沝角的海

周泽宇，女，1994年生于山西太原，西北大学创意写作硕士研究生，2023青年作家训练营学员，《格撒草原上的羊群》获2023年度《小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

沝角身材高大，皮肤白洁，有一双如同女人般细嫩的双手。他在一家久负盛名的酒吧供职，每天负责把仓库的存量清点清楚和给客人上酒。酒吧拥有来自世界各地品种不同的酒，沝角为了记住它们，全都一一品尝过。虽然他并不爱喝酒，但他一向负责。

他并不喜欢这份职业。

酒吧每天六点开门，对面是一家面馆。沝角最近常常发呆，朝着窗口站着，像是和对面面馆的招牌对望。个中原因，竟然是他爱上了面馆里的女厨雅。

这场爱恋大约始于半个月前，如果它及时停止，所有人都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虽然只是短短半个月，但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酒保阿泰觉得沝角未免操之过急，毕竟他对雅的了解还不够深。“最起码你要抓住她的小手，让自己的心感觉一下，会不会有烟花绽放的感觉。有那种感觉才能证明你是真的爱她。否则，一切都是你的遐想。”阿泰笃定地扬起下巴。

沝角太确信自己对雅的爱了。在此之前，沝角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每天只想海。沝角是个生活在内陆的人，从没见过海，但他一直在幻想海——海面上波纹的线条、海浪摆动的幅度、阳光折射在海面上的色彩……这一切是沝角心上最完美的艺术。但自从雅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一切就都改变了。沝角不再想海，他只想雅。

从爱上雅以后，雅翻动面团的手就是海面的波纹，在面板前扭动的腰肢就是海浪，而雅的声音就是这世上最美妙的色彩。

“沝角，你要向她证明，为了她你忘了海。”阿泰告诉沝角。这么用劲地爱上一个女人，对于一个品尝过世间各种酒的滋味的男人来说，是一场灭顶之灾。

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已经无法控制。爱如同打嗝。沝角就如同忍不住打嗝那样无法自控地爱上了雅，一连半个月都没停下。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毕竟，一两个嗝没有问题，但是连打半个月，就要命了。

于是，他只能告诉雅，然后拥有她，或者永远失去她。

倒霉的是，他去之前，忘记了海。

雅问他：“你爱我的什么？”沝角突然脑海一片空白。在爱上雅之前，他用了所有的时间去想海。突然爱上雅，他是把像海一样深厚宽广的爱投掷给她的。他该让雅知道自己的爱像一片无尽的海洋，甚至比海更深，但是他已经忘记了海。

“我该怎么告诉你，我对你的爱，如同一片我没见过的海呢？”

女孩想知道那海一般的爱是什么样，于是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去见一次海，然后回来，告诉她，他是如何像海一样爱着她的。沝角虽不情愿如此，但也答应了。对于雅的爱折磨了他半个月。虽然只是短短半个月，但他依然不堪忍受。得到雅，或者永远失去她，他需要这个答案，为自己解绑。

沝角去见海，他朝东走去。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你会因为爱她弄丢了你自己。”这是阿泰对沝角说的最后一句话。

路途艰难而遥远，但沝角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他走出了困住他几十年的盆地和山脉，见到了许多从没见过的景象。

过去了很久，也许是一年，或者比一年再多几个月，沝角终于走到了海的面前。沝角说的第一句话是：“海像是无尽的酒窖。”

他走到沙滩上，坐了下来。似乎是累了，在那儿长久地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眨巴一下眼睛。此时，他想起了雅，那长久的折磨终于消失了。沝角的心里现在只有海。

他望着海，感觉海在这里等他很久了。

酒吧很快有了新的仓库管理员，替代了沝角的位置。雅再没等到沝角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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