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边城》里的湘西风景优美,如墨如画,淡然柔美,雨带着诗一样的翅膀飘落,朦朦胧胧,如烟如纱,缥缈若仙子,像极了我儿时落雨时故乡的景象。
沉静的节奏,雨缓缓地一直落下去,房檐雨滴窸窸窣窣,想要寻找什么似的,那答案在泥土里笑靥如花的野花上,在白杨树光溜溜灰朴如衣衫的肌肤上,在一只两只水鸭子脚蹼向后如小船桨的溯游中,在水岸边雨声里静默的屋子中。
浅淡的调子言说山野村落的秩序和风情。雨湿了土路,脚下湿滑,一脚一脚就给巷子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那些脚印串起了雨声,也串起了少年的远行梦。于是眺望并在心里丈量东边那座山与门前石墙的距离,好看的云雾,凝滞不走,遮掩了山上的杏树、稠李、槐树、蔡木,如画师在纸页上轻轻勾勒的一笔。
去村南的河边听水。夏日的雨声宏大得恣意飞扬,只有两岸块石垒砌的堤坝和河底冒出的石头激荡出或大或小的旋涡,急流翻滚,东流而去。
哪里拥挤来了这么多的水?父亲手指南沟、西南沟、西边的喇嘛沟等处。原来,故乡的每一条沟壑的溪水、小河都在夏雨的元气淋漓的挥洒中复活了、健壮了。大声地呼喊,悠然地低吟,尽情地弹拨,反复地演唱。如爷爷坐在火炕上捧着书,小桥流水一样地哼唱,像母亲夜里踏着缝纫机的嘤嘤嗡嗡声。河流一旦安稳平和下来,清澈明朗,那声音就离心里更近了,更容易落入心底。
夏雨刚刚落下的时刻,是一曲交响的前奏,一会儿,云厚雨密,大珠小珠落玉盘,铮铮作响,疾风骤雨宛如无数个箭矢,穿破云雾。
夏雨不都是这般豪放不羁,更多的时刻则呈现连绵的雨势,节奏的起起伏伏似乎跳跃雨的内心的思索。今天可能一整天都不急不慢地赶路,雨从西南面的尖山漫过来,漫过禾苗青青的田野,漫上柳梢头,房屋檐角淅淅沥沥,一串串的音符弥散村落。小燕子喜欢绵绵细雨,衔雨穿雾,向上飞翔,呢喃轻语,然后,一个俯冲,绕几个圈子,栖息在巷子上空的如画笔勾勒的电线上,又飞回檐下的燕窝。
雨敏锐感觉到了飞燕灵动的一瞬间,便放心地编织雨的繁密了。燕子从来巧语声,细雨相爱是常情。
连绵的雨不停地变换身姿,累了,便暂时停下来。云朵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流泻而出,雨走远了?没有,不知何时,天空云朵又严丝合缝了,雨点飞起来,飞起来,飞得厚密,急促,似乎慌慌张张的,仿佛生谁的气了,顽童一样。雨任性,真性情。
孩子边跑边向天空云朵撒气,说它变幻无常,一会儿雨,一会儿停,没有一个准信儿,像攀在树上看到的台子上的戏剧变脸。
雨落一片烟,长怀故园情。
(编辑 兔咪/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