏东坡在我们县里担任过最高行政长官。我查过县志,苏东坡在我们县里待了两年零两个月,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会长答应我办成此事后,提拔我干常务副会长,我虚荣心作怪,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我心里也没谱,只给他提了一个要求,此事要想办得顺利,就得把天心借给我。会长一口答应了,我临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忘嘱咐,别出问题啊!我笑着答应了,说保准叫你得偿所愿。

上学期间,张大发喜欢杨小红,杨小红家住在医院家属院里,她的父母都在我们乡里医院工作,杨小红穿得好、吃得好、学习也好,对于张大发的追求根本不屑一顾,从不正眼瞧他。但是张大发对杨小红痴情不改,我经常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他好声好气地对我说,此种妙事,不是你们小孩儿能懂的啊!杨小红后来跟了一位男教师,后来男教师到了内蒙古,杨小红也跟着去了,一年后不知道为何两个人离了婚,杨小红又回到了老家。那个时候,她父母已经不在了,杨小红日子过得狼狈万分。

我实在不喜欢杨小红这种人的性格,粗俗、浅薄、说话嗓门大,还趾高气扬,看你的时候眼睛向上翻着,嘴唇向上挑着。但是,杨小红喜欢我,下课后,她会把从家里捎来的好吃的东西放在我课桌上,我故意气她不吃,下课后她又给我一把糖果,糖果叫高粱饴,我禁不住诱惑就吃起来。不过吃杨小红的东西是有条件的,要教她写诗。每次她写完诗,便会跑到我跟前,说,看看怎么样?仿佛她写的诗歌水平超过了席慕蓉和汪国真。那个时候,学校里流行言情小说,琼瑶和亦舒的书最受欢迎,女生痴迷于此,整天抱着她们的书,学习自然也跟不上了,大部分的女生读完后泪流满面,以为自己成了书里面的女主角。我这个所谓的诗人,肯定受到她们的青睐。

我和天心接受了会长派给的任务。虽然天心不喜欢我,但我知道女人的弱点,只要嘴巴甜再夸她漂亮,大部分女人马上会喜笑颜开。果然,我的嘴上像抹了蜜糖,左一个亲妹妹,右一个小师妹,下车后我又趴在她耳边许诺她,下次来了稿费,给她买个长丝巾。天心很快叫我哄得心花怒放,用指头戳着我的脸说,谁稀罕呢!

其实,我心里也犯嘀咕,张大发这个人不好打交道,虽然是同学那毕竟是从前的事了,如今他腰缠万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现在还是个小职员,去他公司他能接待我吗?不管怎么说,学会的任务既然已经接下来了,又在会长那里夸了海口,就得硬着头皮上,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我要天心跟自己一块儿也有自己的想法,我盘算了好久,如果不行,得使用美人计,天心关键时候我得叫她往上冲,我就不信张大发能过得了美人关。

为了能早见到张大发,我先约好了杨小红,微信上,我就给杨小红发了个表情,她马上就回过来一个笑脸,我约她吃个饭,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她回信息,随时恭候。

我把饭局安排在一家日本料理店,这家料理店在我们县城里消费是最高的,每人三百块,肥牛和海货管够,选择这家饭馆是因为这次聚餐学会报销,我才不傻呢,这次师出有名,不能给学会省钱,就我跟杨小红两个人必须吃好。杨小红是谁啊?现在她跟着张大发,什么样的阵仗她没见过?我请她吃饭不能丢面子!

我跟杨小红吃饭没带天心,跟杨小红是同学,第一次吃饭带着天心不合适,再说我也知道杨小红曾经暗恋过我,这么多年没见过面,虽然她现在跟着张大发一起生活,我也不知道她如今的现状。俗话说,两个女人一台戏,杨小红和天心都是那种性格强势嘴上不饶人的主,在一起吃顿饭还不得打起来。

杨小红还是那么漂亮得体,打扮得跟自己的年龄不相符。她一袭黑色长裙,大老远香气逼人,熏得我意乱神迷,她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口里一刻也不闲着,说着些调侃我的话,一口一个大诗人,一口一个大作家,叫得我有些脸红。

我跟杨小红这次的饭吃得挺融洽,杨小红没有上学时那么强势,她频频给我夹菜倒酒,面对美女和美酒,我把持不住自己了,很快被杨小红灌倒了。好在我把该说的话也说了,叫她帮忙搞定这次学会安排我的任务,杨小红爽快地答应,她吃得很少,痴痴地看着我吃,问我一些家庭琐事,我胡乱应承着,她看我敷衍她半个晚上,临走气得给了我一耳光。

杨小红很快给我约好了张大发。张大发气宇轩昂地坐在办公室里,他穿着一身运动装,脑袋瓜子锃亮,看着我不说话。我刚要开口,他忽然间一声呵斥,上次在群里,把你狗日的能得不轻,都给踢出去了,今天还敢登门?见张大发火了,杨小红用眼斜了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中华烟,堆着笑脸递给他,他哼了哼接着了,我赶紧给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口,脸色缓和下来,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身后的天心。我赶紧介绍天心给他,说这是写作学会的副会长兼秘书长。天心满脸妩媚,看着张大发。杨小红不屑一顾地看了天心一眼,又用眼白了我好几下,我看出来杨小红的不悦。

女人总是敏感的,天生有第六感,杨小红好像嗅到了危险。她隐约感到天心对张大发的热情过度,她及时地表现出作为女主人把握场面的能力,给张大发使了个眼色,张大发只好闭口不言。好在天心也见好就收,给了杨小红足够的面子。

杨小红是个过来人,不像天心是个瓜娃子,对于男人的心理她杨小红有自己的一套,能收能放,不像天心一见面就表现过度,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叫男人们看轻了。

作为东道主,张大发留我和天心吃饭,趁着杨小红去伙房安排饭桌,我偷偷地拍了一下天心,提醒她注意举止言谈,我暗示她不要给自己找难堪,杨小红可是个难对付的女人,不要把学会的事情搞砸了。天心一笑,却借机抓紧留了张大发的微信。

张大发招待我和天心喝的是十五年茅台,我从来没有喝过,心里很激动,平日里对张大发的不屑和内心里的瞧不上,在物欲面前一扫而光。人都是现实的,现在才觉得自己幼稚不明事理,原来人家喝十五年茅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天心却吵着要喝红酒,她说喝不惯白酒,最后还是张大发一锤定音,说今天必须喝白的,天心动情地看了看张大发,没有再说话。不出各位的所料,我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是张大发派车把我和天心送回家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起得很晚,一看电话有好几个未接,我一看是杨小红的,我可不敢得罪她,赶紧给她回过去。杨小红劈头盖脸给我骂了一顿,问我为什么把天心领到张大发公司去?我无言以对,知道伤害了杨小红,于是我干脆不说话。

每年一届的“东坡文学奖”顺利举办,张大发给学会每年赞助二十万块钱,冠名权给了张大发的公司。学会会长没有食言,我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副会长。第一届的“东坡文学奖”诗歌奖颁给了天心,这是张大发的要求,其实会长也是这么个意思,两人不谋而合,皆大欢喜。

张大发的婚姻名存实亡。他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在新西兰留学,老婆陪着女儿在国外读书,一年回不来几趟,他老婆好像知道杨小红和他的私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老婆不管不问,任凭杨小红和他住在一起。这些年来,杨小红给张大发做饭收拾卫生,还得给他照看着他的生意,虽然两人没有结婚,但杨小红已经是他家的半个主人啦!

自从张大发赞助写作学会的“东坡文学奖”后,杨小红跟我算是联系上了,隔三差五她会约我吃饭,我又不能拒绝她,她大部分时间会跟我控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抱怨生活中的艰辛和无奈,我只能是个听众,她讲着讲着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则自顾自地享用着美酒佳肴。我喜欢酒的味道,往往不等她泪眼婆娑,我便一醉不醒。

她说她想要个孩子,张大发也想要,可惜要不上。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抖了抖,看出来她有些焦躁。

时间一长,杨小红成了演员,我成了观众。说实话我对杨小红根本不感兴趣,我从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天心这种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天心像个妖艳的魔女,叫男人们欲罢不能,她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为大多数女人所不齿,甚至成为攻击她的证据,但天心就是天心,她依然我行我素。有一次我无意中,在街上看到她上了会长的车,我便开车跟在后边,看着他们的车出了城,两人手拉着手走入了桃花林,我远远地看着,既羡慕又妒忌,心里五味杂陈,默念了会长祖宗好几代。有一次没人的时候,我趁她不注意摸了她,她半天不说话,然后拿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个教训特别深刻,女人快乐时恼怒时都好咬人,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对天心下手了。

杨小红和天心后来也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每次聚会,她们两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她们谈着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生活趣事,我惊讶地发现一个女人嘴巴里可以吐出那么多故事,家长里短、婚姻爱情、吃喝拉撒,甚至某一个女人的发型也可以说上半天。一般这个时候我自己喝酒,她们两个人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异口同声地骂起同一个人来,有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好像我也是她们两人眼中的渣男。

有次醉酒后,杨小红问我,你就从来没为我动过心?我支支吾吾,不能回答。天心则会意地剜我一眼。

她们俩人的聚会,刚开始始于我和杨小红的每次见面,杨小红对我仿佛有了依赖,几乎每个礼拜六都会约我吃饭聊天,我逢喝必醉,跟她在一起多次,引起了胡凤的强烈不满,每次回家后,胡凤便会扒光我的衣服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看到没有问题,再把衣服闻一闻,然后把我所有的衣服丢到卫生间里。为了打消胡凤的疑虑,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我考虑再三,每次吃饭还是把天心也带上。

每次吃饭,杨小红会给天心带一点礼物,从一块丝巾、一双鞋子到一个包包,这些东西可不便宜,都是杨小红出国带回来的。有钱真好。天心一边试着杨小红给的东西,一边发出由衷的赞叹。看得出来,杨小红是非常寂寞的人,她几乎没有朋友,她虽然为人市侩势利,但对于我和天心却有求必应,她应该把我们两人当成了倾诉的对象。

对于我的酒品,杨小红颇有微词,一直嗤之以鼻。我逢喝必醉,后来她不再劝我喝酒,其实我是真喜欢酒。喝上酒,平时不敢想的事情我可以想,不敢说的话可以说。再说了,酒这种好东西,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有一次天下雨,杨小红约我到招待所吃饭,街上泥泞不堪,我又打不上车,只好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去。到了招待所浑身湿漉漉的,杨小红开了个房间,叫我上去洗了个澡,她又出去一趟给我买了一堆衣服。

室外淫雨霏霏,室内温暖如春,这次我没有把持住。杨小红先声夺人,把我搂在怀里。事后,杨小红给我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递给我。从十八楼的窗户里,可以看见街上的行人匆匆,汽车声此起彼伏,外面的雨下得更密了,我厌恶地把杨小红推了出去,用被子蒙上了头。

杨小红从此顺理成章地赖上了我。有一个阶段我感觉到很吃力,她也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天天给我熬母鸡汤买补品吃。过了些日子,她跟我说她怀孕了,要我离婚并要嫁给我。我大吃一惊,半天嘴没有闭上,她哈哈大笑。

她看我害怕,随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大哥,逗你玩呢。

夏天,文化馆安排我和天心去岛城学习,本来是三个人,会长没空,只有我和天心去,我大喜过望。到岛城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街上的饭店都关门了,我和天心只能到街上去吃烤串。我又喝了几瓶啤酒,觉得不过瘾,又想开几瓶,天心从我手里夺下来,她的眼神迷离,痴痴地看着我,我怦然心动了。半夜里,她敲开了我的门,一袭香风熏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半年后,天心跟张大发结婚了。当她把婚礼的请柬递给我的时候,我的嘴张着半天没说话,她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笑了笑告诉我,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随后拍了拍我的脑门,说了一声,你这呆瓜!飘然而去。我把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确实是她身上香水的味道。我待在办公桌前很久,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可思议。

更令人惊奇的是,我在婚宴上见到了大肚翩翩的杨小红,杨小红挺着个大肚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骄傲得像个老母鸡,看到她盯着我,我赶紧假装走开了。婚礼场面很宏大,代表了本市最高的婚宴水平,市里的达官显贵都到齐了,张大发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发言,没看出杨小红怎么不高兴,也没看出来她哪里高兴来。我有些沮丧,有点不解,脑袋瓜嗡嗡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瓜出问题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用手拍着我的脑袋,我感觉我要疯啦!

秋天来了,气温一天天在下降,树上的叶子全黄了。一场连绵的秋雨下来,大部分的叶子掉了下来,只有极少数叶子挂在光溜溜的树干上。我也变得忧郁起来,上班也提不起劲头来,领导找我谈过好几次话,我依然故我,死气沉沉,气得领导都不管我了。有天,我到万佛寺去散心,下山后正巧在路口遇到天心,她现在红光满面、气质高雅,我正要避开,她看见我了,喊我过去。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她附在我的耳边,鼻息如兰,叫我去招待所幽会。

我大声对她说,老子没空!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会去的,不然,我把咱俩的事告诉胡凤。

真是赤裸裸的威胁,我想了半天,还是不撕破脸为好,再说了我也不怕她告诉胡凤,我还鱼死网破告诉张大发呢!不过,我想了想还是先两个人沟通一下为好,这种事闹得太大对谁都不好。

房间是天心早开好的,我硬着头皮打开房门。房间里,她要好了几样精致的小凉菜,开好了一瓶红酒。

我说,我要喝白酒,老子只喜欢白酒!

她说,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的事多了!

她变戏法一样从壁柜里掏出一瓶茅台打开,给我斟了半杯,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她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妩媚地看着我。我拿起酒杯,半杯茅台一口就闷了。

后来,我沉沉睡去,睡梦中我看见胡凤对我又抓又挠,我无力反抗,她在后边追我,我在前面跑,菜刀眼看就要落在我头上啦!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一场梦。

醒来后,我的电话响个不停,一看是胡凤的,我心虚得赶紧把电话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又打过来了。

天心说,快接电话吧,说不定有急事呢!

我只好接起来,胡凤在电话里,又哭又闹大骂我不止。我心想难道她知道我在跟天心幽会?她说,你看看你手机,我马上到你这边来。说完,胡凤挂了电话。我看看天心正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笑呢。我翻了翻手机微信,看着我跟胡凤发出的视频里面有我睡觉的镜头。我明白了什么,肯定是刚才我睡觉的工夫,天心用我的手机发给了胡凤,我过去给了天心一耳光。天心哈哈大笑。

我质问天心:“你这是干嘛?啊?你有病吧!”

我老老实实地跟胡凤交代了跟天心的交往,胡凤指着我的鼻子声泪俱下地骂着我,恶心!真恶心!真恶心死了!她要跟我离婚,说什么也要离婚。我的酒友老岳父气得胸闷上了人民医院急诊科,好不容易抢救过来。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伺候了他一个礼拜,生怕他跳起来给我一个大耳刮子。

从此以后,胡凤不跟我一张床睡觉了,每当我脱下衣服,她会一刻不停地打嗝,在洗手间里呕吐半天。她说想起我跟天心就恶心,我无言以对,一声不吭。

我越来越邋遢,越来越自卑,上班也不按时去,领导又找我谈了几次话,明显是警告我的意思。最后还是我自己辞了职,领导也顺理成章借坡下驴答应了我的要求。走的时候,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好像很心痛的样子,安慰了我半天。

我痛痛快快地和胡凤离了婚,我什么也没要,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房子和所有的存款都留给了她。我搬了出去,租了个房子一个人无所事事,白天我跟胡凤他爸就是我的前岳父一块儿醉酒,老岳父倒是没有跟我计较,他知道我跟胡凤离婚了,喝醉了泪眼婆娑的。晚上我关上门来写我的诗歌,有时候半夜醒来,好像胡凤还在身边,一摸才想起来已经离婚很久了。

有天下暴雨,天阴得厉害,雨一天也没有停,胡凤他爸也没有约我喝酒,我坐在屋里百无聊赖,拿着两个棋子乱敲。忽然间有急促的拍门声,好像催命鬼,我极度不满。

原来是天心,她挺着个大肚子,一转身到我屋里,见到我房间里又脏又乱,她捂着鼻子,说臭死了,臭死了!我没有理她。

我问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来找我干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灯光下,她脸上的怀孕雀斑明显,我坐在床上不动,懒得理她。

雨继续下着,窗外电闪雷鸣,一个闪电又一个闪电,一个炸雷又一个炸雷。天心站在我的面前,她的肚子一直在我面前晃悠,我依旧不说话,不理她。

她说,孩子是你的。

我说,你编吧,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把最恶毒、最龌龊、最下流、最恶心的语言都送给她了。恶心无耻,呸呸呸!

她说,不信,你去问杨小红。

外边雨停了,还可以听到雨水从屋檐下滴落的声音,细微的雨滴还在啪啪滴着,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过来,空气湿漉漉的,我赶紧关上窗户。

天心不知什么时候走的。黄昏来了,路上的街灯一下子全打开了。

我决定去找杨小红问一下,我想了想已经很长时间没见杨小红了,自打在婚礼上见过面后,真的再也没有见过。

杨小红后来给我讲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关于张大发的隐私,你们得使劲去猜。

关于杨小红所讲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我得等天心把孩子生下来,去和她们做亲子鉴定后才能确定,但是那又能证明张大发什么呢?

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风一下子大起来,窗户被大风给吹开了,我打了一个寒战。一个荒诞的故事也叫风给吹开来了。

黄浩,山东诸城东乡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潍坊市签约作家。出版诗集《时光错》《夜行人》《夜航船》《黄浩诗选》《悲悯书》《之乎者也》《南望山纪事》等十部。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诗刊》《散文选刊》《诗选刊》《星星诗刊》《鸭绿江》《朔方》《北京文学》《中国校园文学》《四川文学》等刊,入选散文、诗歌年度等多种选本。曾获山东省第五届“泰山文艺奖”。

责任编辑:王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