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西上空的“无光闪电”

一

公元1346年，伦敦城郊的一个村庄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炊烟，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赶回家吃晚饭。

村口那间木房的房门却依旧关得紧紧的，只有窗户留着一条缝。

两个少年正对坐着，手里都拿着一把长弓，认真地往弓的把手位置缠麻绳和兽皮。

“知道吗，亨利？”金发的少年有些激动地说，“昨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都不敢相信我即将成为长弓兵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红发少年得意地擦了擦鼻子，“整个村子里长弓射速最快的就是咱们俩了。而且，去年夏天咱俩联手射杀野猪的事儿早就已经传开了，所以我就知道，咱俩早晚会被爱德华三世选中的！”

“哈哈！”金发少年站起身，把桌子上一盘干硬的面包递给了亨利，“我的这把紫杉长弓可是我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一直没舍得用，这下，终于有机会了！”

亨利啃了一口面包，接着说：“咱们俩一定会在爱德华三世的长弓队里声名鹊起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快手亨利和查理！等到战争胜利，我们就再也不是农民了，也许还会变成贵族！”

二

“咣当”一声，金杯被摔在了地上，鲜红色的葡萄酒把地毯染红了，好像鲜血一般。

法国国王腓力六世怒气冲天，他面前桌子上香喷喷的烤乳猪一口都没动，叉子也被丢到了地上。被邀请一起用晚餐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哼！爱德华三世这浑蛋，妄想跟我争夺王位，简直是疯了！”腓力六世大吼着，侍从急忙把地上的金杯捡起来，然后跪在地上，把酒渍擦干净。早有其他的侍从为腓力六世重新倒了一杯葡萄酒送上来。

“陛下！”一位大臣大着胆子说，“爱德华三世成不了什么气候，但他手下的长弓手实在是让人头疼。”

“嗯？”腓力六世眉头皱了起来，“长弓手？能跟我的弩（nǔ）手相比吗？”

大臣站起身来，说：“陛下，您的弩手骁（xiāo）勇善战，百步穿杨，也是您手中的一支利箭。只不过，那英国长弓手用的是紫杉长弓，射程远超过我们。同时，他们每一名弓箭手一分钟能射出12支箭，要是在不用瞄准的齐射状态时，据说有人能达到每分钟15支甚至是20支箭的速度！”

大臣们中间响起了一阵吸气声，紧接着，大臣们交头接耳起来，不安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啪”的一声，腓力六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长弓手再厉害，也无法与我的骑兵部队相提并论，那些只会躲在暗处用卑鄙的暗箭来偷袭高贵骑士的老鼠们，根本不足为患！我的骑兵是天下无敌的！”

三

公元1346年7月，英王爱德华三世率军渡海入侵了法国。

“陛下，陛下，不好了！”侍从踉跄着冲入了腓力六世的寝宫。

腓力六世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侍从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英国人，英国人打过来了！”

“有多少人？”腓力六世的眼睛眯了起来。

“有……有一万人！”侍从迟疑着说。

“一万人？带队的是什么人？”腓力六世的眼睛亮了。

“指挥右翼部队的是黑太子，左翼部队的指挥官是诺萨姆顿伯爵，爱德华三世坐镇中央。”侍从小心翼翼地看着腓力六世的脸色。

腓力六世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一万人就敢跟我玩儿御驾亲征，这不是摆明了来送死吗？传我的命令，集结所有兵力，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腓力六世手下待命的所有部队都集结了起来。

这支部队的规模说起来是十分吓人的，单纯从数量上来说，法军的数量就达到了英军的六倍，足足有六万人！这六万人当中，有一万两千名重骑兵，这些重骑兵由骑士和普通的重骑兵组成；还有六千人左右的热那亚弩手；加上一万七千名轻骑兵；除此之外，还有两万五千多的“公社征募兵”，也就是强行拉来的民兵。不管这些人的战斗力如何，反正集结完毕之后，整个队伍看上去还真是浩浩荡荡。

腓力六世骑在马上，问手下的大臣：“对方在干什么？”

大臣略一沉吟：“他们在部署部队。”

“哈哈哈！”腓力六世仰天长笑，“区区那几个兵，再怎么部署又能如何？还会有神仙来救他们不成？爱德华三世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啊？”

四

爱德华三世的脑子并没有糊涂，相反，他清醒得很。

这次他指派的两个指挥官，一个是自己的长子——黑太子爱德华，另一位是诺萨姆顿伯爵。黑太子虽然年纪还小，但是能征善战，已经是一名很合格的指挥官了。诺萨姆顿伯爵自然也不用说。所以，这场仗，爱德华三世还是很有把握赢的。

黑太子爱德华把他负责指挥的右翼部队部署在了靠近克雷西城和牧师峡谷的地方。这里有一条河，名字叫作梅叶。梅叶河流经克雷西城，虽然并不是很宽，但是那些号称铁蹄踏遍天下的法国骑兵，却没办法纵马一跃而过。

指挥左翼部队的诺萨姆顿伯爵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指挥部队驻扎在瓦迪库尔特村的前面。那里有树林，同时还有步兵挖掘的防御工事作为掩护。

英军的整条阵线呈现一个V字形，开口朝向法军阵地。爱德华三世下了命令，两翼的骑兵方队全部下马，这些骑兵起到的作用就是保护长弓手部队，同时为他们增加信心。

一切部署完毕之后，爱德华三世皱紧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

在部队数量上，腓力六世远远超过自己，只有在排

兵布阵上多花些心思，才能确保胜算大些。爱德华三世心想。

“人们是怎么说腓力六世来着？”爱德华三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优秀的骑士，糟糕的国王。”侍从急忙接了一句。

“优秀的骑士，很好！”爱德华三世点了点头，“所以他还死守他的骑士精神。听说，他很瞧不起我的长弓手，这次我就让他长长记性！”

五

公元1346年8月26日下午6时左右，法军在国王腓力六世的指挥下，排成一道横线，气势汹汹地向着英军阵地扑来。

传令兵策马来到了法军的骑兵队指挥官面前，大声说：“国王有令：十字弩方队先进攻，骑兵方阵待命！”

话音刚落，骑兵队里就传来了反对声：“什么，让那些玩弩的去抢头功，我们这些高贵的骑士反而要躲在后面？这真的是国王陛下发布的命令吗？”

“就是，这算怎么回事儿？从来就没听说过不让骑兵冲锋陷阵，反而站在后面看热闹的事儿！”

“没错！难道咱们大老远来就是为了看弓弩手对射吗？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在我的农庄里就能看到了！”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勇士们，我们上啊，荣誉是靠自己争取的！”

整个骑兵方阵立刻群情激愤，所有人都纵马狂奔，去追冲出去的十字弩方队。

“距离够了！”法军十字弩方队的指挥官观察了一下距离，举起了手，示意部队停下。

“第一轮射击！”一声令下，十字弩方队对着英军阵地，发射出了一波箭雨。

可惜，英军驻扎的地方是坡地，又背对着阳光，这一波箭雨，几乎没有射中任何目标。

十字弩方队的指挥官急了，指挥部队小心地向前推进，想等英军进入射程之后再进行第二波打击。

黑太子爱德华打了个哈欠，举起马鞭指着过来的十字弩方队，说：“谁来告诉我，这群猴子到底是在干什么？”

下属们哈哈大笑起来。

黑太子挥了挥马鞭：“让他们知道世界上还有种东西叫作长弓！”

“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响过，密集的箭雨飞上了天空。英军长弓手用的都是几乎有一人高的长弓，这些弓多数由紫杉木制成，射程要比法军的十字弩多出一倍。

英军长弓手射出的箭雨好像无数道无光的闪电，准确而无情地劈在了法军的阵地上，顿时，十字弩方队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从十字弩的方队后面传来了喧闹声。

“怎么回事儿？”十字弩方队指挥官急忙回头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气得都快要爆炸了！

己方的骑兵部队冲进了弩兵方队，飞奔的重装骑士毫不留情地把只穿着紧身衣的弓弩手撞倒并踩在马蹄下。这下可好，对方还没把自己打倒，就先被自己人踩得惨不忍睹。

六

“瞧瞧！”爱德华三世对黑太子抬了抬下巴，“行军打仗，不讲究排兵布阵，就只能自己人踩自己人了。”

黑太子眯起了眼睛：“谁让他人多呢！踩死几个弓弩手对他来说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转眼间，法军的重骑兵就冲到了英军的长弓手面前。

黑太子和诺萨姆顿伯爵很有默契地同时挥了挥手。

只见英军的长弓手飞速后撤，边撤还边放箭，之前藏在弓箭手方阵里的重骑兵突然杀了出来，迎头挡住了法军骑兵的进攻。

“给我进攻！不要停！”法王腓力六世双眼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帮英国佬竟然这么难对付，眼看着已经发起了好几次冲锋，可是对方的长弓手总是在自己的骑兵还没冲到跟前的时候用一波又一波的轮射给骑兵造成极大的伤害，偶尔有两股零星力量冲破箭雨，可是还没等杀入长弓队，就被英军的骑兵斩于马下。

“就是这样！”另一边的黑太子兴奋地挥舞着马鞭，“除非神仙或魔鬼站在他们那边，不然，我们赢定了！”

转眼已经到了深夜，战场上燃起的火把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是法军第几次进攻了？”黑太子精气神十足地问侍从。

“启禀殿下，这已经是第十六次了！”侍从回答。

黑太子殿下仰天大笑，爱德华三世略带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退了！法国人退了！”前方的侦察兵突然大叫着冲了过来。

“他们退了？”黑太子猛地睁大了眼睛。

侦察兵兴奋地吼道：“是的，太子殿下！腓力六世受伤，对方战力损耗九成以上，已经溃不成军了！”

“给我追！”黑太子猛地一挥马鞭。

爱德华三世举起了手，止住自己的儿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用急，先清点战果吧！如果我没估算错，这一战，必将名垂千古！”

七

天亮之后，英军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留下了怎样的战场。

法军阵亡了1524位勋爵和骑士、15000多名骑兵、弩兵和步兵；而英军仅阵亡40名重骑士和长弓手及100来名步兵。

听着这些战果汇报，爱德华三世长叹一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刚刚放亮的天空，仿佛天空中还有无数道无光的闪电。他拍了拍黑太子和诺萨姆顿伯爵的肩膀：“干得好！事实证明，长弓手的可怕攻击力，还有运用得当的阵势，完全可以成为一把所向无敌的利剑！”

他回过头，看着腓力六世退走的方向，庄严地说：“先生们，你们可能还不清楚这一战的意义，我说过，经此一战，历史上将留下你们的名字！现在，”他指了指前方，“下一个目标：诺曼底！”

“胜利！”英军的阵营中传出雷鸣般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