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通货膨胀” 与“文字讨好症”

【摘要】近年来，“文字讨好症”在网络上十分流行，备受年轻人的关注。很多人都“患”有“文字讨好症”。“文字讨好症”的出现与语言自身和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文字讨好症”也成为导致语言“通货膨胀”的必然原因。本文将从语言“通货膨胀”分析“文字讨好症”。

【关键词】网络流行语；语言“通货膨胀”；“文字讨好症”

【中图分类号】H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5-013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5.041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流行语频现，人们的语言也在不断发展变化。为了迎合大众的社交需求，在年轻人的社交圈中，出现了各种各样新颖的表达，这些表达满足了当今人们的社交需求，人们把这种称为“文字讨好症”。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语言“通货膨胀”，造成了词语的“贬值”。

一、语言“通货膨胀”概述

语言“通货膨胀”与经济学中货币的通货膨胀有相似的关系。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流行语的大量出现，许多汉语词汇出现了“贬值”的情况，即词汇失去了本身的意义，变得口语化、大众化。语言“通货膨胀”现象是互联网发展的必然产物，新事物推动新词语的产生，也使一些旧词语失去了原有的意义，通过人们的创新、多次使用，逐渐成为人民大众普遍接受的“新”词语。

（一）语言“通货膨胀”的定义

“通货膨胀”本是经济学领域的术语，指纸币的发行量超过所需要流通的数量，导致货币贬值的经济现象。社会学家李安宅在其著作《论语言的通货膨胀》中指出：“币制是交换财富的手段，语言是表达思想和情感的媒介；如同制币与其背后财富的不匹配而生的通胀，语言和语言背后的思想、情感的不匹配，就是语言的通胀。”[1]根据语言学家索绪尔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理论，语言具有形式和意义两个方面的内容。语言的通货膨胀可被理解为语言的形式和意义不相匹配，也就是说，如果某个词语被随意、频繁地使用，该词语的词义将被弱化。此时，该词语所能表达的情感也将被弱化，导致情感表达不到位，这便是语言的通货膨胀现象。

（二）语言“通货膨胀”的表现形式

语言“通货膨胀”具有许多表现形式，文字与表情包融合、文字与一些特殊标点的融合等。以下将从称呼语与字词的叠加两个显著的表现形式分析语言的“通货膨胀”。

1.称呼语的泛化

称呼语是指在言语交际中用于显示彼此间社会关系、身份和职务等的名称。以“帅哥”“美女”“姐妹”“宝贝”等词语来分析称呼语的泛化。

“帅哥”“美女”原本是指容貌姣好的男子和女子，而现在的“帅哥”和“美女”成为普遍流行的打招呼词语，“帅”和“美”的词义几乎消失殆尽，只具有区别男女性别的义项。

“姐妹”原本是指比自己年龄大或小的女性的统称，而现在同龄人之间也可以互称姐妹，表示亲密的关系或礼貌的态度。

“宝贝”原本是对小孩儿的爱称，现在无论关系紧密都可以称呼“宝贝”。比如在学校，需要咨询同学相关信息，可以说“宝贝，打扰一下，这个表格怎么填呀？”

2.字词的叠加

语气词的叠加。语气词是指附在句尾或句中停顿处，用于表示各种语气的虚词。这里以“哈”“哦”“滴”“哒”“呢”为例。

人们在句尾多用“哈”表示询问对方的意愿的意思。比如“这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帮你问问哈。”“那就先这样哈。”“哦”则表示可爱、亲昵的语气。比如“我先帮你交了哦。”还有“滴”和“哒”，原来人们常用“好的”来表示同意或认可，但现在年轻人多使用“好滴”“好哒”来表示同样的意义。“嗯嗯”原来表示知晓、认同的意义，而现在人们多用“嗯呢”来回复。

谓词的叠加。谓词成分主要包括动词和形容词。单个动词可以表示动作，单个形容词一般也可以描述性质和状态。但随着人们追求表达方式的新颖，人们经常用动词或形容词的重叠来强化词语的语义。比如表示认可时，人们常用“好好好”来强调，或者用“走走走”“买买买”强化语义。但无论是单个谓词的使用还是单个谓词的叠加，它们所表达的意义也只有一个。语言经济性原则要求我们尽量用最简省的语言来表达，而谓词的叠加使用违反了语言经济学原则。

（三）语言“通货膨胀”的原因

语言“通货膨胀”与语言自身有紧密的联系。同时，语言最本质的属性是社会属性。因此，我们在语言“通货膨胀”的原因时，要综合考虑语言自身的内部因素和社会及心理因素。

1.语言内部原因

语言具有象似性。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形式反映了人们对世界的体验感知和认知方式，因此语言的结构特别是语法结构跟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具有相当程度的相似。在语言相似性原则中，数量相似性是指客观事物数量的多少与语言单位数量的多少相对应。比如英语中的“book”和“books”，汉语中的“人”和“人人”。“一个人”和“人人”表示的数量不同，所表达的语义程度也不同。因此，一些词语的叠加具有更强的语义程度，更能表达出说话者的心情或态度。

语义磨损现象。“语义磨损”指的是词语使用时的意义与词典义相比程度的弱化。语言学家吕叔湘就曾在1947年出版的《中国文法要略》中提到一些表示程度的副词比如“很、怪、太”等，“一切表高度的词语，用久了就都失去了锋芒”。[2]如今，这不光只有形容词和副词出现这种“磨损”现象，一些语气词也出现了“磨损”。在语义磨损后，人们会选取更加新颖的表达形式替换原有表达形式，或者通过添加成分、重复词语的方式来增强原有词语的语义。

2.社会及心理原因

追求创新，盲目从众。互联网飞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对于语言表达不断要求创新、新颖，因此，当一些词语不再满足人们新颖的表达需求时，人们必然会对其进行改造。改造完成后，通过人们不断的使用，变得更加普遍和流行。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好滴”，但是因为新颖的表达和语义的增加，它迅速流行于年轻人的社交语言中，渐渐成为一个“约定俗成”的词语，而人们渐渐淡忘了“滴”字原有的语义。

社交需求，体谅他人。心理学家塔瓦布在《界限》一书中说过：“我们因为过于顾及他人的感受和需要，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资源，从而反过来限制了自己的身心自由。”在社交媒体发展迅速的时代，人们在交往时难免会有词不达意的时刻。与面对面的人际交流相比，大家无法从对话框里完整得到彼此真实的反应，少了些表情、姿态的传播也使得表达相对匮乏，了无生趣。在这样的情境下，善于为他人考虑者自然会通过表情包或语气助词、叠词等来让对方更能准确理解到自身的情绪。而懂得倾听的人在接收到对方花心思的消息时，自然也会给予对方同等的回馈，这也是出现“文字讨好症”的原因。

二、“文字讨好症”概述

“文字讨好症”多指人们使用微信或其他社交软件时，常常用一些亲昵的词语来回复对方，表现自己是在积极地回复而非敷衍，更加照顾对方的情绪，使对方更加舒服。“文字讨好症”多发生于职场。“文字讨好症”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说话者和回复者的社交距离，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带给了人们社交压力，不可避免地增加了聊天成本，似乎也反映出使用者对自我价值的严重低估。

（一）文字“讨好症”的来源

“文字讨好症”源于2022年9月脱口秀演员杨蒙恩的一条微博动态：“你们有没有微信文字讨好症？比如我会把‘来了’改成‘来啦’，好给阅读者一种我欢快积极蹦蹦跳跳回答他的错觉。”自此以后，“文字讨好症”成了年轻人关注的热点问题。许多年轻人感同身受，纷纷表示自己也属于“文字讨好症”群体。

（二）文字“讨好症”的表现

在微信聊天中，形容一件事好笑，人们以前会使用“哈哈”来表达，而现在人们更多地常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者“哈哈哈哈哈头都要笑掉了”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再比如，现在人们回复消息时多使用“嗯嗯”“好滴”，将“嗯”“好”取而代之，拉近了与说话者的距离，增加了亲和力，并且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甚至带有讨好的意味。除了日常的社交生活外，职场里的“文字讨好症”也非常严重。比如领导让你加班，自己明明不情愿，但还是要装作很情愿的样子，甚至回复领导“好嘞”；当领导也有文字讨好症”时—— “这次的文件格式不对，下次注意哈”，作为员工，自然也要“文字讨好”一下—— “好滴领导，下次会注意”。

（三）“文字讨好症”的影响

“文字讨好症”的出现对我们的语言、生活甚至人格都出现了巨大的影响。大家在不知不觉地讨好时，就已经对语言造成了一些磨损，并且长期的“讨好”会让人们失去真诚与他人沟通的耐心，并且增加了沟通成本。

加重语言“通货膨胀”，使语言贬值。在使用语言时，其实潜移默化的就已经对语言造成了负面影响。当我们在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者“好滴，知道啦”回复时，已经造成了语言“通货膨胀”。很多词语经过人们不自觉地讨好，语义不断受到磨损，渐渐失去了自己原有的意义，再经过人们的大量使用，渐渐成为一种“讨好流行语”。人们不知道也并不在意这种“讨好式”的表达会对语言造成什么样影响。其实语言“通货膨胀”现象就出现在我们日常的交流中。

加重情绪内耗，抵触与人交流。在职场中，人们必须表现得对别人凡事有回应，或者刻意地表现得很好打交道的，可其实大家心里并不想那样。这就像我们在职场中戴了一副面具与人交流，回家后把面具摘掉却还是躲不过网络交流的“讨好”，长期如此，人会变得很割裂。因此，文字讨好症人造成了不必要的额外的情绪损耗，慢慢地，大家会抵触与人交流、与人沟通因为交流的大部分都是无用信息，都是那种铺垫、迂回的、表演出来的东西，真实的分享可能会越来越少，而正是因为没有这种真实分享，大家也就越来越不想交流了。

三、语言“通货膨胀”与“文字讨好症”

“文字讨好症”与语言“通货膨胀”有着紧密的联系。人们在不自觉“讨好”的过程中，使一些词语的语义受到了磨损，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所以“文字讨好症”是导致语言“通货膨胀”的必然原因，而语言“通货膨胀”是“文字讨好症”的表现形式。

（一）“文字讨好症”是导致语言“通货膨胀”的必然原因

语言“通货膨胀”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经过人们对词语潜移默化地而使用渐渐出现的。“文字讨好症”是导致语言的“通货膨胀”的必然原因。在生活中，因为社交的需要，人们往往使用语气词或词语叠加来表现自己的态度和情绪。也许对方所表达的内容你并不感兴趣，但出于尊重和礼貌，还是会使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表明自己不敷衍的态度，照顾对方的情绪，在一定程度或有或无地“讨好”了对方。然而，明明一个简洁的词语就可以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但是因为“交际原则”，人们不得不重复使用一些词语，这使得一些词语无形中失去了原有的语义，出现了语义磨损。大家在不自觉地“文字讨好”时，就已经造成了语言“通货膨胀”，经过人们长时间的大量、普遍地使用，语言“通货膨胀”现象越来越明显。因此，“文字讨好症”是造成语言“通货膨胀”的必然原因之一。

（二）“文字讨好症”是语言“通货膨胀”的表现形式

“文字讨好症”使得一些语言出现了“膨胀”，不管是在职场还是日常与朋友聊天中，都习惯使用前文所举例的一些词语，大量频繁地使用使得一些词语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变得“贬值”。一些词语明明是“阳春白雪”，但现在变成了“下里巴人”。通过对“文字讨好症”的研究分析，可以总结归纳出语言“通货膨胀”的类型，并且可以从语言的角度分析“文字讨好症”，因此“文字讨好症”是语言“通货膨胀”的表现形式。

以上文列举的语气词叠加为例，人们在现实中面对面与人交流时，也许并不会使用这样夸张、亲昵的语气词，但在互联网的社交过程中，却习惯使用这样的表达。

四、如何对待“文字讨好症”和语言“通货膨胀”

由“文字讨好症”造成的语言“通货膨胀”现象对人们的语言交流和表达造成了许多的负面影响。在社会快速发展，语言快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对待“文字讨好症”和语言“通货膨胀”现象的态度对语言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

（一）保持真诚，坚守原则

克服“文字讨好症”最重要的是保持真诚，不能为了讨好他人而失去自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大家要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和观点表达自己，建立真实的连接和沟通。在与他人交流时，要尊重对方的观点和感受，用善意和友好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意见。同时，避免使用过度的恭维或虚假的赞美来讨好他人。大家要了解自己的价值观和边界，不要为了迎合他人而放弃自己的观点或权益，要坚定地表达自己。

当我们与他人进行交际时，在理解他人的思想情感的同时，也要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传达自己的观点和理念。应该坚持自己的原则和价值观，不要随波逐流，避免为了迎合交际对象而失去自己的个性。

（二）正常看待，避免过度担心

语言“通货膨胀”现象带来了许多负面影响，许多人对此表示担心与忧虑。哲学家刘擎曾谈道：“言之凿凿可能显得铿锵有力，却因随意和轻率，也变得无足轻重而成过眼云烟。语言在‘通话膨胀’中不断贬值，妨碍了我们的倾听和表达，阻塞了有效而真诚的对话沟通。”[3]语言的通胀确实为语言发展、语言交流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但该现象能够长期存在是因为其适应了时代的需要。语言“通货膨胀”也具有一定的积极影响，在方便人们表达社交的同时，也纾解了人们的情绪。面对语言“通货膨胀”，我们不必太过担忧。语言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只要社会在发展，新事物不断出现，语言中的一般词汇也会随时发生变化。各种梗和各式新兴词语的走红，并不会妨碍人们对深度表达的追求与崇敬。真正有内涵和内容的表达依旧是闪闪发光的，不会被轻易淹没。语言既是沟通与交流的媒介，也是思维与情感的表达，它充满魅力和力量，我们要以包容的眼光来看待多样化的语言。

五、结语

“文字讨好症”并不代表有效沟通，当人们有意通过语气词和词语的叠加使言语“升温”，不是出于传递善意，而只是担心寥寥数语会给对方传递一种冷漠的态度，因此选择放低姿态，压抑自我，将文字中的情绪表达“精雕细琢”，在过度的遣词造句中，沟通的成本变得更加高昂，导致语言出现了“通货膨胀”现象，一些词语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开始“贬值”。而交际的双方在臃肿的语言中也渐渐失去了真诚和纯粹。“文字讨好症”并不是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签，有或没有，用或不用，其实并没有标准答案。只要你觉得在关系中是积极的、自在的，那么“讨不讨好”都有意义。

参考文献：

[1]岳永逸.语言的“通胀”与意义——纪念李安宅[J].读书，2020，（05）：76-84.

[2]黄启哲.动辄多字叠用，是“语义磨损”还是“语言通货膨胀”？[N].文汇报，2021-08-16（001）.

[3]高爽.当心“通话膨胀”导致的词义贬值[N].辽宁日报，2022-11-22.

作者简介：

陈梓萌，女，陕西咸阳人，延安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