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刚刚扛上的少尉星星鲜鲜亮亮,我斜眯着眼看,扑哧一声笑了。
操场上正在训练的兵吓坏了。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们操练你们的,这么紧张干什么?可他们还是利用“立定”的短暂时间趁机看我一眼,露出莫名其妙的困惑。
我又笑了,这次是因为他们。我的第一笑影响了他们的训练,然后他们又影响了我的快乐思绪。我必须跟他们讲清楚,否则今天上午他们不能聚精会神地踢正步,我也不能安心做梦。
我吹了哨子,然后很是神气同时也很是“生气”地说,人高兴的时候是不是要笑?你们说我授了衔是不是很高兴?我既然高兴,笑一笑又有何妨呢?
我跟他们说的理由相当充分,不容辩驳。
然后我放心地顺着我的思维向纵深发展:肩膀上有一颗星星首先的好处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谈恋爱了。“堂而皇之”就是说当我跟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并肩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不会被肩膀上有更多星星的人盯梢后讯问,相反他会面带微笑非常客气地问候“带女朋友逛街啊”等一类的话。当然我可能会非常优雅地答上一句“散个小步”之类的话。如果我女朋友美丽的大眼睛慢条斯理地扫了他零点几秒,他一定会感到荣幸万分,我会温柔地对我的女朋友说,咱们走吧,好吗?
我设想碰见的“他”最好是我们边防机动中队队长孟威,在他面前威风一下多惬意。我对孟威的成见源于谈恋爱,确切地说,那根本不叫谈恋爱。我当中士班长时为一所大学军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后来给我寄来了信并夹了张照片。信上说了一些学生与教官之外很含蓄的话。但信是孟威交给我的,已经拆开了,他凶狠地瞪着我说,你老实交代吧。有什么可交代的?我此前完全不知道这个女生对我有意思。他居然让我在全排做了检讨,那时他是我的排长,扛着一颗星星,正和第三位对象打得火热。我一边念检查,一边诅咒他要吹灯,果不其然,我的诅咒还挺管用。
孟威谈了八个女朋友都bye了,理由很简单,他脸上的那道刀疤太“恐怖”了,以至于前六位女孩和他刚见面便有吃惊的表情,谈不了几分钟就客客气气地匆匆离去。
第七位女孩对他那道刀疤挺有情谊,可就在选结婚礼服的时候出乱子了。女孩子在试穿礼服时,楼下一声惊叫,孟威将三件婚礼长裙拴在一起,从五楼溜了下去冲到出事地点只用了15秒。惊叫来自一位胖胖的女士,原因是她带着儿子和贝贝逛商场,贝贝是哈巴狗,儿子一不小心踩在贝贝的爪子上,贝贝悲惨地叫了一声,胖女士条件反射地尖叫起来,分贝很高,很有穿透力。于是,孟威不得不掏出他几年的积蓄一万二千元钱赔那三条婚礼长裙,女孩说她嫁了他会连嫁妆也赔进去的,两人一走出那幢婚礼服装城就各奔东西了。
第八位女孩简洁明了,恋爱关系维持了三天,她给孟威写来的信上只有三个字“再见吧”。再见吧就再见吧,孟威把那三个字贴在墙上,再也不谈恋爱了。
老实说,我根本就不记恨孟威,我也不会带上一个女孩子刺激他。我想谈恋爱,是想给我们边防机动中队争口气。我们机动中队九十多号人,八名干部,到现在还是八条光棍。真不知现在的女孩是怎么了,她们的矜持使我们在战士们面前总是缺少一点支撑颜面的力量。致使有一次在队务会后一位班长提了出来:几位领导什么时候才能替我们找个嫂子呢?其他单位的战友也总是打击我们。
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漂亮的女孩子做女朋友,给我的兄弟们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孟威见我盯着肩膀上的星星一个人傻乐,悄悄走到我的背后,在我耳边说,想什么呢?我吓了一跳,故作镇定地说,想那个戴眼镜的女学生。孟威眼睛一亮,问,真的?我说,真个屁,她四年前就被你吓跑了。孟威说,你现在可以跟她联系。我说,人家大学毕业了。孟威说,大学毕业不正好吗?我说,听她同学说她去了大上海,你把我派去上海吧。孟威想了想说,目前我好像没这个权力。我说,意思是你以后会有这个权力?孟威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斜了他一眼说,请你不要打扰我高兴的思绪,我是真的想高兴一会儿,一大会儿。
孟威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说,我知道你现在有点烦我,但我不说憋得难受,你刚从军校毕业回来,白白嫩嫩的,不像我们浑身上下除了眼睛里面有点白以外,都是黑不溜秋的。找“第一嫂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弟兄们都会为你提供一切方便的,恋爱的时候你可以调遣一切兵力。你可千万别让弟兄们失望。他说完话又试探我,看你刚才痴痴迷迷的样子,是不是有目标了?我说,没有,可能女孩子们有目标了。孟威瞪着我狠狠地说,只要有就好,不管谁瞄准谁!
在边陲城市迪昌,我们边防机动中队名气是响当当的,曾抓获一个武装贩毒团伙,荣立过集体一等功。孟威有两个二等功,三个三等功,他脸上的那道刀疤就是在一次抓捕贩毒分子行动中被砍伤留下的。就连我这小白脸,也有一个三等功。按理说,其他单位是没法跟我们比的,像边检站、派出所,没有几个人立功的。可人家谈恋爱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们谈恋爱的失败率为百分之百。论相貌,除了被阳光多抚摸了几把,其他方面没得说,那身板、那精神,尽显阳刚之气。可女孩子一听说是边防机动中队的,哪怕你的军功章串起来可以给未来的儿子当风铃,她就是不靠近你。当我们主动出击,好不容易要牵着手进电影院了,电话响了:有情况。这样接二连三搞几次,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说,我们做好朋友吧;有点性格的女孩子说,你的情况比我可爱多了。我们是机动中队,随时都有和穷凶极恶的贩毒贩枪分子对垒的可能,还有抢险救灾,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因此,每天都在不停地训练、训练。加上全封闭管理,只有星期天才可以陪女孩子四个小时。四个小时散散步就超了,谈恋爱怎么能成呢?为此,经中队向支队请示:凡谈恋爱的干部可以全天候陪女孩子(仅限于星期天),只一天。如果女孩子在星期五过生日的话,她也只能到我们中队过,我们中队的干部平常是不准外出的。这种严格的管理,的确对恋爱中的女孩子太苛刻了。我们“八大金刚”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孟威马上就31岁了。他不急,他的未来的小棉袄还着急呢,我们也急。
经中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派我带队去集训迪昌师范大学的入学新生,主要目标是追击数学系一位年龄不太大却已是班主任的女老师。她的班级由我训练,她顺理成章成了我的助手,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当然多了。我的表达方式是一首爱情小诗:你的耳朵肯定听到我的心在跳/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我的心在为你跳。谁知,她第二天面带微笑地将诗还给了我,说她的男朋友在国外读博士,我一听顿时感到身体矮了一截,但马上又挺了挺胸膛,摆出一副让她择优录取的架势。她还是很得体地微笑着告诉我说她有个朋友珍妮,很羡慕部队上的小伙子,她愿意为我搭桥。
珍妮的出现使我的眼前亮起色彩,她的衣着摩登而大胆,她的发型很酷,像清末的大老爷们刚刚剪了辫子,只是珍妮洗那些很酷的头发用的是“飘逸”而已。我跟她在街上走了两回,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瞅我,尽管我穿的是便服。认识还不到五天,珍妮就喊我老公。我排里的一位下士听到后,马上报告了孟威。孟威那个乐,立即一个紧急集合,把全中队的人集合起来,在队列面前宣布:告诉大家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你们马上就有嫂子了。一排长的恋爱工程现在已到收尾阶段,到时候由大家验收,怎么样?队列里的战士将积蓄已久的力量爆发出来:好———!那天晚上,九十几号人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床板嘎吱嘎吱直响,一直唱着歌谣。
珍妮对战士们喊她嫂子一点不忸怩,她经常来中队看我。她浑身上下透着那股前卫的气息,把战士们的魂儿几乎都牵了去。她一来,战士们就围着她问这问那,仿佛她就是前卫的化身。有一天珍妮对我说,幸好你不像你排里的兵那么土了吧唧,否则我才不会看上你呢。我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痛一下传遍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我知道我的兵土,但也不至于土了吧唧。我对珍妮说,其实我跟他们没有区别。珍妮说,你这人怎么了?我说你的兵又没说你。我笑了笑说,对不起,我也不知我怎么了。珍妮说,看来我们谈不到一块去。我说,我同意你的看法。
从孟威到列兵,对我和珍妮的byebye都表示出极lZqsoCfDg1ZXmcZ5NNI39g==大的愤慨。孟威说,说你是个小白脸就不得了了,你到警容镜前好好照三个小时。上等兵黄振国说,她说我们土就让她说吧,她再说也快成为我们的嫂子了,我都跟派出所、边检站的战友说过了,我们很快就会请他们吃喜糖的。见了我们的嫂子,他们会自卑的。这下完了,我再也直不起腰杆了。
其他战士都眼巴巴地望着我,希望我能回心转意。我却说,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会害羞的。他们都感到没劲,走开了。
我并没有因为和珍妮分手而感到后悔。孟威很快就开始为我物色下一个对象。如果我面前是一个靶子,我肯定不费力气便可以打中十环,机动中队的一排长可不是吃素的。如果是一个女孩子,把握就不太大了,虽然瞄得很准,能打个五六环就不错了,脱靶的可能性最大。恋爱跟瞄靶有很多相似之处,在我们中队,却无法相似。我始终相信,我是一个幸福的人,找一个女孩子做我的女朋友不是多么困难的事。虽然我肩负重任,并且经历了一次次失败,但也用不着如此紧张兮兮。
不仅仅是孟威,机动中队的官兵都在为我着急,当然,也是在为他们自己着急,我的恋爱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一个中队的面子问题。
恋爱吧,并且一定要成功,我暗暗下定决心。
我挺着胸膛瞪大眼睛和孟威去支队开会。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少尉轻启朱唇,说,楚留香,你好!我笑了,说,你现在比我好。女少尉说,听你的话里一股沧桑味,这可不是你呀,楚留香。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我笑了,说,你的耳朵可真好用,还能听出味道来,那我们还要鼻子干什么?女少尉说,为了美呀。我说,你比以前美了。女少尉说,看来你的眼睛还没近视,还在坚持天天刷牙。我说,我们机动中队没美女,眼睛用得少,至于刷牙嘛,是为了喊番号时让天空的鸟儿们闻到边防的清香味。
这个小巧玲珑的姑娘和我在军校时是同一个学员队的,每次搞紧急集合都是我替她背背包,三年不下五十回吧。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她却感激不尽,请我吃了好多次西餐,还老是想帮我做点什么。
我说,我先介绍一下吧,这是我的同学江璎珞,这是我们队长孟威。江璎珞说,孟队长威名远震,八战而退,相信GWpcGsGPr1dsxckU1ovQHA==您一定做好了第九战的准备,加油。说完,还握紧了她那粉粉嫩嫩的拳头。
孟威说,谢谢你的关心和鼓励,实不相瞒,第九战由楚留香担任主攻手。江璎珞望着我问,真的?我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想找个女孩子谈一次恋爱,她们都说现在不时髦谈恋爱了,流行单身,看来你得帮我这个忙了。江璎珞笑着说,你怎么不找我谈谈呢?我也笑着说,这不来找你了吗?
谁知江璎珞来真的了,我还以为她开玩笑呢。在学校就有人说我俩那个那个了,我一直不当回事。现在突然就恋爱上了,没有铺垫,也没有预兆,就那么几句话,几年来困扰我们中队的问题就解决了。
太梦幻了。
江璎珞在支队机关机要科,常常会给我来电话,有时我正在组织战士们训练,通信员喊,一排长,江参谋电话。
二排长或三排长就自动带领大家训练,让我安心地聆听爱情的声音。
因为她是机要参谋,在办公室不可以带手机,办公室的座机也只能打内部电话。她没事时,就打内部电话找我。通信员说他接起这个电话,就感到幸福的电流通遍全身。
江璎珞说她早就对我有意思了,一看到我在军校为其他学员做示范,那标准的动作干净利落、潇洒大方,总能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几下。
孟威把到支队机关办事的机会几乎都给了我,我的恋爱充满阳光。在迪昌街上,经常会看到两颗亲密的星星形影不离,那是我和江璎珞在肩并肩散步。
江璎珞说我傻乎乎的只懂得背背包,吃了那么多西餐连I Love you都说不出来。那时我还没有发现江璎珞的潜在美,现在经常看她,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可爱,硬是把她的美一点一点挖掘出来了。看来,是我的终究是我的,我的心里美滋滋的。江璎珞见我傻乎乎地笑,她也乐了,说,喂,你的笑太奢侈了。
我说,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奢侈的机会,为什么不用一下呢?
恋爱,多么甜蜜的意境。
我和江璎珞的恋爱在迪昌城领尽风骚,迪昌城的每个角落都知道了两颗星星从背背包跑五公里到恋爱的故事。孟威喜不自胜,说这将是迪昌城恋爱史上的一个经典之作。黄振国对江璎珞说,江参谋,你跟楚排长那才叫般配呢,你就是把我当成土坷垃每天踢我一脚我都乐意。江璎珞说,我哪能踢你呢?条令条例规定,干部不准虐待士兵。
机动中队九十多号人被我的爱情滋润得生龙活虎,一个个春光满面、春风得意。有人星期天上街故意到派出所和边检站门口示威:如果江参谋到你们这儿检查工作,有什么事通知哥们一声,她可是咱嫂子,很给咱面子的。
我和江璎珞的恋爱报告批下来了,我们心领神会,又递交了结婚报告。
孟威在一次干部会上说,咱楚排长一结婚,二排长马上做好恋爱准备,下次由你当先锋,轰轰烈烈再爱一场,其他干部主动配合,向驻地学校、工厂,甚至党委、政府发起冲击,争取遍地开花。要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啊,兄弟们。
我探亲回家跟父母商量结婚的事,在家待了一个多月,江璎珞来电话说她借调到总队机关了,语气中透着无边的喜悦,喜悦中夹杂着一丝丝秋风的声音,我敏感地捕捉到了,一颗心如同秋天的树叶沙沙地响。
站在边防总队机关的大门口,我不敢再往前走了。江璎珞如一只快乐的小鸟,一下子飞到我眼前。
江璎珞问,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还是回了一趟家就变了?我说,可能是累了吧。
在江璎珞的宿舍里,江璎珞把她的嘴唇从我的嘴唇上移开,梦呓似的说,亲爱的,你调支队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调?我的心像一片干燥的树叶离开了树枝。为了结婚,离开孟威和机动中队?我就算能调上来,也要历经万般周折。
结婚是我想了很久的事,调动却想都没想过。
我把江璎珞拥得更紧,拼命地吻她。
等我俩气喘过来的时候,我说,你女儿考上军校的时候,我一定让我的儿子替她背背包。
江璎珞哭了。
这次恋爱失败没有人指责我。机动中队是一个整体,我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因为我无法离开中队,我才为中队谈恋爱。
中队战士这一次受到的打击比上一次大得多,看得出来,往日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更加热火朝天了,战士们踢正步一脚一个响,脚趾头都露了出来;五公里越野比以前足足提前了半分钟;臂力器在我回来的三天时间内就断了五根;沙袋更是一塌糊涂,一个不剩地被打得稀巴烂,沙子撒了一地,可怜巴巴的袋子在风中挣扎。
如果比武,此时的我们绝对没有对手。
是个兵就渴望比武,但战士们更渴望的是我的恋爱成功。
孟威对我说,重整旗鼓再来一回,枪犯毒犯都抓得着,找个女朋友真的就这么难?听起来让人笑话。
在我组织的排务会上,我也不知说什么好,战士们都望着我,指望我说点什么,但我连个笑话都讲不出来。二班长关啸说,排长,我们知道你挺难过,可憋在心里更不好受,要不,唱支歌怎么样?发泄一下。关啸见我不声响,站了起来张嘴就来,咱当兵的人,预备唱!
咱自当兵人,就是……
关啸一个人的声音刺耳难听,他悻悻地坐下了。
我说,排务会不开了,解散吧。
第二天,副指导员兴冲冲地踢开我的宿舍门说,快,走,看看我的小表妹。我说,看你的小表妹可以,你别踢我的门啊。副指导员说,我不踢门就踢你了。
小表妹下车不久,刚洗漱了。她坐在副指导员宿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一本书,我去了十多分钟,她翻都没翻一页。我注意到她的头发很长,都拖到椅面上了;她的睫毛很长很密,简直就是两把小刷子,但谁也舍不得用这两把小刷子刷什么;她的脸白皙清秀,看不出一丁点的旅途劳顿。小表妹被我盯得不好意思,脸红得像日照充足的苹果似的。
小表妹是接到她表哥我的副指导员的电话后从乡下赶来的,副指导员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并且小伙子没得挑,小表妹的行动相当迅速。
小伙子就是我。
副指导员告诉我,小表妹只读到高中一年级,叫我不要嫌弃。战士们都说小表妹太漂亮了,是不加修饰的自然美,美得纯净。
小表妹羞羞涩涩,在我面前很少说话,我问什么她讲什么,简短节俭。我说你的家乡是不是很美?她说嗯。我说你喜欢我们部队吗?她说喜欢。我说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她说没什么好讲的。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你喜欢我吗?她埋头不说话了,睫毛微微抖动。
边防机动中队多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战士们的情绪逐渐趋于正常,他们静静地观察我的反应,像等待一出戏的开场或者闭幕。
小表妹的话还是没有办法多起来,跟她在一起我像给一个小朋友讲故事一样逗她,她开心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有时传到火热的训练场上空,就成了一场凉爽的雨,战士们被淋得舒服死了。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战士们还是弄不懂我的意思。我自己清楚,我把小表妹当成小妹妹了,仅仅是小妹妹。
黄振国沉不住气了,跑来找我说,排长,你不是在让我们猜谜语吧?快告诉我们谜底吧,这样悬着,我们会急出病来的。
我小声说,我对不起你们,明天小表妹就要回去了。
黄振国用右手用力甩门,左手却迅速地接住了,这门不贵,但他一月的津贴肯定是不够的,我们边防机动中队的战士反应就这么快。
我望着黄振国,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热潮,然后是久久的震撼:太难为这些可爱的战士们了,为了他们,我也要恋爱。
小表妹在我歉意的目光中、战士们失望的目光中回去了,我知道,战士们又需要一段时间调整心情,我也需要一段时间调整状态重新恋爱。
可孟威不这么想,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当年给你写信的那个戴眼镜的姑娘回到迪昌了,我已打听到她现在是单身。我问,消息准确吗?孟威说,绝对可靠的情报,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谈恋爱,我的领导我的中队长还要对天发誓。我抬头望着天,说,队长,那不是天,是雾。
孟威咬着牙说,我对着雾发誓。
我靠,雾居然散开了。
孟威看看天,又看看我,说,你都看到了,你看着办吧,天是站我这一边的。
我再次看看天,天哪,太阳探出了头。
江璎珞在这个时候来了电话,楚留香,你好吗?最近忙什么呢?我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拼凑出一个顽强的笑来,说,我很好,正忙着继续恋爱呢。
江璎珞说,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一是我回到支队了,二是支队政治处调你了。我脑瓜子一下子嗡嗡的,问,江参谋,支队政治处不明不白地调我干什么?江璎珞说,搞宣传呀,有个宣传干事调走了。我说,我是干军事的,是排长,一流的排长。江璎珞说,谁让你写那么多不咸不淡的文章呢。我说,我写错了吗?江璎珞说,那是支队调错了?
说完,江璎珞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说,你咋这么高兴呢,是不是要结婚了?江璎珞说,我高兴是因为支队领导真是英明啊,把你调到支队,我们又可以谈恋爱了。我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江璎珞说,楚留香,你别扯了,你脑子不够用我都没嫌弃你,你没有尾巴,就别翘你的屁股蛋子了,不怎么好看。我说,我的脑子咋就不够用了?江璎珞说,和我谈恋爱,你就不可以爱你的弟兄了?你会一辈子待在机动中队吗?孟威马上要晋副营了,我建议你们向支队反映,不能给他晋。他一晋副营就要离开你们了,他盼着你们反映呢。我说,照你这么说,我们是非谈不可了?江璎珞说,除非你的脑子彻底用不成了。
我这下真受到打击了。
太阳很大,我出了不少汗。
我的脑子很乱,我在太阳下,在我们边防机动中队的营区里,看到几块不顺眼的石头,我一脚一脚地踢,不停地踢,踢得它们都伤痕累累,有了疤。
兵看着我,又看看太阳,我忘了提醒他们,云南的太阳是不能看的,尤其不要盯着看。
他们的眼里都溢出了液体,需要说明:那不是泪。
【作者简介】范玉泉,这;军旅作家,已出版诗集《叫作牙齿的骨头》,长篇小说《战士们》《猪是怎么死的》,长篇报告文学《卧底医生》《刀尖上的舞者》《一案惊天》《一根羽毛寄和平》《热血边关》。曾获金盾文学奖、国家移民管理局国门卫士文学奖。
责任编辑: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