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革命与视域革新:基于数字新闻实践的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建构

2024-08-07 00:00:00王斌李曜宇
编辑之友 2024年7期

【摘要】以数字性为核心特征的数字新闻实践引发了新闻学知识生产的重大转变。从新闻传播学的体系结构出发,新闻学的知识体系主要由问题域、核心概念、理论视角与方法、现实勾连与价值四个方面构成,其正面临数字新闻实践带来的存量挑战和增量挑战。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建构不仅需要对已有的具体内容进行迭代更新,更需要关注前端的“前提革命”和后端的“视域革新”。“前提革命”是从根本性的视角,探讨数字新闻实践如何重构新闻学基础命题赖以成立的前提条件,引发新闻学的对象、视角和方法的拓展、跃迁和迭代。“视域革新”是从全局性的视角,分析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前提变动与主体内容更新如何使其整体上发生联动式、体系性的变化,需要以反身性思考提升新闻学术的批判性,以协同性思考融通新闻学新旧知识,以系统性思考促进新闻学的全面发展。

【关键词】新闻学 知识体系 数字性 实践

【中图分类号】G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7-020-10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7.003

作为一门学科的新闻学,正处于历史性的重大转型之中,其知识面貌与以往相比呈现明显的变化。2022年4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人民大学考察调研时指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2023年11月4日,“中国新闻传播学自主知识体系联盟”启动仪式在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举行,开启了中国新闻传播学自主知识体系建设的新篇章。中国新闻学未来的发展方向和核心任务,就是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语境下建构当代中国新闻学的自主知识体系。

不过,新闻学虽然正处于知识生产蓬勃发展的阶段,但尚未形成完整与成熟的规律、体系和样态。在数字传播的背景下,我们时刻面临着对传统新闻学教学与研究的质疑与重思:经典理论中的概念和结论在新的传播环境下是否仍然有效?如何依托生动的新闻实践形成具有长久生命力和现实指导意义的理论?这种问题意识体现为对实践的前提性思考,要求理论研究必须回答时代问题。[1]新闻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建构要进一步摆脱对外部模式的单向依赖,激发学术创新和独立思考的学术氛围,促使研究者立足本土新闻事业特点,推动理论深化、方法创新和实践成果的全方位提升。

从实践和知识的关系角度来看,实践是知识生产的源泉,知识生产也反作用于实践,为实践赋予新的合法性。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中国独特的社会历史传统相交叠,构成了新文科自主知识体系建构的时代背景。[2]相较于知识,知识体系提出了更高要求,它是具有逻辑关联性、有助于人类对客观规律建立整体性认识的系统性知识集合。[3]知识体系创新既要加深对当前的理解,也要彰显对未来的建构作用。一方面,加深对数字时代新闻实践的理解是人们对新闻学的基本期待,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加强对现实规律的认知。另一方面,未来新闻学的知识面貌、知识形态,以及建构知识体系过程中采取的学术工作方式,都会对新闻舆论工作这一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重要的支撑要素发挥建构性作用。换言之,既要通过紧密嵌入中国数字新闻实践来推动新闻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创新,又要将新闻学自主知识体系应用于解决中国数字新闻实践的具体问题。

当前数字新闻实践锚定的社会现实,主要指向两个核心方面。一是数字新闻活动(包括生产、分发与消费)的转变,二是这些活动变化所引起的社会关系及交往方式的重塑。一方面,数字化的进程打破了传统壁垒,实现了生产、分发与消费环节的互联互通,用户的反馈能够直接影响新闻的生产和分发,这种即时的多维度的互动性不同于以往单向度的新闻流通,新闻业自身的运作机制更为网络化和复杂化。另一方面,数字化还促进了社会交往模式的变迁,多元的事实呈现和观点表达跨越了传统意义上的社会阶层和地域界限,并因算法和平台的可见性控制而实现了不同于以往的交流、冲突与重塑。可以说,信息文明时代的数字新闻实践与农耕时代的碎片化非专业化新闻实践、工业时代的职业化规模化新闻实践相比,形成了鲜明的生产与交往特征。而某个历史时期社会实践的发展往往体现在这个时期的知识形态上,从古至今,人类的知识形态经历了从经验形态知识到分科的原理形态知识,再到信息技术平台上形成的差异化或交叠形态的知识这一演化历程。[4]因此,数字新闻实践成为我们探讨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建构的关键着力点,这意味着社会形态与知识体系互相影响的新循环的开启。

数字新闻实践的突出特征,归根结底在于数字性。“数字”是一个内涵丰富的表达,既是当下数字社会的物质基础,也是一种符号性的价值表征和流动的文化情境。[5]数字性作为“数字”的本质属性,对于新闻业来说意味着一种新的历史条件,可被视为数字新闻研究的元概念加以理解。[6]从基础的技术逻辑考量,数字技术通过将信息编码为离散数值(通常是二进制代码)的方式进行表达和处理,相比于传统的模拟技术,其在多功能性方面展现出显著优势。[7]不过,数字性带来的影响并非技术决定论的,数字技术与社会的同构无法脱离社会文化的关系范畴。英国学者塞布·弗兰克林在《控制:作为文化逻辑的数字性》一书中,认为数字性不仅是一种技术基础,更是重塑了劳动实践和社会管理的普遍逻辑。[8]在数字社会,不仅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发生了颠覆性变化,人、技术以及数据也在不断发生相互作用。[9]作为数字新闻实践的核心特征,数字性通过数据化的技术手段重塑信息的组织与呈现方式,使数字逻辑深度渗透和改写包括新闻业在内的社会各行各业的运作机制及具体形态。

基于数字性的数字新闻实践,指向数字新闻活动及与其相关的数字社会交往的双重变革,引发新闻学研究对象和核心任务的重大转变。正如罗杰斯所言,“任何涉入一条新的河流的人都想知道这里的水来自何方,它为什么这样流淌”。[10]每当进入一个新的研究领域,都必须对它的内外部环境有自觉的、理性的方位意识。本文认为,新闻学既有知识体系中的具体内容都可以继续更新,但尤其需要从知识体系的前端和末端这两重意味出发把握知识体系建构需关注的面向。在新闻学知识体系前端发生的前提革命,是从根本性的视角,探讨数字新闻实践如何重构新闻学基础命题赖以成立的前提条件。在新闻学知识体系末端生成的视域革新,是从全局性的视角,分析知识体系的前提变动与内容更新如何使新闻学整体发生联动式、体系性的变化,要求在新的视野中探寻建构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方式方法。

一、现实缘起:新闻学知识体系建构的历史方位

数字性作为数字新闻实践不言而喻的天然属性,深刻重塑了新闻的传播环境。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建构既要参照新闻传播学既有的体系结构,统合知识体系的核心构成要件,也要及时应对数字新闻实践带来的时代挑战。在立足中国实践,以中国立场、中国观念和中国方式科学反映人类新闻活动的基础上,[11]不断适应和总结媒介环境的新近变化,通过主动的学术工作反映数字新闻业新兴领域不断提升的重要性。

1. 新闻传播学的体系结构

一般而言,任何一个学术领域都存在三大体系,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三大体系”是密不可分的三位一体关系。[12]在新闻传播学领域,知识体系与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等三大体系之间形成了有机的互动关系,共同构成了学科的完整生态系统。此外,教育教学体系也通过课程设置、教材编写等方式,传递和引导特定的知识体系。

其一,学科体系。学科体系是对特定学科领域进行组织和管理的一种机制,以广泛而深入的学科分类为主要标识,反映出国家对既有的教育、教学、科研资源的制度化分配。学科体系旨在为学科内的各方面活动提供有序的框架,使学科能够有条不紊地发展和运作。目前,我国学科目录分为不同的学科门类,每个门类有一级学科和二级学科。如新闻传播学作为一级学科,隶属于文学门类,下设两个二级学科,分别是新闻学和传播学。尽管曾有将网络与新媒体、广告学或传媒经济学等专业列为独立二级学科的动议,但迄今为止只有新闻学和传播学稳定且获得广泛共识,足见学科体系具有相对稳定性,具备高度的专业化和体系化特征。不过,在数字新闻实践中,新的知识集成已经超越了传统学科范畴,“建设新文科”的呼吁要求对以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进行主动回应,通过交叉、边缘、融合的学科设计推动现代信息技术融入人文社科学科建设。[13]

其二,学术体系。学术体系涉及对根本问题或元问题的定义,在元问题之下又分为若干重要的领域。譬如,大众传播领域的基本命题以拉斯韦尔的“5W”模式为经典,将效果研究置于显著地位。效果研究提出的基本命题,又可细分为宏观效果、中观效果和微观效果,分别处理媒介业和社会之间的关系、媒介组织层面的关系、传播过程对个体的影响等不同层次的问题,如此形成了逻辑严谨的树状结构。在研究新闻传播学学术问题时,可以较为开放、自由地建构学术体系,比如广播、电视以及其他类型的视听媒介具有自己独特的规律,衍生出创意传播、主持传播等多样研究范畴,创建视听传播学作为学术体系是可行的。不过学术体系与学科体系有时无法融洽地衔接,因此既要考虑学术体系的逻辑是否自洽,也要考虑学术体系与既有学科体系的兼容性,确保学术资源的分配不偏移。数字新闻研究带来的新的研究范式和新的学术共同体共识,都将推动学术体系的更新和扩展。

其三,话语体系。话语体系是最表层但最直接的体系,通过综合不同领域的专有术语和概念,建构一种共享意义系统的语言框架。在话语体系中,传播学、社会学、哲学等领域的特定词汇被用来描述和解释相关现象。正如社会学的话语体系涵盖了群体、社会分层、社会结构、社会化以及婚姻家庭等方方面面概念,类似的,新闻传播学的话语体系也围绕着生产者、用户(阅听人)以及传播效果展开,形成了一套行业内通用的术语和理论框架。这套特有的语言体系既是学科内部的共通语言,也是学科与社会交流的纽带,直接面向每一个学习新闻传播学的个体,帮助学生理解并融入学科的主流思想和研究方向。2022年4月发布的《国家“十四五”时期哲学社会科学发展规划》强调,要提炼出具有中国特色、世界影响的标识性学术概念。由此可见,话语体系不仅是学术交流的工具,也是传递知识和思想的媒介,讲好中国的学术故事有助于推动学术繁荣发展。

在前述三大体系基础上,还形成了新闻学的教育教学体系。教育教学体系是一个综合而系统的结构,囊括了课程设置、教材编写以及课外实践活动等多个层面。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是“三大体系”与教育教学体系之间的桥梁,在人才培养的过程中,入门学习者首先接触的是成型的知识体系,而非直接与研究体系或学术体系互动。因此,教育教学体系的拓展也需要与时俱进,全面考虑学科发展趋势和学生需求,以适应不断变化的传播环境,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优质人才培养体系。既要通过设计传统与创新相结合的课程,培养学生创新思维和批判性思考能力;也要建立与业界合作的渠道,使学生能够紧密跟随行业发展动态,为将来的职业发展做好充分准备。

2. 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核心构成

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提出,知识体系是指知识总和的概括性体系,一般由概念范畴、逻辑结构、推理结论等环节构成。[14]在数字新闻实践中,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概念范畴不仅包括职业媒体的新闻活动,还包含社交媒体平台、数字媒介技术、用户新闻生产等新兴知识领域;逻辑结构不仅涉及信息的采集、编辑、分发和反馈等流程,还要适应网络化、数据化、算法化的传播环境;推理结论不仅关注传统新闻价值和伦理的维持,还要探讨如何处理数字环境下的新问题。新闻学知识体系在上述几个方面的变化,主要分为问题域、核心概念、理论视角与方法、现实勾连与价值等四个方面。

首先,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概念范畴由问题域和核心概念构成。问题域关注的是研究对象,即那些明确区分不同知识体系的最基本和最原始的要素。核心概念则是将庞杂的问题域进行锚定的工具。知识体系并非简单知识点的线性连接,而是一个立体、综合的结构,既横向整合了新闻史、新闻实务、新闻理论与传播研究方法等具体的科目,也纵向覆盖了这些科目所针对的问题域。新闻学及其子领域如数字新闻学、互联网新闻学和用户新闻学之间的区别,需要通过界定核心概念予以划分。例如,广播电视新闻学的名称更迭为“广播电视学”,就意味着广播电视领域的研究不仅包括新闻传播层面,还融入了播音主持等艺术性较强的领域。如此一来,基于事实的信息传播与基于表演创造的信息展演得以融合,标志着广播电视学问题域回应了视觉时代的发展趋势与文化逻辑,与传统广播电视新闻学问题域在概念和实践上形成了显著区别。

其次,新闻学知识体系的逻辑结构主要表现为一定的理论视角与方法。理论视角与方法提供了分析数字新闻实践的基本框架、路径和工具,指导研究者系统地收集和分析数据。数字新闻实践中,新闻的生产和分发在人类历史上首次实现了集中且系统性的分离,职业媒体的内容生产需要通过平台这一关键中介才能到达用户,引发了对原有知识体系在视角与方法层面的深刻反思。理论视角的转向强调从不同的进路出发去理解新闻,从作为信息的新闻、作为报道的新闻、作为对话的新闻、作为知识的新闻、作为社会关系的新闻等多个维度审视,从而揭示数字新闻不同的属性和意义。例如,就“新闻”这个概念本身而言,“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这一传统定义已经不足以覆盖当前多元的新闻实践范畴。媒介技术的演进给新闻定义带来的变革之一,是虚拟现实技术给新闻感知带来改变,使得新闻活动不再仅仅是新闻从业者发现事实、认知事实的过程,还涉及收受主体的体验和感受。[15]

最后,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推理结论应用于实践,产生了现实勾连与价值。一方面,新闻学知识体系着眼于数字时代新闻学与日常生活的实际联系,强调理论在实践中的应用和影响。与现实的紧密勾连不仅有助于提升新闻学知识生产的可靠性与创新性,也有利于加强新闻研究对社会的反哺作用。同时,实践中产生的迫切需要也呼吁探讨新闻学在社会责任方面的角色与意义。例如,考虑到数字环境下新闻内容数量的指数级增长和“无远弗届”的分发能力,新闻学对新闻泛化、信息过载等现象的关注,有助于在提升新闻多样性的同时,维护基本的新闻从业伦理和公共性规范,兼顾公众媒介素养和信息素养的提升,使其能批判性地接收和评价新闻报道。另一方面,新闻学危机俨然已经成为描述当下新闻业现状的一种不容忽视的公共话语,新闻学知识体系的结论应聚焦新闻职业转型中变动不居的外部环境与内部要件,重拾新闻学的价值与使命。

统而观之,问题域、核心概念、理论视角与方法、现实勾连与价值这四个方面构成了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的主要面貌,勾画出学科的核心特征和发展方向。在数字传播的时代背景下,新闻学知识的高度流动化也对学习者提出了新的挑战。个人知识体系的建构应该被视作一项基础性的投资,其对于个体长期的学术职业发展具有重要作用。此外,研究者需要超越对层出不穷的新论文、新概念和新现象的关注,转而思索“流沙”背后的深层结构变化,识别和理解这些变化背后的基础理论和恒定原则。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断变幻的知识海洋中确定未来的研究方向,应对新时代的挑战和机遇。

3. 新闻学知识体系遇到的时代挑战

当下,新闻学既有的知识体系面临的挑战大体可以分为两类:存量挑战和增量挑战。存量挑战指的是传统新闻学知识体系和实践方法在数字环境下的适应性问题,增量挑战则涉及新兴技术和媒介形态对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扩展和丰富。

存量挑战,关乎传统知识体系在数字时代的适应性。一方面,新闻学似乎成为一种抽象的、静态的知识信条,既没有与生动发展的新闻业现实充分互动,也鲜有在其他各学科的演进中都必不可少的学术史、知识论意义上的梳理和省思。传统新闻学的知识体系涵盖并统摄了人们对不同国家和地区新闻体制的分析与理解,既逻辑自洽,又一脉相承。但现有的新闻学教材往往只聚焦于过去的理论成果,缺乏对当下现实的观照与思考。新闻学的教育过程依赖教师解释或学生联想来激活知识体系,不能将其直接代入现实的情境。新闻学的核心概念和知识体系,若仅梳理主干而忽视其生存的土壤,将导致理解的僵化。我们不仅要识记新闻学研究中的经典结论,还要理解观点背后的历史与文化土壤。

另一方面,知识体系的价值并不仅在于对当前新闻传播现实的追踪,还在于其反映并适应时代需求的潜力。当下中国的新闻学离实践的距离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遥远,但仅仅通过讨论当前发生的新鲜事件,无法完全解决学术逻辑与现实逻辑的脱节问题。受到数字新闻实践的影响,新闻学研究中新近流行的算法、流量、平台逻辑等概念与传统的新闻价值、新闻客观、新闻真实等基础范畴之间的交互比较有限。脱离了西方学术话语体系,我们可能会发现自己无法有效地讨论和理解新兴的现象。摆脱学徒思维的关键在于,如何将以往的知识体系所对应的以往的社会实践系统与当下中国数字化转型的大背景相结合,发展出适应新时代的知识体系,从中提炼出新的知识,在与以往知识对话的过程中实现融通传统与现代的目标。

增量挑战,是指新闻学知识消费与知识生产的落差在新媒体环境下被进一步放大。新闻传播学的知识内核缺乏必要的反思和升级,对现实生活的解释力捉襟见肘,要求我们认真考虑如何在不断变化的媒介环境中更新和发展知识体系。在这个万事万物的关联都呈现出偶遇式接触特征的时代,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建构需重视如何从芜杂的信息中提炼出研究重点,这也是一个去粗取精、建立独立判断的过程。研究者和学生都需要从被动的知识消费者转变为积极的知识生产者,这种转变的关键在于具备归纳和分析能力,能够识别现状、提出问题,并从前沿的学术动向中提炼出基础知识和理论框架。提升知识生产力,关键是要进行层次化和结构化的整理,以确保信息的有效传递和理解。同时,还要注重融入跨学科的知识社群,促进学科间知识融会贯通。

增量挑战还提醒我们,新闻传播理论的发展必须与数字新闻实践紧密结合。笔者在上课时,有一位同学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新闻媒体想要扩大影响力,必须尊重这个时代中盛行的基本规律……新闻媒体的直接竞争者们如何分析互联网、利用互联网,理所应当被学界重视。然而事实是,相较于互联网经济行业的诸多新概念和新‘打法’(例如管道、赛道、直播经济、变现、转化、私域等),新闻传播理论只是保留了过去的话语体系,以概念生概念,大有完全与新媒体行业脱节之势。”这位同学的思考恰恰说明,重构现有的学术话语体系,使之能够灵活适应并包含新兴的理论和实践,是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建构的重要任务。如果未能形成一个连贯和互通的知识体系,研究者就只能沿用累积式的方法,即在现有知识体系之下不断附加新的概念。这种缺乏紧密内在联系的断裂的知识结构限制了理论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也阻碍了理论与实践的有效结合。

二、前提革命: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基础性命题审视

在数字传播环境下,新闻学领域面临着一系列结构性挑战。平台、数据和算法,分别代表了数字环境中全新的主体、全新的客体和全新的行为。[16]形构具体研究话题的前提条件产生了根本性变革,这一基础性的“前提革命”引发了新闻学知识体系从对象、视角到方法的不同程度的重构。新闻学的研究对象从单一的文本向生产和消费两个层面双向拓展,新闻学的研究视角更加关注传播场域中的非职业媒体和非人行动者对职业规范和新闻观念的影响,新闻学的研究方法则观照传统研究方法的数字化改造与新兴研究方法在新闻学议题中的适应性。

1. 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对象拓展

在数字传播的环境下,研究对象的拓展是一个关键议题。在以往大众传播学的框架中,新闻传播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场景,其基本的研究对象通常是具体的新闻文本。然而,仅仅关注文本本身是不够的,新闻生产研究和新闻受众研究的双向拓展,将使得文本在新闻学中的价值能够在更大程度上被发掘。新闻学研究既要向前拓展,探究新闻生产的过程,将文本与其生产者联系起来;也要向后延伸,探究新闻消费的过程,将文本与其接收者联系起来。

其一,新闻文本作为研究对象。在数字环境下,新闻文本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首先,文本在数字环境中的流动性增强,互联网中流通的每个文本元素都留下了数字痕迹。数字痕迹是个人在与数字平台互动时生成的数据,它们可以被追踪和分析,已经成为研究受众行为的宝贵资源。目前,利用嵌入数字痕迹中的时间、语义和结构信息,许多新的受众调查指标已经被开发出来。[17]内容的传播越发变得可感知、可捕捉、可测量,文本也从点状的、静态的状态演变为流动的、持续的状态。新闻不再是孤立的、碎片化的事件点,而是能够被聚合并串联起来。一些数据新闻作品就将众多具体事件聚合为时间线或社会关系网络,来揭示事件间的潜在联系。此外,文本流动性还导致新闻报道的快速迭代。新闻在发布后可能会因为用户评论不断更新,从而呈现出不断变化的版本,文本和用户的互动共同建构了传播的微观环境。

其二,新闻机构作为研究对象。过去对新闻机构尤其是新闻生产的研究,历来强调新闻“常规”的核心概念。新闻机构作为一个资源有限的组织,必须建立一套有效的工作常规,以确保新闻的持续和高效生产。这些常规基于资源最优化原则,旨在以最少的时间和精力处理最多样化的内容。新闻常规将无序的元素转化为有序,涵盖了时间常规、空间常规和消息源常规等方面。然而,在数字传播的背景下,这些传统的新闻常规面临重大挑战。譬如,算法不仅使人被全程、全息数据化,还匹配、调节与控制人与各种对象间的关系。[18]互联网看似“众生平等”,但算法的支配形成了新的框架化、结构化的信息排序和消息源权重判定,某些声音和节点可能会得到更多的可见性支持。因此,研究新闻常规的变化不仅包括新的技术条件下新闻生产的实践变革,还涉及对新闻传播过程中权力和影响力结构的重新体认。

其三,新闻从业者作为研究对象。新闻从业者需要理解互联网平台的逻辑,并将其融入新闻的生产和分发决策中,这也对新闻从业者的技能和职业实践提出了新的研究需求。比如,传统媒体时代的新闻从业者遵循一套共同的职业标准,但在数字化的媒体机构中,互联网小编成为采编人员外的一个重要角色。这种新型媒体工作者虽不直接从事采编工作,但却影响着媒体内容与公众的最终接触,因此,他们如何进行内容筛选和把关变得至关重要。有研究用“脸面观”等有趣的概念探讨这种变化,强调他们在处理内容时,需要考虑互联网平台的流量逻辑和社交媒体的用户心理。[19]另一个案例是“浙江宣传”的微信公众号,其作为政务新媒体独特的内容筛选过程也揭示了新的把关人与原有行动者之间的关系。有的“爆款”文章可能不符合传统新闻的评价标准,但却能产生平台层面的共振并实现议题的“破圈”传播。

其四,新闻职业理念作为研究对象。新闻行业有强调客观、公正、平衡、独立等价值观的传统。而在数字化和智能化的时代,透明性成为日益重要的理念。由此,改进新闻工作更多强调在过程中标记报道的不足之处,而不是在发布前就追求完美无瑕。媒体机构被越来越多地要求公开其工作流程和行动逻辑,如作者信息、写作背景等,以增强公众对媒体的信任。各种形式的记者手记的流行就暴露了记者工作的“侧台”和“后台”,成为提升媒体公信力的重要手段。[20]在此基础上,要求透明性的呼声扩展到了算法领域,但算法透明性的要求与新闻透明性存在不同之处。对于平台而言,算法是其核心产品,涉及重大的商业利益,要求算法对社会完全透明可能会对平台的商业模式造成损害。在讨论平台治理、虚假新闻、网络暴力等问题时,不能简单套用传统大众传播的逻辑,需要考虑多元行动者权、责、利的平衡。

其五,技术作为研究对象。历史上,技术并非新闻学研究的主要对象,传统新闻研究集中在人、作品、机构和理念上。伴随着这些方面研究的迭代,技术也成为新闻场域中一个新的、关键的研究对象。在数字社会,数字构成了本质的、最高的真实,而其他各种真实的形式都要以数字为参照和准绳方能得到说明和检验。[21]目前,应用于新闻业的主要数字技术包括算法、机器人、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和网络数据分析等。网络数据分析在当前环境下显得尤为重要,新闻编辑部可以实时接收大量数据,这些数据的实时反馈对新闻内容的编辑和决策过程产生了显著影响。[22]这种反馈机制的存在,消除了传统大众传播中存在的信息断裂,使媒体能够即时了解受众的接触和感知情况,从而调整内容策略。同时,技术的崛起也引发了许多新的问题,比如传统意义上的新闻价值被视为基于内容的重要维度,而现在新闻的可分享性本身成为一个重要的价值维度,[23]研究者需要考虑如何将这些议题与传统问题对接。

2. 新闻学知识体系的视角跃迁

从认识论的角度看,对新闻和媒体的认识视角也需要拓展。经典的新闻生产研究观照新闻机构是如何获知它们所知道的一切的,新闻人是如何判定何为事实、又是如何架构那些与公共生活息息相关的事件与论争。尽管信息渠道日益增多,但大多数人无法亲身经历许多事件,因此无论是否关注主流媒体,每个人所接触到的都是被深度中介的、媒介化的世界。而在数字社会,新闻不仅是传递信息的工具,更是反映公众意见、促进社会互动的舞台。更进一步,大量技术物以非人行动者的身份介入新闻业,激发了新闻场域中观念的激荡。

这一背景引出了关键的认识论问题:数字环境中,媒体如何获知其报道的信息,其报道的准确性和合理性是如何确定的?新闻行业的职业承诺是否仍然保持不变,或者是否已经融入了新的内涵?在平台、数据和算法成为新的基础设施的背景下,必须重新审视新闻媒体一直承担的环境监督、文化传承和社会共识达成等职责是否有所迁移。

此外,同样不容忽视的是职业新闻业与新兴的业余新闻业之间的关系。具体而言,能否将传统职业新闻业的伦理规范和操作手法简单地挪用于自媒体和平台媒体?如果认为自媒体和平台媒体与传统专业媒体在本质上是一致的,自然可以借鉴以往的标准来衡量。但如果认为二者本质不同,则需要为业余新闻业确立其自身的行业规范和职业伦理。另一个核心的认识论挑战来源于人机协作的新场景,非人行动者在新闻价值判断(算法)和新闻制作过程(机器自动合成)中的作用都越发显著。目前,ChatGPT等智能程序已经被应用于国际大型媒体机构,传统的新闻采访、写作、编辑、制作、分发、核查等环节都可以利用这一模型史无前例的数据分析和内容生成能力。[24]这种人机协作产物对媒体的新闻选题机制和议程设置样态产生了何种影响?这些变化是否偏离了传统的人工价值选择体系,或者在何种程度上补充或增强了传统媒体议程对人认知世界的影响?在认识论的框架下,新兴技术的应用挑战了过去关于新闻如何建构和传递信息的判断,进一步改变了公众对新闻内容的感知。数字化和自动化的新闻实践如何影响新闻作为知识传递媒介的角色,是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需要囊括和探讨的重要议题。

3. 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方法迭代

新闻学研究越发关注基于平台媒介的新闻分发与用户使用,当前的研究方法和探究方式也需要进行相应的拓展和迭代。对不同平台用户的行为和偏好的研究变得日益重要,但传统的受众研究方法可能无法满足新情境的需求。未来的新闻学知识体系不仅可以将大数据视作数字新闻研究中最新颖的动力基础,同时还可以对已有的社会研究方法进行数字化改造。以下就是方法论层面的几个新话题。

其一,如何研究数字环境下的新闻接触与社会参与。首先,偶遇式新闻接触是目前主要的新闻消费类型,碎片化、随机化的新闻接触行为可能使用户难以获得对新闻事件的完整认识,主流舆论的引导难度不断增大。虽然偶遇式新闻接触的概念在理论上被广泛接受,但其具体的操作定义和测量方式仍然是一个复杂的课题。此外,还要考虑平台算法和用户行为之间的相互作用。以报纸、电视为代表的传统新闻接触方式以受众阅听为主要特征,媒体通过信息管家式的服务,为受众提供了结构化的信息安全。而Web2.0时代以来更加动态、交互和个性化的接触模式,如搜索和分享过程中所有看似偶然的相遇,实际上都受到算法和平台机制的操纵。算法在制造着偶遇情境的构造,影响着用户可能遇到的新闻内容。[25]流量分配和平台对用户可见度的控制,为偶遇式新闻接触增添了复杂性。

其二,如何描述和分析平台逻辑。平台作为数字社会信息传播的关键节点,疏通了信息传播的“最后一公里”。不同于互联网行业用语中“调性”这个词的直观描述,平台运作方式的底层逻辑涉及更深层的结构性和功能性因素。平台逻辑是理解平台新闻业的关键概念,有助于从根本上理解平台如何参与到新闻业的整合与转型中。[26]与平台逻辑有关的诸子概念中,可编程性格外重要。可编程性的存在意味着平台具有动态更新的能力,能够以特定的方式连接各种内容和服务。例如,作为平台的微信不断地增加新的功能和接口,从最初的文字聊天工具发展为集成音视频通话、移动支付、新闻发布、小程序等多种服务的复杂生态系统。微信的每一次业务叠加不仅是产品功能的聚合,更是不断在核心组件和功能模块之间建立新的接口。由此,平台从单向的传播媒介跃升为复数逻辑的生态系统,体现出平台化的实践价值。

其三,如何进行跨平台分析。在当前的传播环境中,职业媒体必须适应并利用既有商业平台的力量,这些平台往往呈现出垄断性和寡头性的特征。特别是相同的内容在不同平台上的传播路径和效果可能有显著差异,职业媒体往往需要根据不同平台的特性来调整内容和策略。对不同平台进行深入研究需要超越单一平台的范围,进行跨平台的比较分析。例如,对以图片为主的平台,可以进行跨平台视觉分析,对比分析同一新闻事件在不同社交媒体平台上图片呈现的区别,用大数据挖掘的方式下载并对图片的标记、色彩、时间发布序列等加以分析,将结果通过社会网络的模式呈现,发现不同平台基于同一新闻事件、依照平台特点形成的不同的报道风格和内容倾向。[27]这种研究方法迭代与前述的研究视角跃迁和研究对象拓展紧密相关,彼此相互嵌套,共同构成对当代媒体环境的全面理解。

三、视域革新: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全局性议题生成

基础命题的前提性变化与具体话题的内容更新,将使新闻学知识体系发生联动式、体系式的变化。在新闻学知识生产的具体范畴有所拓展、新闻学研究的具体话题取得一定成果以后,必然要进一步关注新闻学知识体系的整体面貌将发生怎样的变化。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的建构需要转换认知、更新观念,以整体性的、共通性的全局性议题为抓手,确保体系建构全面、顺利地开展。目前,数字新闻实践的转型主要体现在利用平台、数据和算法增强新闻的采集、分析和传播能力等方面,但同时也面临着信息过载、虚假新闻等数字时代特有或更加突出的问题。研究者既要积极探索和适应新兴技术和媒介环境带来的挑战与机遇,也不能忽视对学科核心价值与原则的坚守。

1. 反身性思考与提升新闻学术的批判性

反身性思考强调对研究者自身身份的深刻理解和批判性反思。数字新闻实践呈现出日益显著的关系之维,包括新闻生产者和消费者、新闻与技术、信息与平台之间的交互关系等。[28]在进行新闻学术研究时,研究者必须明确自己的角色和立场,思索自己的角色将如何影响研究过程和结果。

在以往的传媒环境中,媒体、受众和研究者之间的界限相对明确,研究者可以较为自然地采取客观中立的态度,尽量避免将个人情感和偏见带入研究。而在互联网新闻实践中,行动者却可能在同一时间扮演多种角色,媒体、用户、研究者以及倡导者的角色和身份往往相互交织,个人的前台和后台、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等的界限也变得模糊。这要求研究者批判性地反思自己在关系网络中的位置,自发地认识到自己在日常生活和社会交往中的多重角色,并在研究过程中严格区分。否则,研究者在探讨数字新闻现象时,很可能从用户的角度出发,怀着对平台的认同或对算法的固有印象,背离从事社会科学研究所必持的理性视角。同样,作为倡导者参与社会活动的经历也可能影响研究者对特定议题的看法和分析。反身性自觉对于保证研究的客观与科学至关重要,能够避免将研究转变为产品说明书或平台的宣传工具。

此外,数字新闻实践呈现出越发显著的异质性特点,全球的新闻研究既不存在相同的模式,也不能被清晰地划分为一致的、连续的阶段。互联网促进了不同地区新闻业行动者之间的观念交流,这要求研究者在调查时充分考虑文化和地域因素对新闻现象的影响。美国学者韦斯博德的《重访专业主义:全球视角下的新闻与新闻业》就探讨了美国的新闻专业主义是否能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影响,结果发现不同国家有着各自独特的专业主义建构方式,新闻业在不同区域和文化背景下会呈现出差异化的特征。[29]这种跨文化、跨地域的研究表明,研究者应适当思考自己的文化背景和身份地位如何影响他们对新闻现象的理解和解释。对数据的解读和利用也需要谨慎考虑不同文化对类目意义的理解差异,确保研究结果的准确与科学。

2. 协同性思考与新闻学新旧知识的融通

协同性思考关注新知识与旧知识、新闻政策与新闻实践之间的断裂与衔接。这种思考方式强调在探究新兴媒介和技术时,不应将其视为完全独立于历史发展的全新现象。知识体系并不是凭空形成的,中西方在思维方式上存在差异,对知识的体认也有所不同。[30]立足中国传统和本土实践,当前的数字化和智能化趋势都可以在历史的脉络中发现其连续性之所在。研究互联网发展史的学者指出,尽管互联网看似是一个新兴现象,但它在中国已有30年的历史,中国互联网发展的方方面面都与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相勾连。[31]同时,新近的互联网新闻史教材也详细梳理了技术驱动下中国新闻传播业在形态、结构、生态方面的变迁过程。[32]这些都表明,对于新兴的知识,必须在既有的历史框架中进行理解和分析,探寻新知识与传统知识之间的联系。

新闻学的知识生产要关注新闻政策与技术的融合,即从追踪技术在新闻业务中的具体应用出发,探索具体应用如何反哺新闻政策的完善。现有的新闻政策和新闻观念,如强调对接主旋律宣传,重视新闻客观、新闻真实等,在数字新闻实践中都面临适应性挑战。从根本上看,这是因为数字媒介和智能技术的应用引入了新的新闻生产和传播方式,这些方式在某种程度上与传统的新闻价值观和实践规律不完全一致。研究者应当探讨这些传统观念与数字新闻实践之间潜在的衔接点。例如,在将可分享性作为新闻价值的一个新维度时,可以分析它对传统新闻价值标准(如时效性、重要性、异常性)的继承与发展,这就比孤立地探讨可分享性这个指标本身更有学术价值。

将协同性体现在新闻业的治理层面,关键在于将传统的新闻政策和媒体规制与新兴的新闻算法生态治理相结合。[33]中国的新闻政策具有其特有的逻辑和操作要点,这些政策主要聚焦于传播内容,并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稳定的运行体系,在印刷媒介和视听媒介的背景下得到完善。不过,这些政策在处理新媒体环境下的用户新闻接触和保护用户权益等方面存在不足。例如,新闻算法的治理主要针对互联网传播环境,它关注的是如何在新媒体环境下进行有效的传播规制。在处理一些热点事件时,以往惯用的内容红线和法律底线仍是主要的考量标准,新闻算法治理的核心诉求和方向尚未完全明确。因此,一个重要的挑战是如何将数字新闻实践的新元素融入传统的媒体政策体系中,弥合传统媒体与新媒体治理思维的分割,创造一个更加整合和协调的治理结构。

3. 系统性思考与新闻学科的全面发展

系统性思考旨在从学术脉络、理论前提、核心概念、议题与方法等维度进行贯通考量,要求知识生产不仅关注具体的观点、方法和规则,还需要深入探究知识背后的学术背景和理论基础。建构未来新闻学知识体系,根本上也要完善育人育才体系,回答“为什么人”的问题。在高等教育阶段,培养系统性思考的习惯显得尤为重要。与本科阶段的知识点学习方式相比,研究生教育更强调对知识体系的深入理解和掌握,这种转变意味着学生不能仅仅被动地接受分散的知识点,而是要积极地建构和理解整个知识体系的结构和逻辑;必须系统性地将不同的知识点联系起来,从更宏观的角度理解学科架构,也就是新闻传播学的整体面貌和发展趋势。通过培养系统性思考的习惯,学生能够更好地理解和应用知识,形成自己的知识体系。这不仅对学术研究大有裨益,更对青年学子的职业发展和个人成长有深远影响。

系统性思考要求跨越经典新闻学的边界,更新理论和实践方法,尤其要注重多元视角的融合。为持续适应社会的前景变化,研究者需时刻反思和调整原有的研究路径依赖。因为数字新闻业中的新现象、新问题不仅仅是技术驱动的,也受到更广泛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系统影响。新闻学知识生产鼓励从不同领域(如社会学、政治学、哲学)汲取知识,以形成对新闻学问题的全面理解。不同视角的理论旨趣和关注点有所不同,对新闻业的分析结论也就形成了认知上的互补。新闻学新近引入的理论视角如场域、生态、物质性、可供性、平台化等,可以对混杂的、联系的、动态的新闻生态系统作出更为丰满的描摹。[34]对于自主知识体系的建构而言,建立互联网新闻传播的本体论、确立数字时代新闻学的研究范围和理论范畴至关重要。

此外,系统性思考也涉及知识的不断更新和自我发展。随着工作和生活环境的变化以及新技术和新理论的出现,研究者需要具备持续学习和适应新情境的能力,以保持自己的知识体系与时俱进。一是要培养战略思维,重视决策的战略性质,学会思考“在哪里做”“做什么”比“怎么做”更重要。二是要从未来着眼,从当下入手。在追求长期目标的同时,应当利用当前可行的资源和策略,进行阶段性的努力。三是要发挥主动性和创造性,将智识积累与学科发展、社会发展相结合。新闻传播学的成果已经不仅与新闻行业有关,还越来越成为社会的基础设施,影响着各行各业。正如苹果公司CEO库克所言:我们并不担心机器越来越像人类一样去认知和思考,我们担心的是人类越来越像机器一样去认知和思考。[35]要保持真实的学习和生活体验,通过亲身实践和全面的思考,将新闻传播学的研究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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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mise Revolution and Perspective Innovation: Constructing the Future Journalism Knowledge System Based on Digital News Practices

WANG Bin1,2, LI Yao-yu2(1.Research Center for Journalism and Soci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2.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Digital news practices, characterized by digitality, have triggered significant shifts in the production of journalism knowledge. Originating from the structural framework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studies, the journalism knowledge system encompasses four dimensions: problem domains, core concepts,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 and methods, connections to reality and values. All of them now face challenges brought by digital news practices in terms of “stock and incremental: challenges. This research suggests that constructing future journalism knowledge system should begin with a "premise revolution" at the front-end and "perspective innovation" at the back-end. The "premise revolution", from a fundamental viewpoint, investigates how digital news practices redraw the external background and foundational mechanisms of journalism's specific issues, leading to the expansion, transition, and iteration of fundamental topics like research subjects, perspectives, and methodologies. The "perspective innovation", from a global viewpoint, analyzes how changes in the premises and content of the journalism knowledge system can induce integrated and systematic transformations. This research also emphasizes the enhancement of journalism's critical examination through reflective thinking, the integration of new and old knowledge through collaborative thinking, and the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through systematic thinking.

Key words: journalism; knowledge system; digitality;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