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传奇——为什么救护车上有蛇杖标志
2024-07-23 00:00:00孙轶飞
百科知识 2024年13期
在2300多年前的战国时代，宋国国君宋康王做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位国君命人将一个装满动物血液的皮囊挂在高高的杆子上，随后他拈弓搭箭射穿了这个皮囊。一刹那间，鲜血从天洒落，宋康王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完成了“射天”的伟业，仿佛“天”已经死在了他的箭下。
不得不说，宋国是一个独特的国家。武王伐纣成功之后，周武王姬发分封天下诸侯，获得分封的大部分是姬姓族人，但他的继任者周成王为了商朝王室不至于绝嗣，封商纣王的兄长于商朝的旧都商丘建立宋国。如果把周朝比作一个庞大的家族，宋国看起来更像一个外来的客人，因此，宋国人的种种做法都显得格格不入，而宋康王射天的行为同样如此。
事实上，早在宋国人的祖先商人统治天下的时候，血液就被认为是无可替代的“神物”。历代商朝统治者都奉行一种极度野蛮的习俗—血祭。在商朝的祭祀仪式上，人和动物都有可能成为无辜的牺牲品，或许商朝统治者认为，只有利用这种鲜红的液体才能和神灵沟通。我们在“国君射天”的故事里也能看到，在遥远的过去，人们曾经认为血液之中蕴藏着神奇的魔力，甚至可以作为“天”的象征。
血液在文明中的印记
如果我们跨越文明的界限追溯“人类对血液的认知”，将找到比商朝更久远的关于血液的故事。在距今约1.8万年前，一位远古时代的画家在西班牙的一处洞穴里创作了一幅猛犸象的画像，这位画家还在猛犸象胸部中间的位置画了一个类似心脏的图形。可见，早在石器时代，人们就已经知道一旦用长矛刺穿猎物的胸部，鲜血就会喷涌而出，而生命也将渐渐消逝。这样的捕猎场景很容易给人留下“鲜血具有无穷魔力，甚至可以承载生命”的印象。
在古罗马，人们相信鲜血中蕴含着力量和勇气。古罗马有一项非常野蛮的习俗—角斗，人和人、人和动物在角斗场里互相残杀，而观众则津津有味地观看这血腥的场面。当角斗结束时，一些观众甚至会喝下死去的角斗士的血液，并认为这样就可以获得角斗士的力量。这样的行为不仅野蛮，而且毫无逻辑可言，如果这种方法真的有效，那岂不是也应该喝胜利者的血液？
古人早就认识到心脏和血液有直接关系。中国现存最早、影响最大的医书《黄帝内经》中记载：“心主身之血脉。”除了古代中华文明，其他很多文明也都认识到了与血液密切相关的心脏有多重要。在古埃及的神话中，人在死亡之后，神灵会称量其心脏，然后根据心脏的重量判断这个人的善恶，从而决定这个人在阴间是该享福，还是该赎罪。
可以说，血液在世界各地的人类文明中留下了属于它的独特印记。不过，古人为什么会觉得血液拥有无穷的魔力呢？这个问题是否有科学的解释呢？
著名人类学家詹姆斯·弗雷泽在其名著《金枝》中解释了巫术的一般规律，这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古人对血液的认知。弗雷泽认为，“相似定律”和“接触定律”在巫术中往往会同时出现。根据这两条定律，凡是跟人体接触过的东西都可以用来影响人，如果是人体的一部分，效果就更强烈，甚至具有魔力。对于古人来说，流血和死亡很容易在直观上建立起联系，所以血液被认为“具有魔力”也就毫不奇怪了。
在人类文明之中，“血液有魔力”的观念延续了很长时间，甚至直到今天还可以看到其遗存，比如，在一些网络奇幻小说中，血液也常被作者赋予特殊的功能和意义。同时，我们也应该清楚地认识到，所谓的神奇魔力其实只是一种巫术观念，正如弗雷泽所说：“巫师逻辑的两大‘原理’其实只不过是对‘联想’的两种不同的错误应用。”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必须知道“血液有魔力”绝对不是科学的观念，它是一种文化现象。
美杜莎之血与蛇杖的传说
在希腊神话中，戈尔贡三姐妹是三个可怕的女妖，其中美杜莎名气最大。传说美杜莎原本非常美丽，但是因为犯错惹恼了智慧女神雅典娜，被雅典娜变成了相貌丑陋的怪物。她双眼突出、满口獠牙，长着锋利的爪子，而且每一根头发都是一条毒蛇，任何人只要直视她的眼睛，就会变成石头。
神话中从来不缺少英雄，宙斯的儿子帕尔修斯下定决心要除掉美杜莎。然而，他应该怎样对付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呢？帕尔修斯的姐姐雅典娜和哥哥赫尔墨斯为他送上了锋利的剑、隐身帽、飞鞋以及装美杜莎头颅的口袋。另外，雅典娜还给了他一面可以反光的盾牌，帕尔修斯可以把盾牌当成镜子，通过镜子看着美杜莎就不会和她目光相对。帕尔修斯依靠哥哥、姐姐的法宝和自己的智慧，最终砍下了美杜莎的头颅。
美杜莎的故事和血液有什么关系呢？传说中，美杜莎左边身体里的血液是毒性极强的毒药，而她右边身体里的血液则能让人起死回生。在美杜莎死后，帕尔修斯将美杜莎之血献给了姐姐雅典娜。为了让美杜莎之血发挥更重要的作用，雅典娜将其送给了她的侄子—医疗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希腊神话中有很多神灵与医学有关，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对父子—阿波罗和阿斯克勒庇俄斯。说起阿波罗，大家一定不会感到陌生，他不仅是太阳神，还掌管诗歌、艺术、占卜和医学。和他的父亲宙斯一样，阿波罗也留下了很多风流韵事，他与凡人科洛尼斯的恋情让他有了医学方面的继承人。
阿波罗与科洛尼斯刚刚坠入爱河时，两人的感情十分甜蜜。然而，好景不长，科洛尼斯意识到，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神灵却可以永生，所以自己和阿波罗的感情不可能有圆满的结局。于是，她主动向阿波罗提出分手，这也使她成为了希腊神话中绝无仅有的、主动与神灵分手的凡人女子。然而，听到科洛尼斯的决定后，阿波罗非常愤怒，于是拿起弓箭恐吓科洛尼斯。暴怒之下的阿波罗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弓箭，失手杀死了科洛尼斯。犯下大错的阿波罗很快清醒过来，陷入了极度悔恨之中，正在此时，他发现科洛尼斯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还活着。于是，他为已经去世的科洛尼斯进行了剖腹产，并且成功救活了自己的儿子，将他称为阿斯克勒庇俄斯，意思是“剖腹得来的孩子”。
长大后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继承了父亲在医学方面的天赋，很快就成为著名的医生。有一次，他用木棍打死了一条蛇，结果发现另一条蛇叼来一株药草，并用这株药草救活了那条已经死去的蛇。这件事让阿斯克勒庇俄斯坚信，蛇是具有医疗能力的动物。在之后的行医生涯里，阿斯克勒庇俄斯总是随身带着一条蛇和一根手杖，随着时间的推移，蛇和手杖渐渐成为这位名医的标志。
阿斯克勒庇俄斯得到美杜莎之血，意味着最优秀的医生得到了最神奇的药物，可谓如虎添翼。然而，命运偏偏给他开了一个小玩笑。在一次意外之中，猎人奥利安受了致命伤，阿斯克勒庇俄斯看到他伤势严重，生命迹象极为微弱，不得不拿出美杜莎之血为其治疗。治疗效果非常理想，猎人奥利安奇迹般地复活了。然而，冥界的统治者哈迪斯对此非常不满，他认为如果医生可以将濒死之人复生，那么就不会再有人来到冥界，自己对冥界的统治也会被动摇，于是他恳请天神宙斯解决这件事。
宙斯听到这样的要求十分为难，但是他必须维护整个世界的秩序，所以不得不听取了哈迪斯的建议，降下了两道闪电，劈死了猎人奥利安和医生阿斯克勒庇俄斯。之后，奥利安升入天空中成为一个星座—猎户座（Orion）；阿斯克勒庇俄斯也成为了一个星座—蛇夫座（Ophiuchus，意思是“持蛇的人”），并被尊为医学之神。
如今，阿斯克勒庇俄斯常持的蛇杖已经成为医学的标志之一。在世界卫生组织的网站上、救护车上以及很多医科大学的校徽上，人们都会看到蛇杖标志，这一切都与一系列的希腊神话故事有关，也和血液有关。
正是因为阿波罗和阿斯克勒庇俄斯都是医学之神，所以古希腊版的《希波克拉底誓言》的第一句话是“谨在医学之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及天地之神面前为证……”，这份关于“医生对病人、对社会的责任及医生行为规范”的誓言见证了医学文化的传承。
从科学史上看，希波克拉底对医学最大的贡献就是让医学摆脱了“神灵”的影响，让医学走上了理性的道路，为什么他写下的誓言中还会提及神灵呢？这是因为古希腊人有把自己的祖先尊奉为神灵的传统，传说，希波克拉底就是医学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后代。
【责任编辑】张小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