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大革命时期农民解放运动的发展与毛泽东等中国共产党人对农民的政治动员密不可分。这一时期,毛泽东将马克思主义农民观与中国农民革命斗争实践紧密结合,创建了一套以保障农民权益、激励斗争情感、改造乡村传统和建立农民组织为主要内容的农民政治动员体系,使农民群体主动参与到国民革命的洪流中,并在动员农民与争取革命胜利之间建立起一种良性互动关系。坚持党的政治主体地位、培养农民的政治认同感、联合乡村传统实现政治目标等历史经验,对新时代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中的农民政治动员工作提供了重要的现实启示。
[关键词]农民政治动员;毛泽东;大革命时期;乡村振兴
[作者简介]何畏: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党委书记,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官心: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DOI]10.19377/j.cnki.43-1531/g0.2024.02.004
1848年法国革命失败后,马克思总结其经验指出,农民的革命意识一旦被唤醒,“无产阶级革命就会形成一种合唱,若没有这种合唱,它在一切农民国度中的独唱是不免要变成孤鸿哀鸣的”(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73.)。毛泽东早年在领导工人运动的过程中,尤其是在“二七惨案”和“五卅惨案”发生后,意识到农民阶级所蕴藏的巨大潜力。同时,深刻认识到工人阶级想要取得革命的胜利就不能“独唱”,并逐渐意识到无产阶级与农民阶级“合唱”所爆发出的巨大革命力量。考察毛泽东在大革命时期的农民动员工作,可以看出“政治动员”正是促成这场“合唱”的动力源泉。政治动员是一个利用人力资本为政治权威提供服务的过程(参见:詹姆斯·R·汤森,布兰特利·沃马克.中国政治[M].顾速,董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102.),它涉及政治动员的主体、客体、目标、手段等多个要素。在动员方式上,政治动员是一种外部动员(参见:高万芹.社会动员与政治动员:新乡贤参与乡村振兴的动力机制与内在逻辑.[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4):91.);在动员性质上,政治动员强调通过政治宣传、鼓动等手段发动和组织阶级群众实现某项政治目标。因此,“政治动员”这个概念更契合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动员农民群众的行为与过程。
习近平强调:“农村要发展,根本要靠亿万农民。”(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二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健全城乡发展一体化体制机制 让广大农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N].人民日报,2015-05-02(1).)农民是新时代乡村振兴的主体,发挥和提升农民的主体性是实现乡村振兴的必然要求。从历史维度看,在大革命时期农民运动的初始阶段,毛泽东将马克思主义农民观与中国社会具体实际紧密联系,并将组织和领导农民运动视为推进反帝反封建革命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内容。目前学术界针对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农村政治动员工作(参见:熊智鹏,吴仁明.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农村的政治动员及其对乡村振兴战略的启示[J].成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5):29.)、广东省的农民政治动员(参见:周利生.论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农民政治动员思想[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6):36.)等进行了相关研究,这些相关研究侧重对中国共产党或某个地区的农民政治动员工作进行分析,也有学者对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农民运动的政治动员工作(参见:白晓波.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开展农民运动政治动员的历史考察[J].毛泽东研究,2020(5):89.)进行研究,但主要侧重于历史史料的考察。综而观之,学术界缺乏对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农民政治动员的实践策略及现实启示方面整体、系统的研究。因此,本文从权益、情感、传统、组织四个维度来解读大革命时期毛泽东的农民政治动员策略,总结毛泽东农民政治动员的成功经验,以期为新时代乡村振兴农民政治动员工作提供行之有效的现实启示。
一 保障农民权益:满足农民对经济和文化教育权利的迫切需求
毛泽东在《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中指出:“假如我们对这些问题注意了,解决了,满足了群众的需要,我们就真正成了群众生活的组织者,群众就会真正围绕在我们的周围,热烈地拥护我们。”(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37.)满足农民权益,是动员农民奔赴国民革命的基本前提。大革命时期农民的权益诉求主要包括经济权利和文化教育权利。毛泽东赋予农民经济、文化教育权利的各项政策,对农民群众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经济上无法独立的农民,必然无法实现人身的解放。毛泽东在大革命时期就十分重视农民的土地问题,采取了减租减息的政策。在革命初期,农会引导农民作减租减息和取消苛捐杂税的经济斗争,如不准谷米出境、不准囤积居奇和抬高物价、要求减租减押等,都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例如,1925年7月,湖南韶山遭遇严重旱情,粮食几近绝收,农民迫切需要救援。为应对这一局势,毛泽东与当地党支部以及农会的中坚力量迅速召集会议,商讨策略以激励农民起来行动,施压地主开仓放粮。大地主成胥生不仅未予协助,反而积存食粮,囤积居奇。获悉这一计划的毛泽东立刻组织了数百农民武装力量,在夜色中快速赶往银田寺码头,并且成功拦截了成胥生企图暗中转移的粮食。在一番言辞交锋和对抗后,最终成胥生被迫答应公正分配粮食。这次斗争有效遏制了其他地主的非法活动,确保韶山农民度过了这场危机(参见:毛泽东传:第1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114.)。1926年7月,农会势力仍处于较弱的状态,地主阶级仍然采用加租加押“剥削从重”的做法;10月,农会势力大幅增强,农民纷纷反对加租加押,地主阶级也不敢再提出这种做法;11月,农民掌握了乡村政权,地主势力被彻底击溃,农民进一步宣传减租减押,“地主们亦在问减租办法”(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7.)。在大革命后期,农民运动形势高涨,农会势力增强,农民减租减息的斗争已经在各地农村深入开展。农会采取多种措施,包括分配土地、平均分配土地、清理田亩、插标占领等,以期达到“耕地农有”(黎永泰.毛泽东与大革命[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403.)的目标。经济斗争的胜利,保障了农民的生存权和发展权,农民的生活水平提升极大地激发了农民投身革命的热情和积极性。农民积极参与和支援北伐战争,抬担架、送给养、打探情报,为北伐战争的胜利推进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可以看出,农民经济权利的维护与农会的发展密不可分。
列宁在《新经济政策和政治教育委员会的任务》中强调:“文盲是处在政治之外的,必须先教他们识字。”(列宁.列宁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590.)中国农村教育十分落后,历来只有地主有文化,而农民作为社会最底层的群体,普遍缺失接受教育的机会。想要启发农民的政治意识,首先要教农民识字,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在大革命时期,毛泽东根据农民文化水平低下的现实状况,开展文化普及教育,教农民读书、识字、算术等。农民在具备一定的知识水平后,更加容易接受党所宣传的政治纲领。1923年,毛泽东在湖南创办农村补习教育社;1924年,毛泽东又在湘江学校设农村师范部,为农民培养专门的农村教师;1925年,毛泽东在家乡韶山利用祠堂、族校办农民夜学并担任教员。大革命期间,农民夜校受到了农民的热烈欢迎,被农民称之为自己的学校,它不仅提升了农民的文化素养,更提升了他们的民族自豪感、政治觉悟和社会责任感。除此之外,毛泽东还通过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加强农民教育,1924年到1927年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先后培养了700余名优秀农运干部(参见:张承良.马克思主义在广东的百年传播[J].岭南文史,2022(3):6.),他们下沉农村,将自己所学的知识传授给农民,带领广大农民投入革命洪流,使农民在提高文化素质的同时成为革命虔诚的拥护者。
二 激荡斗争情感:诉苦动员与政治宣传的有机结合
情感可以被看作运动动员的催化剂,革命运动参与者的热情和情绪关系着整个革命队伍的组织与建设。激发农民群众反抗压迫、追求民主与权益的革命热情,是毛泽东动员农民参与革命运动的重要前提。强大的政策吸引力、浓厚的社会斗争氛围,有效消除了潜藏在广大农民心中的恐惧和疑虑,逐步形成了其反对压迫的情感共鸣。毛泽东实行了诉苦动员与政治宣传两个维度的情感动员策略,在激发农民对残酷剥削与压迫的不满情绪的同时,给予农民对新生活的希望,调动了农民投身革命的积极性。
诉苦动员作为毛泽东情感动员的一种主要手段,在大革命时期的农民政治动员中被广泛运用,农民对地主阶级的不满情绪在毛泽东开展的诉苦动员中不断被具体化,并最终转化为推翻封建地主、打倒列强军阀的现实行动。1926年,毛泽东在其主编的《农民问题丛刊》中刊载了《土地与农民》一文,指出军阀割据的情况导致中国农民在帝国主义的压迫下处境越来越艰难,他们一再因军事灾难而流离失所(参见:中共党史参考资料(二)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G].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89.)。毛泽东倡导要深入农民群众,认为只有做穷苦农民的知心人,了解他们的疾苦,才能有效发动农民。他号召大批同志“立刻下了决心,向党里要到命令,跑到你那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乡村中间去,夏天晒着酷热的太阳,冬天冒着严寒的风雪,搀着农民的手,问他们痛苦些什么,问他们要些什么。从他们的痛苦与需要中,引导他们组织起来,引导他们向土豪劣绅争斗,引导他们与城市的工人、学生、中小商人合作建立起联合战线,引导他们参与反帝国主义反军阀的国民革命运动。”(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9.)1927年,毛泽东前往湘潭、湘乡、长沙等地,召集有经验的农民和农运工作人员,举行调研会,深入了解农民的日常生活状态,“仔细听他们的报告”(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2.),发表有关农民日常生活的文章,鼓励农民勇敢地表达自己的苦恼,倾听他们的心声。从农民那里听到的“许多奇事,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2.)农民中的贫农阶层“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0.),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资产,完全失去了赖以生存与发展的物质基础。毛泽东和农运干部从心理认同着手,倾听农民疾苦,挖掘苦难根源,同情农民遭遇,在感同身受中鼓励农民进行反抗,激发农民将对封建地主的仇恨转化为参与革命的强大动力。乡村朴素的“报恩与复仇”伦理观念使他们坚信只有打倒帝国主义、推翻封建地主统治,才能获得“翻身”的机会。
普及政治宣传作为毛泽东正向情感动员的手段,一方面打破了国民党右派的宣传,另一方面又向农民宣传正确的农运理论、路线、方针和政策,从而获得了农民的政治认同和支持。毛泽东在其主编的《政治周报》上登载了《革命派党员群起反对北京右派会议》《反对右派会议者遍于全国》等长篇综合报道,并开辟了《反攻》专栏,揭示国民党右派的丑恶心态和反动动机,被迷惑的农民群众看到了真相、认清了国民党右派的反动本质。因此,农民加深了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认同,坚定了参与农民运动的决心。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等文章中,借助马克思主义观点,深刻剖析封建阶级是中国革命的最大对象,而农民是他们压迫榨取的主要对象,封建军阀的财政“百分之九十都是直接间接从地主阶级驯制下之农民身上刮(编者注:原文为“括”)得来”(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9.),并探讨了如何确保农民在土地问题上得到利益。凭借这些正确的理论指导,毛泽东的宣传工作得以顺利开展。1925年,毛泽东返乡,借吊唁的机会向民众宣传“三民主义”。五卅运动发生后,湖南各地也纷纷成立了雪耻会。在湘潭西二区上七都雪耻会成立大会上,到场代表约六七十名,却吸引了三四百名群众围观。毛泽东在会上慷慨陈词,先是回顾了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对中国的入侵以及五卅运动对中国人民血的教训;接着宣传长沙、湘潭等地的反帝爱国运动正处于高潮,号召群众一同对抗外来侵略者。在与到场农民热烈交流后,他还散发了许多宣传单和小册子。与此同时,他还通过借助通俗易懂的革命标语、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等形式,积极营造革命氛围来影响和感染农民。“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4.)等政治口号在农村家喻户晓,深深扎根于农民意识之中。毛泽东还指导农协表演农民群众喜爱的文艺作品,如《五卅雪耻》《农民苦》等花鼓戏,并在文艺作品中穿插与革命内容有关的主题演讲,利用农民的同理心和共情力启发他们的政治觉悟,调动他们的情绪,激发他们的革命热情,鼓舞他们的斗争意志。
三 改造乡村传统:封建文化与农民新面貌的“破”与“立”
“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669.)乡村传统是禁锢中国农民最为沉重的思想枷锁,因此,破除封建旧文化、重建乡村新思想和新道德成为毛泽东农民政治动员的重要任务。毛泽东从乡村传统入手,破解农民由长期的封建文化桎梏所造成的奴化思维,引导农民确立无产阶级世界观,激发农民的政治觉悟与情感共鸣,从而调动广大农民参与国民大革命。
毛泽东领导的农村文化革命旨在推翻传统的家族权力和宗教信仰,以及男性的统治地位,同时也对社会的不良习俗和旧有的社会礼仪进行了批判,如禁止赌博、吸食鸦片等。迷信思想作为封建意识形态中最顽固的一部分,首当其冲成为主要批判对象。由于农民自身的局限性,如果一味批判迷信思想,毫无方法的宣传农会,只会引发农民的反感情绪,增加革命阻力。因此,毛泽东主张通过“引而不发,跃如也”(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3.)的方式破除迷信思想。他运用举例的方式向农民宣传破除“信八字望走好运,信风水望坟山贯气”(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3.)等迷信思想。他指出,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在今年几个月纷纷倒台,并不是因为厄运和坟山不贯气了;农民能够推翻封建地主和土豪劣绅,开始掌握乡村政权,也不是因为农村贫困农民的八字突然好转,坟山忽然都贯气了,而是农会的力量。毛泽东贴合农民注重实利的心理,循序渐进地对农民进行宣传教育,让农民明白农会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敬奉关圣帝君、观音大士不能够打倒土豪劣绅,从而启发农民主动放弃迷信思想,加入农会。农民加入农会后,逐渐从封建迷信思想的“救赎”和“解脱”中醒悟,以实际行动反对封建迷信,积极投身革命热潮。
除政权和神权外,族权、夫权以及乡村传统陋习犹如极大的绳索束缚着农民。在祠堂族长的绝对权威下,族长掌握着宗族共同财产;女子和穷人不能进入祠堂;宗族祠堂甚至对农民实行残酷的肉刑和死刑,如打屁股、沉潭、活埋等。根据农民的现实状况,毛泽东带领农会从没收宗族公共财产、打击宗族地主权力等方面推翻祠堂族长的族权。农会势力强盛之处,宗族族长和祠款经管人不敢再私自侵吞祠堂钱款和肆意压迫农民了;“女子和穷人不能进祠堂吃酒的老例,也被打破。”(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1.)农会满足了农民的基本生活诉求,维护了农民的政治权益,使农民认清阶级斗争的对象,从而摆脱宗族观念的控制。妇女不仅克服了传统宗族观念,而且从男尊女卑的传统伦理中解脱出来。随着妇女在农村地位的提高,她们跟着农会组织了乡村女界联合会,从根本上动摇了夫权在乡村传统社会中的地位。所有一切封建的思想和制度,都随着农会的普及、农民的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利的提升而动摇。农会禁止农村旧俗和社会恶习,如禁止鸦片、赌博;同时,禁止吃酒席,禁止购买南货、斋果送情等,这实则是农民采取的应对城市资本家剥削的自卫措施。此外,各地还有许多“小禁令”,如中元节禁止焚烧衣包,新年期间禁止贴“瑞签”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统名之曰农民诸禁。”(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8.)农民从乡村传统中解放出来,实现了封建文化到新文化、新思想、新道德的转换,农民面貌焕然一新,为革命发展注入了新鲜血液。
四 建立农民组织:以农民协会为主体的基层农村政权组织体系
“无产阶级在争取政权的斗争中,除了组织,没有别的武器。”(列宁.列宁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415.)显然,激发农民的革命热情、满足农民的利益需求是促使他们“投入”革命的必要策略,但要让广大农民群众“皈依”革命,组建农民组织并号召他们加入便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而这个组织就是以“农会”为中心的农民自治组织。尽可能保证各阶层农民获得农民组织的成员资格,并且经由基层有组织的政治活动扩大农民政治参与,这是毛泽东农民政治动员的一项宏伟目标。
1921年1月,毛泽东在写给蔡和森等人的信中指出,如果不能取得政权就不能发动革命、保护革命和完成革命(参见: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4.)。在指导农民运动的过程中,毛泽东充分肯定了农会的作用和优点,形成了较为完整的关于农会组织的理论,并以此指导农会发展壮大。农会是一个以贫农为主体的组织,它致力于帮助雇农、贫农、佃农、半自给自足农民、自耕农民和劳动者。到1926年底,湖南省37个县成立了农民协会,会员人数已达136万余人;至1927年初,湖南全省农会会员达300万人,能领导的群众达1000万人。湖南的农会中,富农占10%,中农占20%,贫雇农是农会的领导力量,占70%以上(参见: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0.)。在湘潭、湘乡、衡山等县,农会迅速成长为一个统一的乡村组织,它汇聚了大量贫苦农民,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共同的社会保障。因此,农民不再缺乏组织性和纪律性,并从分散落后的生活状态中剥离出来,形成了独立的政治力量,促进了农民运动的迅猛发展。在农民运动兴起和发展的地方,基层党团组织相继成立,妇女也跟着成立乡村女界联合会。一切反帝反军阀的力量都联合在一起,形成了以农会为主体的基层农村政权体系,使农会成为一个坚强的阶级组织和革命的民族组织,保证了农民投入革命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
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指出,农民协会不仅是农村革命统一战线的组织,而且取代了地主士绅和族长对农村的控制权,成为农村的政权组织。封建地主权力的瓦解,使农会成为唯一的政治实体,从而实现“一切权力归农会”(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农会之所以成为农村的新政权,就在于它推翻了地主武装,建立了农民武装。1927年1月,在湖南考察农民运动的过程中,毛泽东意识到了组建农民自卫武装的重要性。地主武装是旧时代政权的重要支柱,他们利用自己的武装力量(如团防局)控制着乡村地区,对农民实行残酷的剥削和压迫。大革命时期,农民一方面通过夺取和收缴团防局及地主的武装,组建农民“挨户团常备队”(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9.);另一方面,将农村青壮年组织起来,建立农民自己的武装力量——梭镖队。梭镖队作为一种“使一切土豪劣绅看了打颤的一种新起的武装力量”(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9.),在各县迅速普及,“如湘潭、衡山、醴陵、长沙等,七八万枝、五六万枝、三四万枝不等”(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9.),武装了百万农民。挨户团和梭镖队凝聚成强大的农民自卫武装力量,将地主、土豪劣绅的封建特权彻底推翻在地,捍卫了农民的政治权利,有力保障了农会作为农村政权组织的行政效能。
五 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农民政治动员策略的成效
经过政治动员,农民展现出极大的革命热情,为推动大革命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党的工农联盟和革命道路问题也取得一定进展。
其一,革命意识觉醒:农民阶级的革命意识被唤醒,他们成为中国革命的主力军。毛泽东对农民的政治动员提高了农民的政治认同和政治参与意识。通过诉苦动员,农民从情感和心理上对动员主体产生了归属感,开始接受党的政策、纲领和方针,并加入农民协会等组织;通过破除封建文化枷锁,农民明白了革命的前途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逐渐形成了符合革命发展的无产阶级世界观。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带领农运干部建立的农会作为基层农村政权组织,采取减租减息等举措维护了农民的经济权利,并且组建了足以对抗封建武装的农民自卫武装。农民自身力量不断发展壮大,革命热情高涨,自觉加入农民运动的洪流,成为革命的主要力量。农民阶级在国民大革命、抗日战争和人民解放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是无产阶级最坚实的同盟军,在整个革命历史中都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
其二,工农联盟初育:找到了农民作为中国革命的同盟军,工农联盟初步形成。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毛泽东深入探讨了各个阶层在经济上的地位,以及他们对革命斗争的态度。他强调,无产阶级是革命斗争的领导者,而农民阶级则是无产阶级最坚实的朋友。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五卅运动等工人运动的失败,使毛泽东将革命工作重点转移到发动农民群众上来。大革命时期,毛泽东深入农村开展农民政治动员,为北伐战争的胜利和开创革命新局面创造了有利条件。譬如,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党在领导省港大罢工时,积极发动农民,将农民组织起来,齐心协力帮助工人封锁海岸,这促进了工人与农民的合作,加强了工农联盟,极大地促进了工农联盟的初步形成与发展。毛泽东对农民的政治动员不仅推动了全国工农运动的蓬勃发展,而且壮大了革命势力,找到了无产阶级的同盟军——农民。
其三,革命道路初探:为开辟“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新道路奠定了基础。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十分重视农民势力和军事力量在中国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在政治动员广大农民群众的过程中,他强调建立农村革命政权和农民自卫武装的重要性。正是基于对农村和农民问题的深刻认识,毛泽东在大革命失败后才找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这条革命新道路,从而于山穷水尽之际挽救了中国革命。毛泽东在“八七会议”中明确指出,过去我们指责孙中山只作军事运动,而我们却只做群众运动不做军事运动(参见: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47.),这是导致大革命失败的主要原因。毛泽东根据蒋介石和唐生智都是依靠军事取得政权的例子,提出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重要思想。“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革命新道路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基础都是由这些思想和实践所构建的。
六 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农民政治动员策略的现实启示
为确保政治动员体系的良好运转,需要实现“自上而下”的组织领导和“自下而上”的政治认同,同时还需要通过动员手段实现党和农民之间的良性互动。
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在农民政治动员中所积累的宝贵经验,对新时代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中的农民政治动员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其一,自上而下:加强党组织作为政治主体的领导和动员功能。大革命时期农民政治动员保持着高度的革命性和政治性,这主要得益于各级党组织对农民的有效领导和动员,建立了农会、农民合作社等基层农民组织,使农民从宗族、地主等“共同体”中脱离出来。因此,在新时代乡村振兴的政治动员工作中,要坚持党管农村,完善农村基层党组织结构,加强党对农村基层组织的引导和动员。首先,应提升农村基层工作人员的能力与素养。针对现实需求及职责,根据“干什么学什么、缺什么补什么”(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405.)的基本原则,利用各种渠道和平台,以多样和灵活的方式进行深入的教育训练,增强其信仰理念,加深服务观念和社会意识,确保能够真正满足并维护广大农民的核心权益。其次,完善组织结构并且保持组织的稳定性。乡村振兴的发展,将会产生大量的新社会团体和群体,因此,农村的基层单位必须充分运用其领导地位和引导能力,联合各方力量如社区团体、民间机构等共同参与党的建设和乡村振兴工作。最后,应当重视评估,建立持久性的制度。要严格执行乡镇政府和村庄两个层级的负责人对于党的建设的管理权责,将推动乡村发展的策略融入乡镇党委书记和村庄支部负责人的年度绩效评价考量,并以此为参考标准决定领导干部的任用或调换,从而逐级传递压力,激励农村基层部门主动承担乡村振兴的责任,营造出一种“由上牵头,各级响应,层层实施”的有效运作模式。
其二,自下而上:通过保障权益和政治宣传教育培养政治认同感。政治认同感主要通过满足利益需求和政治宣传教育两种方式进行培养。首先,农民政治动员工作要与农民面临的种种现实问题相联系,只有解决了农民的生活困境,满足农民的根本利益要求,尊重农民在政治动员中的主体地位,才能使他们献身革命。其次,政治宣传教育可以帮助党获得农民稳定持续的理解与认同。大革命时期,毛泽东通过报纸杂志、标语口号、文艺作品等形式开展对农民的政治宣传教育,唤醒了他们的革命意识和阶级意识,增强了他们对革命的政治认同。因此,新时代乡村振兴的政治动员工作,必须维护农民的根本利益和基本权益,坚持农民的主体地位。合作社作为一种互助性经济组织,可以有效地保护农民的主体地位和发展权益,并将分散的农民组织起来,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利益空间,满足他们的实际需求(参见:赵晓峰,许珍珍.农民合作社发展与乡村振兴协同推进机制构建:理论逻辑与实践路径[J].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9(5):8.)。同时,要改进和革新农民政治动员的方式,利用新媒体和现代化技术,采取大众化、通俗化、形象化的宣传方式对农民进行政治动员。例如,可利用电视媒体、短视频App等平台发布贴近农民生活的小视频作品,描绘乡村振兴的美好图景;充分发挥乡村大喇叭“传声器”的作用,将党的思想政策传达给农民群众;由驻村干部、大学生村官以及新乡贤等组成宣讲团,走入千家万户,渗透田间地头,与农民面对面沟通,解答他们的疑惑,让他们感受到党的温暖,激发他们的热情,为乡村振兴注入强大的动力。
其三,良性互动:实行政治目标与乡村传统联合的政治动员手段。大革命时期,由于农民受封建思想和文化的禁锢,政治意识薄弱,容易被舆论蒙蔽双眼,对党有一定排斥心理。在这种背景下,毛泽东采取多种政治动员手段,搭建起党和农民互动的平台,有效降低了农民对政治动员的抵触和不安心理,保证了农民政治动员目标的实现。因此,在新时代乡村振兴的政治动员工作中,党要立党为民,扶持农民、“唤起”农民,使农民由响应党到热爱党,为实现党与农民的良性互动奠定基础(参见:周飞舟.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迈向“家国一体”的国家与农民关系[J].社会学研究,2021(6):20.)。新时代乡村振兴的政治目标是建设一个生活幸福、和谐有序、充满活力的乡村共同体社会。因此,需要持续改进由党组织主导的乡村传统治理结构。乡村的基层组织需要依据相关的法律法规来完善其指导下的村民自我管理的系统,创建优质的政治氛围及发展条件,确保各类型的自管团体能够合法且有效率的工作。农村基层党支部应该成为改革驱动力,适应时代的进步趋势,视解决民生问题和服务民众为各项任务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实践新的发展理念和城市化进程中的融合思想,强调推动经济发展,完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同时加强环境保护,寻求短期目标和长期规划之间的平衡,以此激活农村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按照当地实际需求和类别制定策略,重点放在集体财产体制改革、促进乡村产业发展、扩大合作社收入等方面,着眼于改造乡村设施、改善乡村居住环境、改善乡村自然环境方面做出实际行动,致力于绿色资源和经济效益的共同增长,增强农民在乡村振兴过程中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结 语
大革命时期,毛泽东注意到农民这一社会底层群体巨大的革命潜力,借助农民在农村社会中的特殊地位,从权益、情感、传统、组织四个维度开展政治动员,提高了农民的政治觉悟,使几千年来困囿于封建枷锁之中的乡村农民成为中国革命的同盟军,在革命斗争中贡献了重要力量。同时,广大投身革命的农民,又聚集群众资源推动了农村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变革。新形势下,中国乡村振兴事业虽然已经取得了显著进展,但也面临着更多复杂且多元化的挑战,需要更加积极有效地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因此,认真研究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农民政治动员策略,能够进一步提高乡村振兴战略中政治动员效率,更好地发挥政治动员作用,助力凝聚农民力量画出最大同心圆。
MAO Zedong’s Political Mobilization Strategy of Peasants and Its Practical Enlightenment during the Great Revolution
HE Wei,GUAN Xin
Abstract:During the Great Revolution,the development of the peasant liberation movement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political mobilization of peasants by Chinese Communists such as MAO Zedong. During this period,MAO closely integrated Marxist peasant theory with the practical struggles of Chinese peasant revolution. He established a political mobilization system for peasants focusing on safeguarding peasant rights,inspiring revolutionary fervor,transforming rural traditions,and building peasant organizations. These enabled the active participation of peasant masses into the torrent of national revolution,fostering a constructive interaction between mobilizing peasants and achieving revolutionary victories. The historical experience of adhering to the political subject statu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cultivating the political identity of peasants,and uniting rural traditions to achieve political goals provides important practical enlightenment for the political mobilization of peasants in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political mobilization of peasants;MAO Zedong;the Great Revolution;rural vitalization
About the author:HE Wei,Secretary of the Party Committee and professor of School of Marxism,Nan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specialist in the Sinicization of Marxism.GUAN Xin,doctoral candidate of the School of Marxism,Nan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
[基金项目]本文系全国高校思政课名师工作室(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项目(21SZJS32010287)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