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陈二隔老远就看见贾三扯着风筝搁那儿跑呢。陈二紧走几步把风筝举过头顶,风筝被送到天上,越升越高,一根线被绷得笔直。陈二拽了一下风筝线说:“贾三你还真有闲心。”贾三缓缓地拉着线没搭话。陈二说:“我是说你个老家伙咋放上这玩意儿了?”贾三抻着脖子一直盯着高高飘着的风筝,可心里却在想着小时候那些遥远的往事。
那时候放风筝真好。自己摇着风筝线轴在前面跑,后边跟了半个屯子的孩子。他的眼里只有风筝,而孩子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着天空。现在他放风筝是给自己看的,没了观众自然会影响到情绪。可他在陈二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他怕陈二笑话自己,所以只好很有兴致、面带笑容地看着陈二。他这些细微的心理变化完全被陈二看在眼里了。陈二也不说破,忽然把他的线轴一把抢过来嘻嘻笑了。贾三以为陈二要过过瘾呢,可稍一愣神发现陈二一撒手把线轴扔向了天空。
没人操控的风筝越飘越远,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老家伙,连个人也没有,你放给谁看?”不等贾三发话,陈二先训上贾三了。贾三支支吾吾地看着陈二,半天也没说句囫囵话。两人的影子投在由黄转绿的草地上,像木偶人一样呆板寂寞,又十分孤独。
陈二住在村子的后排,贾三住在前排,中间隔着一条路。两人本来是不对头的,可自从他们的儿子到城里打工以后,两个老家伙没人说话,心里空落落的,渐渐地也就摒弃前嫌了。陈二是夜猫子,贾三刚睡着,陈二的电话就过来了,不是约他明天去钓鱼,就是跟他回忆小时候偷瓜的事,这让贾三有些心烦。可烦归烦,要是有几天陈二不搭理他,贾三心里却不得劲儿。
他们没事经常凑在一起,又经常摆弄着手机。贾三说:“昨个儿我儿子来电话了,说老板对他挺好的,说他人实在能干,提拔他当带班小组长了。”陈二笑,笑过以后说:“我儿子也来电话了,说他刚被公司提拔当部门经理了,手下管着一百多号人呢。”贾三一脸藐视地看着陈二没说话。陈二说:“你敢瞧不起我儿子?”贾三说:“我不是瞧不起你儿子,是瞧不起你,你要吹牛也总得靠点谱吧。”接下来两人都笑了。其实他们的儿子都是出苦力的,别说当小组长和经理了,就是十天半月也难得给两个老家伙打个电话。
两个人手脚都挺利索的,也是在村里待腻了,便合计着种几亩西瓜。别人种西瓜都扣膜,他们嫌麻烦。陈二说:“不论什么玩意儿都是有季节的,你越季了那吃着肯定不行。”二人的西瓜也不上化肥,用的都是农家肥。他们不愿意糊弄人,是想让人吃上绿色食品。别人的西瓜一个都十几二十斤,他们的西瓜才五六斤。等他们的西瓜熟了,正赶上西瓜大量上市。陈二和贾三赶着驴车在那戳一上午,愣是没卖出几个西瓜。陈二只好手里捧着西瓜推销,他喊:“你们看,我这西瓜没扣膜也没上化肥,吃着放心。”但路过的人很多,也都睁着眼睛看,可大家对他们种的西瓜都没兴趣。
二人吆喝得累了,就在车上开两个西瓜吃。陈二看着无精打采的贾三说:“你说真话,咱这西瓜咋样?”贾三说:“当然好吃。”陈二说:“只要有你这话,咱这西瓜就算没白种。”
后来两人一商量,就把一车西瓜都给乡上的中心小学送去了。校长绕车看着他们的西瓜说:“哎呀,要说你们这年岁种西瓜不易,我应该把你们的西瓜买下,可你们的西瓜个头也忒小了。”陈二说:“校长你误会了,我们是送给孩子们吃的,不要钱。”校长满脸疑惑地看着陈二,又看看沉默不语的贾三,手一挥,招呼其他老师来搬西瓜。
天黑了,他们的驴车还有他们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噬了,村子比以往更加寂寞了,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作者简介】柴亚娟,女,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百花园》《北方文学》《小说月刊》《芒种》《海燕》《青岛文学》《小小说月刊》等刊,多篇微篇小说被《小说选刊》《作家文摘》转载。
责任编辑 梁乐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