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赵
他是鲁迅倡导的新兴木刻运动的健将,在鲁迅的追思会上亲手刻下鲁迅的遗容;他是聂耳的同辈圈内好友,聂耳魂断日本时,是他写的悼亡诗;他是左联的后起之秀,也是抗战宣传的积极分子,之后又在香港团结被迫害而逃亡的文艺工作者……
“持刀舞墨,敢能跃马长城。穿云破浪,壮岁重生。”他就是中国新版画运动的开拓者之一、杰出的木刻家——黄新波。
积极抗日救亡
1916年1月19日,黄新波出生于广东台山一个华侨家庭,本名黄裕祥。黄新波的祖父是给人看病开药的中医,因收入微薄,难以养家,遂与黄新波的父亲黄仁政前往印尼谋生。无奈在印尼也无法靠行医生存,他们只好转去香港,与人合做猪油生意。
1919年,年仅三岁的黄新波跟着母亲到香港,和父亲、祖父团聚。1923年,黄新波进入学塾读书。他自小乐于助人,爱打抱不平。同时,他显露出绘画天赋,常用纸张和炭笔把家人的照片临摹得惟妙惟肖,亲友们都赞他为神童。
1928年,黄新波同两个妹妹一起随母亲返回家乡台山,完成小学教育,两年后升入台山县立第一中学(简称“台中”)。台中不但有社团,还有学生自治会编辑出版的《台中半月刊》,刊发教师、学生和校友的文章。黄新波创作了大量诗歌和杂文,积极投稿。
学校拥有一批积极抗日的爱国教师。其中,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何干之和语文老师朱伯濂对黄新波影响最大。在老师的鼓励下,他不满足于“纸上谈兵”,与陈秋焕、梅景钿等同学组织了一支“台中学生宣传队”,到斗山、都斛地区进行宣传活动。这些师生的抗日活动令当局坐立不安。1932年上半年,学校迫于压力,解聘了何干之和朱伯濂,下半年又发出通缉令追捕学生。不久,黄新波和陈秋焕、梅景钿等一批学生就被秘密开除了。
这群十六七岁的少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勇敢。被赶出校园的黄新波与其他进步同学创办刊物《火线上》,继续从事文艺宣传活动。与此同时,他开始以“一工”“新波”为笔名发表进步文学作品。随着《火线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黄新波与同学们引起了当局的注意并被通缉,只能逃亡香港。
多年后黄新波回忆起这段少年时光,不由得感慨道:“我受到的正规教育,只到初中二年级。日后谋生、工作的才干完全是社会、生活给我的。”
1933年春,黄新波结识了从上海回来的老乡林基路和林焕平。在他们的描述中,上海是先进活跃的“文化大都会”。黄新波听得心潮澎湃,便从堂叔那儿要到了一笔旅费,与八个同学一起奔赴上海。
众人在上海法租界万宜坊租下一个大房间当集体宿舍。没有床,大家都睡在地板上。通过林基路介绍,他们加入了上海反帝大同盟,写标语、发传单、挂红旗、参加示威游行,没日没夜地从事抗日救亡工作。此外,在林焕平的介绍下,黄新波还参加了蒲风组织的新诗歌会。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黄新波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亚学艺传习所的招生广告,被其言辞间的热情感召,毅然报了名。新亚学艺传习所是由中国左翼文化总同盟主办的一所学校。黄新波加入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和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都隶属总同盟。
经济困难的黄新波向传习所申请了分期付学费。本来他计划去读诗歌小说班,后来转到了绘画木刻系,教木刻画的老师是许幸之、陈烟桥和郑野夫,他们都是左翼美术家联盟成员。
早在初中时期,黄新波就看过上海现代书局出版的《现代》杂志中的《现代中国木刻选》专辑,一度对木刻产生了兴味。最初他以为这种强烈的黑白对比的线条是用笔画的,还饶有兴趣地以笔作刀模仿过一两张。他也听说过“新木刻艺术”,这一概念在20世纪30年代初由鲁迅首次提出,彼时仍在萌芽阶段,很多美术学院还没开设木刻课程。
遗憾的是开课才两个多月,传习所就由于政治原因被迫解散了。不过黄新波深刻领悟了左翼美术家联盟行动纲领中的“以绘画的武器,积极促进社会革命”。他所向往的本就不是西方世界高高在上的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宫廷美术,因此十分认同“美术家不能离开无产阶级而超然独立,新兴美术运动也不能离开新兴的阶级革命运动而独自发展”之理念。
据黄新波自述,直到1934年春,他才算正式学起木刻。尽管求学遇阻,但令黄新波振奋的是,他不仅找到了组织,更遇到了鲁迅这位给他指出光明之路并影响他一生的前辈。
“这青年刻得细致,很有希望”
黄新波下定决心选择木刻,源于鲁迅的推介。1933年12月,在上海举办的“俄法书籍插画展览会”上,十七岁的黄新波第一次见到了五十二岁的鲁迅。
这个展览的策展人是鲁迅与他的日本好友内山完造,共展出版画五十幅,鲁迅亲赴会场与观众见面。尽管精神偶像就站在眼前,神态庄重严肃,又是那样淳厚朴实,但黄新波没敢上去主动介绍自己。
不久后的一天,黄新波到虹口内山书店看书,碰巧见到鲁迅和内山完造正坐在桌边谈话。他鼓足勇气上前自我介绍。没想到鲁迅一点架子也没有,跟他谈论木刻创作,鼓励他坚持下去。
黄新波喜出望外,认准鲁迅这个“大先生”,燃起了无限的创作热情。木刻在当时是一种新兴的艺术,为大师之流所不屑,可是鲁迅“从一开始就很关心木刻创作,他是这一新兴艺术的倡导者。他不仅搜集、介绍外国有名的版画(包括木刻),而且出资印刷、出版外国进步的版画集”。此外,他还积极组织版画展览会、木刻讲习班等,切切实实做了大量工作。
1931年,鲁迅曾在位于上海长春路的日本语学校举办过为期六天的木刻讲习会,请日本美术老师内山嘉吉主讲木刻知识和技法。后来内山嘉吉在日本《日中》杂志上发表回忆文章,说虽然他不懂中文,但从鲁迅翻译用的时间来看,远比他的讲解详细,尤其是在分析名作技法时,更是滔滔不绝,可见鲁迅对版画知识颇有研究。
鲁迅对黄新波说:“木刻也是绘画,所不同的,它用的不是笔和纸,不过是用几把刀在木板上把画刻出来罢了。因为木刻究竟是绘画,所以要先学好素描……定要练好素描的基础功夫,要懂得光,懂得黑白、明暗,也要懂得人体结构。倘要做到这一层,最好是更仔细地观察实状、实物,研究人物动作。只看见过还不够,还要在心里记住的……作者必要天天到外面去或者作室内速写才有进步。到外边去画速写,是最有益的。”
多次聆听鲁迅教诲后,黄新波灵感犹如泉涌,一边创作新作,一边整理旧作。他将包括处女作《夜饮》在内的五十多幅作品全部寄给了鲁迅,请求批评指正。
1934年春,黄新波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进修绘画。美专同学张望介绍黄新波加入了MK木刻研究社。他们利用课余时间深入贫民区,将工人的形象刻成作品,又手拓复印为传单,散发到工人中间去。这些活动引起了特务的注意,研究社5月即被解散,社员周金海、陈葆真等被捕。黄新波只好搬到一位同乡那里暂住避难。
黄新波没有气馁,又与同学刘岘一同创办了“无名木刻社”(后易名为“未名木刻社”)。他们打算手拓编印出版一本《无名木刻集》。鲁迅看到画稿后,不仅慷慨资助,使木刻手拓集顺利出版,而且为之作序推介。序言寥寥百余字,字字铿锵有力:
用几柄雕刀,一块木版,制成许多艺术品,传布与大众中者,是现代的木刻。木刻是中国所固有的,而久被埋没在地下了。现在要复兴,但是充满着新的生命。新的木刻是刚健,分明,是新的青年的艺术,是好的大众的艺术。这些作品,当然只不过一点萌芽,然而要有茂林嘉卉,却非先有这萌芽不可。这是极值得记念的。
同年6月,作为《木刻纪程》一书的编辑兼出版人,鲁迅将黄新波的习作《推》也收编了进去,给年轻的画家以极大的激励。该书共收入八位青年木刻家的作品合计二十四幅,是中国新木刻运动的第一部选集。出版后,鲁迅寄了一册给俄国著名评论家爱丁格尔,爱丁格尔在回信中对黄新波大加赞赏,认为他是“有希望的”木刻家。
鲁迅人脉广,他还向“奴隶社”的叶紫和萧军推荐了黄新波,想由黄新波替两人的新作《丰收》和《八月的乡村》设计封面及插图,同时又送去购买木板的钱。后来,黄新波听叶紫讲,鲁迅对他所画插图的评价是:“这青年刻得细致,很有希望。”
在日本痛别聂耳
1935年初,给黄新波提供住宿的同学要去日本留学,黄新波只能再找愿意收留他的室友。这时,他认识了由缅甸来上海求学的林蒂。林蒂家境富裕,为人慷慨,不但邀请黄新波搬来与自己同住,还提议一起去日本留学。就这样,在林蒂的帮助下,黄新波等人在5月一起到了东京。
黄新波一边学日语,一边在狭小的房间里埋头做木刻,生活全靠朋友资助。几个月后,他就完成了几十幅作品:《荒》《集团的十字架》《打击侵略者》《为民族生存而战》……在异国他乡,黄新波心心念念的还是祖国和人民。
在日本,黄新波还结识了一批新朋友:林林、杜宣、任白戈、宋之光以及同乡李云扬夫妇等。他们积极参加留日学生和中国左联东京分盟的各种活动,年轻有为的黄新波还主持了中国美术家联盟东京分盟工作。
不久,聂耳来到东京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黄新波耳中,大家在神保町一间茶店楼上为聂耳接风。当年在上海木刻艺术新兴的环境中,聂耳创作的《打桩歌》等歌曲深刻地启发了包括黄新波在内的青年艺术家,那就是艺术家只有了解并立足于社会现实才能引起受众的共鸣。他们还曾一起参加爱国运动。
在接风宴上,聂耳边说边唱边拉琴,介绍了中国新音乐的发展情况,一群好友在异国他乡享受了久违的重逢之喜。
暑假期间,聂耳同日本音乐界朋友相约到神奈川鹄沼海边去游玩。7月3日出发时他对黄新波等人说:“两周后,我就从鹄沼回到你们这里来!”说完就匆忙将乐器和小皮箱搬上车离去了。
7月17日,就在原定归期的前一天,聂耳在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闻讯的众人痛心不已。聂耳比黄新波年长四岁,去世时年仅二十三岁。在为聂耳出版的纪念集中,黄新波负责写悼文《致亡友》:
门前的浪涛一阵阵地澎湃,澎湃,像直泼入我的心坎里,千万利刃似的宰割着啊!朋友!永别了,无情的浪涛把尔卷去,这人间尔是悠远地隔开了!
死——人生的归结,这是谁也免不了的,用不着什么恐惧和悲叹;可是在这血火交融的时代里,不毁于敌人的枪弹下,而静静地沉没在波涛之中,任何人也当含恨千秋!假如玄学者说,有所谓“灵魂”,那么尔的灵魂一定凄鸣于颤荡的绿波,凄鸣于渺茫的天际!
他还发挥专长,刻了一幅《聂耳像》作为纪念集的封面。画像中,聂耳手抱六弦琴,背景则是炮火中的祖国。
归国送别“大先生”
1936年,二十岁的黄新波经香港回到上海。他费尽周折在上海文璧小学谋了份当教员的工作。一开始,学校就讲清楚不发工资,只管吃住。不久,学校连伙食也维持不住了。他只能转往上海救国会的进化学校教书,晚上还要再打一份工,去工人夜校授课。
尽管日班夜班连轴转,黄新波依旧没有放弃木刻。一回到上海,他便马不停蹄与木刻家力群、陈烟桥、郑野夫、江丰、曹白、林夫等一起筹备“第二届全国木刻流动展”。几个穷小子在上海文化界发起募捐,邹韬奋、叶圣陶、郑振铎等前辈纷纷慷慨解囊,光鲁迅一人就捐了二十元。
当时的广东由军阀陈济棠治理,社会气氛相对宽松,所以他们选择广州作为展览的第一站。7月,展览在广东省立图书馆开幕,展品五百九十件;8月,巡回至杭州;10月,移展于上海八仙桥青年会九楼。
10月8日,黄新波在青年会展览现场再次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大先生”鲁迅。鲁迅与黄新波、曹白、白危、陈烟桥等青年木刻家整整进行了两个小时的座谈,丝毫不见病容。
事实上,鲁迅的肩部和肋骨在1月就出现了剧痛。5月15日,鲁迅胃疾发作,高烧不退。6月,身体略有好转,鲁迅自己及身边的人都以为“病好了”。就在与黄新波重逢的十几天后,鲁迅的病情突然加重,10月19日即逝世。
精神导师的骤然离世令黄新波悲痛不已。作为治丧委员会的一员,他满怀敬意刻下了一幅《鲁迅先生遗容》,成为中国版画史上的经典之作。在这个作品中,可以看到黄新波用刀的果断,配得上鲁迅刀笔江湖的伟大一生。
1937年4月,黄新波出版了第一部个人画集《路碑》。他在自序中写道∶“一见到中外的木刻,我就想起鲁迅先生。导师逝去,我们的责任也更重大起来了!”在鲁迅精神的引领下,黄新波此后不管遭遇顺境还是逆境,始终不卑不亢、平和谦逊。
开启记者生涯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黄新波经香港抵达粤东,加入抗战宣传的大部队,在广州《救亡日报》任特约通讯员,并于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8年7月,正处于第二次国共合作的高潮阶段。国民党广东地区最高司令长官余汉谋对国共团结抗日持开明态度,派其亲信李煦寰领导第四战区政治部,而隶属政治部的第三厅第三组都由抗日进步人士任职。组长尚仲衣、中校叶兆南、上尉梁有文都是国民党中的抗日积极分子,而少校石辟澜和上尉黄新波则为中共党员。
除了黄新波,第三组的组员还有作家司马文森(原名林曦)、画家郁风、青年木刻家梁永泰等,组里的文员章道非后来还成了黄新波的妻子。章道非与黄新波同年出生,浙江人。1940年,两人在广西柳州结婚,婚后育有两个女儿黄元和黄郁文。
黄新波所在的第三组即宣传组,任务是“办理宣传工作,除转颁军委会政治部的宣传文告,宣传要点,文字艺术宣传品,对敌日语宣传标语及通行证外,并领导政治大队、驻地抗日团队,进行绘写标语漫画,举行演讲、歌咏、戏剧活动”。他与司马文森一起合编机关报《小战报》,以大众化、文艺化为主,加强政治影响。但好景不长,黄新波等人遭到国民党反共势力的忌惮,不得不接受“遣散”。
1939年,黄新波转移到桂林,成为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战协会主持人之一。在桂林的三年,是黄新波版画创作的高峰期。他一生共有六百多件版画作品,而在桂林创作的多达二百余件。
现实生活的历练让黄新波深切地感受到,真正的艺术意在掀起人的智慧与情感,而从来不是明窗净几的点缀品。正因如此,自探索木刻版画创作以来,他的作品“紧贴救亡与启蒙的时代主题”,“大量反映民族危难、底层社会,以及革命与政治题材的作品……始终关注战乱困顿时期人的心性状态”。
抗战时期,黄新波最特殊的一部作品当是创作于1942年的《沉默的战斗》。该木刻连环画共二十幅,重现了他在广东东江地区跟随抗日部队的战斗生活,相当于一部用刻笔写成的自传。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黄新波跟随英国东南亚盟军心理作战部第三次来到香港。完成使命后,该作战部于11月解散。黄新波进入杜宣主持的大千印刷出版社工作,参加编辑《大千画报》,刊登反法西斯战争的新闻照片和美术作品。
抗战胜利后,一部分作家、艺术家为了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南下香港。于是,黄新波带头团结了很多赴港的内地文艺工作者,大家抱团取暖,满怀希望地继续未竟的事业。
1946年1月4日,《华商报》在香港复刊,从晚报改为日报。黄新波担任外勤记者,积极采访,撰稿绘画。他还以《华商报》为媒介举办了“解放区木刻展览”,为战后香港的文艺复兴做出了贡献。
同年,黄新波与黄蒙田、陆无涯、梁永泰、陈雨田、符罗飞、萨一佛等人成立了“人间画会”。该画会鼎盛阶段有五六十名成员,先后举办了“鲁艺木刻展览会”、“风雨中华”漫画展、“六人画展”、张光宇“西游漫记”漫画展、廖冰兄“猫国春秋”漫画展等活动,用艺术配合内地进步思想和爱国运动的宣传,社会影响十分深远。
1947年初,黄新波出任香港《大公报·新美术双周刊》与《文汇报·漫画周刊》的主编,直到1949年秋天离开香港。
壮岁重生
新中国成立后,黄新波满怀欣喜奔赴东江解放区,并于1949年底回到广州,担任广州军事管制委员会文艺处美术组组长和广东省人民政府文教委员会委员。
自20世纪50年代起,黄新波历任华南人民文学艺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广东分会首任主席、广东画院首任院长等,辗转多地体验生活、参观访问。他的职业生涯又与新中国的美术事业发展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黄新波的作品从早年表现人的苦难,转变为赞美人的意志,充满了建设祖国的活力。如创作于1954年的《渔区之最》,一名男子站在岸边吹响螺号,其余渔民则在大海里齐心协力地劳作;作于1961年、关于青年畅想未来科技的版画《年青人》更是意义特殊,画中拿着笔、陷入沉思的女青年形象就是黄新波的长女黄元。
黄新波一度也想把女儿培养成艺术家,但黄元长大后还是选择了理工科。父亲创作《年青人》的时候,黄元正在天津大学化学工程系读三年级。有一天,学校表示想选调她到无线电工程系就读,于是她写信将转系的事情告诉了父亲。黄新波很兴奋,觉得女儿学习尖端科技对国家的贡献会更大,希望女儿抓住机会刻苦学习,于是就给女儿刻了一幅肖像。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间,满怀朝气与理想的年轻人形象是那一时期新中国建设者的缩影。
“文革”期间,黄新波一开始在“五七”干校劳动,身体情况急转直下。1971年初,他一度病危,不得不返回广州休养。此时他的妻子在另一所干校,两个女儿也不在身边,家里空空荡荡。心绞痛经常发作的黄新波,血压居高不降,每日靠读辛弃疾和陆游的诗词支撑着。一天夜里,他写下一首《随感》,其中有“持刀舞墨,敢能跃马长城。穿云破浪,壮岁重生”这样壮怀激烈、对未来充满信心的诗句。
“文革”结束后,黄新波拄着拐杖,由女儿扶着走上街头,与群众一起欢呼。次年,在他创作的《春华长艳》中,一柄利刃从一丛红玫瑰中毅然往上,寓意春风即将吹遍神州大地。
1979年,黄新波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联第四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同年,香港“人间画会”的老朋友们时隔三十多年在北京再次聚首。大家笑着回忆黄新波当时的名言——冈察洛夫。原来这位俄国作家名字的前两个字用广东话来说,就是“没茶没水吃”的意思,被黄新波用来形容当时生活的窘迫。
1980年,为庆祝《羊城晚报》复刊,黄新波发表木刻作品《走出温室的玫瑰》。画中,几朵娇艳的玫瑰与暴风雨、海浪、海鸥一起组成了神奇又磅礴的画面。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幅木刻画竟成了黄新波的遗作。
1980年3月7日,黄新波因心脏血管瘤破裂而去世,享年六十四岁。这位一生用艺术爱国爱人民的时代记录者,用刻刀和木板在黑与白、明与暗之间诠释了不屈的意志和不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