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几棵花树

老家门口的小路上，交错站着四棵杏树。

我不晓得它们的年龄，只知道有两棵是粗壮的，七岁的我分抱不过来。有一棵是细长的，树干才跟父亲的大腿差不多粗；但最高的树枝却冒过了那两棵粗壮的杏树。还有一棵是矮小的，离那三棵远点，玉树临风地靠在堰塘边站着。大姐很公正地做了安排：四棵杏树，四姊妹一人一棵。当然，那棵最小的树归我。

开花时节，蜂蝶嘤嘤嗡嗡，杏花粉嘟嘟、娇艳艳，满树春色尽在其中。三个姐姐的花树都开得粉白粉白，花蕊淡红淡红；而我的花树却与众不同，花蕊深红深红，粉白的花瓣上还镶有一圈儿玫红的边儿，朵朵如此，那模样甚是可人。

可姐姐们不和我比花的模样，每晚放学后，她们就蹲在各自花树的枝丫上，比赛唱歌。一人一首轮着唱，每次都是我输，我不服，随口编几句瞎唱，把我的杏花都唱进歌词了，三个姐姐也不恼，只是痴痴地笑。我不晓得她们在笑什么，抬头一看，原来我在树上东摇西晃，沾了满头杏花。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是的，杏花时节的蒙蒙细雨，滋润了云蒸霞蔚般的杏花；似有若无的杨柳风，吹得杏花更加娇艳妩媚。这样的花树，我怎能不爱呢？

杏花树是一人一棵，桃花树就不同了。

因为家里的堰塘埂上，只有一棵桃树。虽然不壮，但树形好看，开花时就像一把花伞呢！我们争着要，大姐很为难，想了半天才说：“我们三个一人分一根大花枝，余下的小花枝都归幺。”其实，树上只有三根大花枝，三个姐姐都分了，我还是满心欢喜！因为那些小花枝多得数不过来呢！我用小小的眼睛观察，发现桃花有五片花瓣，花瓣之间有一条细缝，小小的绿叶子就是从这条细缝里钻出来的。

桃树太细，不能爬上去比赛唱歌，我们就在树下比赛捡花瓣，捡完了追着往身上撒……

桃之天天，灼灼其华。桃花很漂亮，母亲却不准我们摘桃花。她幽幽地说，桃花有很多雄蕊，但只有一个雌蕊。一朵桃花就是一个果子哩！

听说桃子来之不易，我们就提前预定——这朵归你，那朵归我。分着分着分不清了，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桃花树下欢声一片。

细数一下，我们家的花树还有两种。一种是院墙外瘦瘦的苹果树，另一种是石榴树。

苹果树一年难开几朵花，而且不妖不艳也不香，基本上被我们四姊妹所忽略。所以二姐三姐都很慷慨：“这棵苹果树就不用分了，直接送给幺——谁叫她最小呢。”大姐严肃地说：“哪怕一年只开一朵花，你也要把树管好！”我郑重地点头，每天都要数一数，那些藏在叶子里零零星星的苹果花。

石榴树倒有两处：一处是堰塘角的白石榴花；一处是后门外的红石榴花。两处的石榴花都是三株五株挨在一起长，勃勃蓬蓬的，一簇簇的，怎么分呢？于是我们用“石头剪子布”表决：大姐三姐共有红石榴花树；二姐和我共有白石榴花树。

三姐有心，天天捡鸡粪给红石榴花施肥，那花越开越红火，她们常常摘一朵别在长辫子上“卖香”呢！二姐也不甘示弱，常派我邀请隔壁的小男孩来撒童子尿。二姐说，童子尿比鸡粪肥多了。果然我们的白石榴花开得洁白无瑕，上面还似抹了一层油脂，“肤若凝脂”就是这样子吧。

石榴熟透了，母亲却不准我们吃，她说白石榴可以治妇科病，留着送给姨姨婶婶们。大姐三姐的红石榴则可以敞开吃，拿一个放在门槛里，把门一关，“咔嘣”一声脆响，红石榴咧开嘴笑了。等她们吃得牙酸了，才肯给我和二姐尝尝鲜。

“采得石榴双叶子，欲贻谁？便是有情当落日，只应无伴送斜辉。”可惜，我们从小就不怜春，只会背诗词，不会发感慨，有点儿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