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钟爱那些轻柔的事物

2024-07-20 00:00:00雪鱼
散文诗(青年版) 2024年5期
关键词:词语

春夜喜雨

星星散落在河面上

静静守候一条村庄的灯火

月亮躺在老井底

慵懒地等待清晨的首个打水人

用铁桶将它捞起

我们沉睡之后

母亲菜园子里的兰豆苗

悄悄爬进春天

她轻轻蘸取细雨

写下了初春的第一首情诗

我钟爱那些轻柔的事物

在人群中

遇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们彼此寒暄

却始终没有记起彼此的名字

漫步海边

捡起一个坚硬的海螺贝壳

放到自己耳边

反复聆听

一段来自遥远海域的涛声

牵一头水牛穿过田野

中间停下来

水牛自由咀嚼草叶间的宁静

你坐在田埂上

眺望空无一物的远方

与一枝月季遥相对视

抚风,听雨,发呆

于某个傍晚独坐西江码头

看一艘货船

载满夕阳余晖缓缓向东流去

月亮

她总会千里迢迢赶来

悬于高空

或沉入沟渠

有时,也轻轻降落

挂在没有叶子的柿子树上

散布于四周若隐若现的黑

不断吞噬

每一缕人间的愁丝

抬头或低头

你总能找到这落入人间

唯一的明月

那些穿过黑暗的思愁

都会经过她

向人间洒下一层薄薄的光

秋辞

夏天向西山交出全部绿色

龙华寺的浅黄

悄悄往前进村方向移动

在村口,老人们向游人兜售

成熟的野果,蔬菜

以及他们人生故事的结局部分

前进村有许多曲折的小道

连接着不同故事的开头与结局

我曾经在那里

反复与陌生人练习告别的措辞

我等待某个凉爽的秋夜

自己能够

彻底学会与夏天道别

穿过激流去爱你

穿过这漆黑浓密的丛林

我们路过每一个

毫不起眼的日子

彼此紧密依偎在一起

温柔从每一个日子的根部生长

我意识到那些

在森林迷失已久的人

已逐渐回到原点重新整装待发

一个心中安装了永动装置的人

又何惧负重与险阻

攀雪峰,越平原,深入峡谷

我在明月之下

趟过一条汹涌澎湃的激流去爱你

遇龙河

青绿坚硬挺拔

小青山在薄雾中柔软下来

富里桥上早有新鲜的光阴走过

众多曲折的故事

选择在这里埋下伏笔

黄昏时分

遇龙河拖着远处的青山归来

慢慢坐下来的天空

泼下淡墨

田野上,年轻姑娘不知衣衫染了色

炊烟盘旋,民居安然

更远处仍有连绵不断的人群涌来

没有人会知道

一条眉清目秀的遇龙河

究竟隐藏了

多少人跌宕起伏的人生

空山

百里清风不足以祛尘

潦草的星辰

描不出扎实精细的誓言

对月举杯,吞下排山倒海的念念不忘

置身空山流放执念

安抚那些蓄谋已久的失之交臂

悬崖上的寺庙早已装满

人间万种悲欢

再也无法装下多一个人的哀愁

火星塘66号

这里是太阳和月亮的住处

爱如此隐秘

爱的光芒却铺满大地

一个盛放温暖的地方

一定还摆放着

画笔,纸,新鲜采摘的野果与鲜花

太阳离家的时候

一个大月亮和两个小月亮

会打开自己的灯

站在大门口,照着他走一段路

一个盛满光亮的地方

一定还蕴藏有神圣的孕育和新生

春天,时光的母鸽

在那孵化出三个婴儿期的太阳

车过浔州

整个大局是,秋天急剧撤退

一部粗制滥造的电影正在紧急撤档

这个季节,尚有物种吐出新芽

有某位老父亲

酣睡在工地的水泥板上

忙碌的星辰也会疲倦

凌晨两点

把照明的任务交给街灯

西北风与冰镇啤酒

灌入体内

宵夜摊的老板娘打起了寒颤

我意识到,生活正不断把责任推往肩膀

整个大局是:青春随风,向南奔逝

芳华

青春是一碗沙

还是一碗绿豆沙

钟青青和我都不太关心

春花与秋月

彼此遥望的距离

恰好够我们并肩盘腿而坐

那时,夏天总是太热

热到我们的汗水只够喂食

田径场的一条跑道

那时,冬天总是太冷

冷到你我的体温只够温暖

一枚吐芽的新月

大龙湖奇遇

我的闯入

无非是用一种空去填补另一种

两种空的交融

在这里,产生了薄薄的禅意

我踩在一块钟乳石上

以一颗渺小之轻

去触抵一片宏伟之重

仿若一粒尘埃

轻轻扬起后

降落在环宇之殿

我走近时

时间的水滴

仍保持赤裸洁白之身

从虚无到水汽

从某种高处向悲悯低处流动

尚未被人间触碰

它们似乎追踪探寻着

某一种痴与嗔

欣然为前来问路的人

托举一个个纯洁的菩提

我在黑夜寻找一个词语

我寻找一个词语

一个词语,携带漆黑的基因

他外表朴素

适合描绘一切平静的事物

我寻找一个词语

一个词语,出生时就刻有

命运的胎记

他语气很轻

对一切争论保持足够的克制

我寻找一个词语

一个词语,不习惯抛头露面

他平易近人

愿意打开心房

迎接每一位陌生人

我在黑夜寻找一个词语

他是黑夜的子嗣

我将携带他走向黎明

并指着朝阳告诉他:

看,那是你的母亲

美好事物

风雨兼程的旅途

副驾驶座上,有自己喜欢的人

南流江渡口遇到的陌生人

彼此微笑点头

这辈子,我们只见一面

漫天星辰被群峰

捧在掌中

我在窗台摊开了《草房子》

十八岁的你

八十岁的你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很多年

如果你在心底

坚持喜欢一个人很多年

无论相隔刀山火海

抑或万丈悬崖

总有一天要亲自告诉她

或许在一场怀旧电影之后

或许在一段冒险旅程之前

然后在一个寂静的

冬季的午后

开始慢慢忘记她

直至来年春天

河溪化冻,春暖花开

温暖的阳光

投到了另一片草原上

象形文字

大地上撒满了

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

荒草,顽石,烟波

负重拉犁的老牛

破土而出的春种

高压线上突然起飞的麻雀

玉米地中

时而抽身抬头的祖父……

我曾戴着小斗笠走在

故乡的田野上

用稚嫩的眼睛撷取

这些灵动柔软的文字

经过二十年风雨的刷洗

每一个文字

都已楔进了我的沉静之中

被铸成一把把

削铁如泥、披荆斩棘的板斧利剑

起风了

春日未长满,夏季未发芽

日暮黄昏的丽水码头

有落叶泛黄,有客船离岸

搁在我们故事结局的木棉树下

再次起风了

那些飘散天涯的温言软语

今夜,是否顺风回流

重新落到我们并排依偎的长椅上

关于厚重辽阔的承诺

一日不算近,十场春风未能送至

关于清纯简朴的爱情

十年不算远,一次想念便可抵达

青石鱼

他从宋朝游来

在古老的青石巷

游了一千年

他默默游过人潮人海

游过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游过一个人的爱恨情仇

要承受多少

铭心刻骨的阵痛

才能渡他执著追寻至此

又是什么样的爱

足够让他

这般痴痴地等待百世

今天开始

我决定替他

游历剩下的一千年

我是一座等待荒芜的岛屿

只有飞翔的野草

才能真正抵达天涯吧

它们伸张翅膀

穿越广褒的旷野

勇敢地提起大地奔赴远方

我向往那种毫无顾虑

一气呵成的追寻

在森林尽头那兀立的山峰

为一部长篇小说

布置一片崭新的天空

置身于人生

浩浩荡荡的时光洪流中

我是一座等待荒芜的岛屿

潮涌而至的爱恨情仇

终将散落无边的海角

我们或许需要一次朝向低处的飞翔

那些败萎的事物

再次开启它们的随波逐流之旅

枯叶一张又一张

驳落,堆叠我们不可追忆的往事

一些等待沉寂的情绪

漫无目的地溢出

涌往通向体外的河流

这个擅长弹奏冷色调的季节

一切低飞,仿佛都如此理所当然

相比搏击长空

或许,我们备受重力作用的一生

更需一份踏遍万水千山的长途邀约

更需一次朝向

大地低处,奋力飞翔的归途承诺

白马岭头谷塘边

也许没有更遥远的航道需要飞翔了

凌风南落,抖动满身风尘

一些被驱赶久远的事物重回白马岭头

清浅的谷塘水面已布置好少时的云月

客居这异地他乡,寒冬将近

请赠我一个儿时的小卖部

——内置火盆一只,围拢闲人八九

简陋老式的木质货架上

陈列好葵花,豆饼,花生,桂林三花

以及尘封二十余载的陈年时光

沿一株玫瑰带刺的部分探索

初春的流云中

把一场柔弱细雨注入她

情感的海洋,使那龟裂的年华

再次潮湿茂盛

去探索她吧

深入盛夏的田野探索她

探索一株玫瑰带刺的部分

直到抵达那些

簇拥你前进的花瓣

深秋的星空下

把一片孤远的沙漠引进

她灵魂的漏斗

让每一粒粗糙的时光

重新圆润饱满

去追随她吧

沿着寒冬的枝头追随她

追随一只白鹇阴影的一面

直至找到

那束照亮你心灵的光源

八月的孩子

八月的孩子

会从天空的洞穴中

找到春天的背影

会从月亮唯一的瞳孔中

找到自己的母亲

八月的孩子

会从一本书走向另一本书

会坐在某一片文字的沙滩上

向辽阔的大海

提出一个又一个尚待解答的问题

八月的孩子

会从茫茫的人海中走向你

在海边,在山间

或在低矮的天空下

向你投递一份

他对这个人间的全部信任

八月的孩子

也会一下子接受

这个不完整的世界

一夜之间

匆匆长大成人

然后,一夜之间

白发苍苍老去

晚睡的人

受惊的秋风掀开夜幕

人民西路

一些晚睡的人被惊动

一盏路灯深夜出行

试图从密集的离合悲欢中

探寻秋天的最后去向

一个失眠之人

在某张紫荆树叶嶙峋的背面

寻找故事的脉络走向

每一片秋叶

都隐藏着故事的主线

我无法确定任意两片秋叶

是否可以重复

临摹一个相同的结局

后记:我们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

时间在我们体内不断积累

于我们狭窄的肉身形成河流,草原,戈壁

以及陡峭的悬崖

我们在这些事物上恋爱,旅行,思考

并于短暂的相遇后击掌,道别,化为尘埃。

——雪鱼:《我们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节选)

我们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

我第一次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如波涛般向胸口涌来,久久未能平息。我提起笔,写下《我们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这首诗时,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在了一条不断通往自己心灵秘境的道路上。

一路上,我看到七八岁的自己独自坐在开满荷花的池塘边发呆,初夏在每一张摇动的荷叶身上涂满鲜艳的绿色;我看到十一二岁的自己奔跑在金黄的田野间,金子般的稻穗簇拥着朝阳延伸到天边:我看到二十一岁的自己踩着自行车穿梭在冰冷的夜雨中,街道尽头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明天……

路途越走越远,我看到每一个走失的自己或未来的自己,不断从远方匆匆赶来,又匆匆消失在远方。他们像一群熟悉的陌生人,平静而真诚地袒露着自己:或兴奋,或低沉,或坎坷,或幸福,他们与我擦肩而过,却又时刻与我一路同行。

如今,我再次向自己提问:我们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

我将在通往自己心灵秘境的道路上遇到的每一个自己,用稚嫩生涩的文字写下来后,我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初步的答案。

最后,衷心感谢《散文诗》杂志对我这些稚嫩文字的包容和支持,深深感谢《散文诗》杂志正在为每一个奔跑在风雨中的我撑开一把足以遮风挡雨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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