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才余天休:能者多劳

2024-07-09 18:40田佳鑫
名人传记 2024年7期

田佳鑫

追随孙中山,立下救国志

余天休,别名天麻,1896年7月25日出生于广东省台山县(今台山市)。余天休出生后,父亲余治中前往美国做工谋生养家,他与母亲、外婆相依为命。年幼的余天休经常主动揽下家里的杂活,还帮外婆种地买菜,展现出远超同龄孩童的坚毅品格。

余天休有着极强的学习天赋。他六岁开始接受传统教育,很快就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领悟通透。十三岁时,父亲把他带到美国,全力支持他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到达美国后,他先后就读于旧金山预备学校、印第安纳州凡尔巴来素大学、缅因州立大学、麻省克拉克大学等,学习天赋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涉猎工农业、地理、历史、社会、政治、法律、心理等方方面面,先后获得了法律学士、教育学学士、政治学学士、经济学硕士、社会学博士等学位。

余天休留学期间,恰逢孙中山在美国创建中国同盟会分会,部分同盟会成员还创办了一个华侨学校宣传革命。余天休便趁晚上空闲时间前往华侨学校学习,并在老师黄芸苏、崔通约(两人均是孙中山在美国旧金山创办的同盟会分会机关报《少年中国晨报》的编辑、主笔)的引导下,真正了解到中国破败落后和人民受尽侵略压迫的现状。在这里,余天休受到革命思潮的洗礼,开始主动承担起天下兴亡的责任,并立下学成救国报国的人生理想。

孙中山旅美时,余天休曾多次追随,聆听孙中山讲演,努力研究孙中山思想的真谛,以实现民生主义为目标。这为后来余天休回国提出关系祖国发展民生经济的殖边思想奠定了基础。

在同盟会前辈的影响下,余天休自觉关注祖国状况,经常参加宣讲会,向在美的华侨讲演国内时局。他还利用自己掌握多国语言的优势,经常撰文发刊畅谈时事。1914年一战爆发,日本借口对德宣战,侵占胶东半岛。余天休搜集各种资料,用英语作《山东问题之法律观》一文,自费印刷一万份,向美国各界投送,宣传讨伐日寇的恶劣行径。很多美国人由此得知真相,也为反对日本侵略贡献了力量。

余天休还对中国现状加以研究,写成学术论文。一次,美国学者好尔博士在家里举行报告会,列席者有十五人,都是学问渊博之人,余天休和当时同在克拉克大学就读的徐志摩都在其中。余天休在会上报告了他的新作《中国之社会革命》,追溯中国历史,又揭示了当今中国的隐患,得出要想解救中国,当以发展经济为先的观点。余天休的观点遭到在场两位博士的驳斥,余天休便与他们争论。尽管言辞十分激烈,但总体都是围绕中国如何更好地发展,彼此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

会后,徐志摩表示余天休的观点有可取之处,但材料确实较少。之后,徐志摩与余天休有多次信件往来,余天休也逐渐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如果不能真正付诸实践,不通过切身经历和据实考察得出结论,恐怕自己的观点难以服众。因此,归国效力成为他的不二选择。

不久,契机出现了。

回国发展西北建设,支持革命

1920年春,余天休接到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今北京师范大学)的任教邀请;夏,又接到了北京大学蔡元培校长的邀请。此时,五四运动余波犹在,国内民族意识不断觉醒,发展百废待兴。余天休毅然决然放弃了美国的优渥生活,决心回国。7月30日,他乘“亚洲皇后”号轮船到达上海。几周后,余天休正式到北京大学和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就职。

余天休认为,要改造中国社会、发展建设,一定要以研究为起点。为此,余天休积极从事社会学研究和扩展工作,并在北大负责社会学系的建设。1922年,余天休与还是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学生的王卓然和北大学生陈汝索创办了中国社会学会。该会以“发扬学术、培养知能”为目标,开社会学学术研究、交流和传播的先河,是我国最早的社会学专业学术团体。同年,北大社会学系正式建立,美国学者步济时任首任系主任,余天休等六位美籍社会学博士担任教师,这是我国高校成立最早的社会学系之一。

余天休有着极高的素养,谈吐风趣幽默,讲课绝不照本宣科。他能把那些稍显枯燥的社会、政治、经济、法律等问题讲解得引人入胜,因此极受学生欢迎。余天休善于有的放矢地对学生进行鼓励和引导,和学生关系十分融洽。学生也经常与他展开辩论,双方总是尽兴而归,有所收获。

余天休还像政治家一样构思着中国发展的蓝图。他认为中国不同于欧美,中国的根本问题在于生产力低下。为此,余天休提出了“移民救国、垦殖救贫”的殖边思想,并且与邓萃英、王正廷、薛笃弼、邵飘萍等人于1923年创办了中国殖边协会,以调查宣传为第一步工作,力求唤醒更多人,推动殖边思想的实践。7月3日,余天休带调查团赴西北考察,沿途拍摄各地状况,以备出版及研究之用。两个月后,余天休回到北京,不遗余力地宣传殖边运动。他亲自到各高校讲演,并发行《殖边救国》《殖边运动》《社会新刊》等杂志,扩大殖边宣传,使更多人注意并参与其中,使其逐渐成为社会的关注点之一。

为了进一步培养熟悉边地情况的殖边人才,余天休还同邓萃英、薛笃弼、邵飘萍、陈垣等人创办了边语学校。余天休的殖边思想与冯玉祥将军经略边地的提议也不谋而合。早在边语学校开学之前,冯玉祥便与余天休相识,他曾请余天休到驻地给官佐上“殖边”课,深受欢迎。冯玉祥将军十分赞同余天休的观点,认同“开发边疆”的必要性,而且开发西北在短时期内是有可能实现的,故而在收到边语学校的董事任职邀请后,冯玉祥欣然接受。他与余天休计划将部分兵员分批次送入边语学校学习,专门培养殖边军事人才。1923年11月1日,该校在北京雍和宫召开开学典礼,成为当时全国唯一一所研究边事的学校。

为扩大规模,为国民革命提供殖边人才,1924年9月,余天休将边语学校扩建为东方大学。余天休在东方大学成立了经济学研究院,开设蒙古文、藏文、殖边等课程,完善经济系、国学系、英文系等院系学科建设。余天休还积极扩展学校规模,扩大招生,扩充校舍,并大力提升师资力量。他延请美籍著名教授李佳白、留美博士刘廷芳等到东方大学任教,请克拉克大学校长艾德渥博士等前来开讲座,以培养学生的国际视野。1925年6月,东方大学正式授予两名毕业生硕士学位、两名毕业生学士学位,向社会输送了第一批人才。作为私立学校,东方大学能授硕士和学士两级学位,在当时是非常罕见的。

1925年5月15日,上海发生了日本资本家枪杀工人顾正红并枪伤十余人的惨案。余天休得知此事后,带头发动师生捐款援助上海工人,并支持组织东方大学沪案后援会,组织师生外出讲演,让民众了解上海工人为争取合理权益罢工却遭迫害的惨状,引起了更多国人的重视和支持,极大支援了上海工人运动。

1926年4月,奉系军阀控制了北京城,大肆迫害进步人士。余天休的爱国主张被军阀所不容。5月7日,余天休被军警逮捕,后经友人救援得以被释。余天休被释后仍不改其志,继续认真办学、宣传殖边运动,支持革命。次年6月,大批军警进驻东方大学搜捕,并冲进余天休家里将其带往司令部问话,幸得友人钱财疏通,才得以脱险。政局日趋恶化,为了宣传殖边救国、垦荒救贫的救国计划,余天休离开北京,前往上海。

1927年8月到达上海后,余天休继续发展教育事业,创办了北京东方大学沪校,还在国立暨南大学、新华中学、暑期学院任教。他还经常到青年会公民训练所、远东大学等地开展讲座,讲解时局现状,鼓励青年奋斗,以及宣传殖边思想。

1928年5月,山东济南发生五三惨案,极大地刺激了南洋华侨对于国事的关注。奈何天南海北,距离遥远,华文报纸又财力薄弱,难以将国内消息有效传播出去。于是,余天休联合驻沪华侨林复彦、韩希琦等人,得到上海总商会会长冯少山的支持,成立国际电讯社,并出任英文编辑主任。该社向华侨募集资金,一部分送往山东散发给灾民,一部分作为经费,专门向世界各地宣传国事,以争取海外华侨更多的支持。

亲身效力西北

1928年,冯玉祥正式聘请余天休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顾问,参与政务军务。9月,冯玉祥电告余天休,召其前往甘肃开办中山大学,并协助发展甘肃的社会经济事业,余天休欣然接受。

余天休与友人马鹤天等于10月初到达陕西。时任甘肃省教育厅厅长的马鹤天因为提倡发展失学妇女的职业教育并帮代购器材,受到陕西女子职业教育促进会的热烈欢迎,因此众人便在陕西停留。其间,余天休受到了陕西省政府主席宋哲元(冯玉祥西北军“五虎大将”之一,著名抗日爱国将领)的热情接待,两人交谈十分投机。

宋哲元对余天休的主张十分赞同,便执意留余天休在陕西任事。冯玉祥为其保留了第二集团军顾问之职,同意余天休留在陕西。10月,余天休被陕西省政府延聘为政治顾问。早在1923年,余天休便来过西北考察,对这片土地倍感熟悉和亲切。在陕任职期间,他更是深入百姓之中,经常到各县、村调查,了解民生疾苦,并为贫困人口提供补助,颇受称赞。

1929年2月,余天休又被宋哲元委任为西安中山大学校长。根据考察,余天休认为陕西沃野千里,地理环境优越,如能充分开发,振兴实业,便可立致富强,当务之急在于培养科学人才。于是,余天休在中山大学开设理部预科一级,由省政府通令各县选送一名理科生就学,以备为将来兴办农、工、医等学院培养专门技术人才,从而解决民生问题,此举也使得陕西的职业技术事业得到了发展。针对部分学生因经济困难申请休学的问题,余天休提出了八条学生贷款办法,办法经省政府审核通过后通令各县遵照执行,从此成为常规,帮助很多困难学生完成了学业。

其后,西北遭遇大旱,加之时有兵祸,赤地千里,大量百姓流亡。于是陕西成立救灾会,余天休也加入其中,作为代表奔走呼吁,募集赈款。彼时天津华洋义赈会出面支援陕西,余天休主动支持义赈会工作,将各种呼吁文件、报告译成英文,在海外广泛传播。最终在各界爱心人士的通力合作下,陕西灾情有所好转。

1929年4月,余天休主持创办了《新西北》双月刊。一方面,余天休等人认为西北为中华民族发祥之地,宣传西北文化很有必要;另一方面,该刊还引进不少欧美先进文化知识,致力于提升民众智识,做到了传播传统文化和引进西方先进文化的有效结合。

1930年,国民党派系斗争加剧,余天休因从属冯玉祥被开除国民党党籍。由于陕西政局更迭,余天休省政府顾问职务被取消,西安中山大学校长的工作也常遭阻挠,加之资金不足,余天休被迫辞职。此时,冯玉祥下野,宋哲元收拢西北军残部投靠张学良,余天休难以在西北继续效力,于是回到华北,任山东省政府顾问,并在北平、济南等地的大学教学。

亲自押送一黄包车物资支援抗战前线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侵略者蚕食东北,国人愤慨万分。余天休痛心疾首,积极参加各种团体,为抗日救国奔走呼吁。他迅速组织起“九一八”学术救国会,动员齐鲁大学师生主动参加,还以个人名义联系抗日后援会的朱庆澜将军,进行捐款,并希望其能带头采取军事措施,抵抗日寇。此外,余天休以报刊为阵地,以笔为刀,对日本侵略者口诛笔伐,以期唤醒民众抵抗精神。

事变爆发后,国民政府不予抵抗而寄希望于国际联盟。国际联盟派出以英国人李顿为首的国联调查团到东北进行调查,却并未伸张正义、制止侵略,而是敷衍了事、包庇侵略者,引得国人不满。国联调查团游华时路过济南,山东省政府派出招待专员,余天休便是其中一员。余天休对左右逢源的调查团忽视中国主权、偏袒维护日本侵略者的行为十分不满,于是在接待过程中,他将招待专员佩戴的胸章悬挂于裤腰之上。他人感到奇怪,询问他为何如此佩戴,余天休回答“这些小子只好用‘下礼迎之”,实在是爱国的性情中人。

1933年,日本侵略者欲要跨过长城,侵略华北,中国军民依托长城进行抵抗,长城抗战爆发。时任二十九军军长的宋哲元率部在喜峰口至罗文峪一带负责阻敌,与日本侵略者拼死血战。正在济南教学的余天休看到二十九军抗战的消息,欣喜万分,决心出一份力。于是,他用几个月的工资购买了一黄包车的物资,有罐头、毛巾、衣服等,准备送到前线支援抗战。由于担心运送过程出意外,余天休便亲自跟随,将物资送到了蓟县黄崖关二十九军指挥部。余天休和宋哲元本就是昔日好友,再次相见,两人热情相拥。余天休亲手将物资交到了宋哲元手上,以示自己对老友以及抗战的支持。长城一役,二十九军将士们浴血奋战,以生命捍卫了我国军人的荣誉与骨气,并最大程度地延缓了日军侵入华北的时间,余天休高度评价宋哲元“丰功伟烈”“足以增光史乘”。

长城抗战后,宋哲元奉国民政府令任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河北省政府主席,其辖区成为抵抗日寇侵略的前哨。余天休被聘为冀察政务委员会政府顾问,代表宋哲元出席各种会议,还被聘为冀察政委会法制委员会委员,负责法制研究。当时,在宋哲元管理的“两省两市”(河北省、察哈尔省,北平市、天津市)吸食鸦片成风,民众深受其害。还有人把土地卖给日本人,给日本人修建工厂甚至飞机场,成为日本侵略者的帮凶。面对这两种危害民众身体和国家安全的行为,宋哲元下令,禁止吸食鸦片,禁止向日本人售卖土地。但其下属只是做了简单的布告,张贴在城墙上,效果并不好。余天休便建议将此命令刊登于《正风》半月刊,还将布告在公共汽车上张贴,由此扩大传播面,产生了良好的影响,很大程度上遏制了吸食鸦片和汉奸卖地给日本人的行为。

抗战全面爆发后,余天休由于不谙军事,并未跟随宋哲元征战。虽然在多地辗转流离,但余天休仍不忘支持抗战。在担任国民政府全国经济委员会委员时,余天休曾提出了“发展我国工商业,谋战时经济健全化”的目标,并号召国人为之奋斗。除此之外,余天休常投身国民救国运动,还参加过北京文化界战时文化座谈会、社会中坚人物指导座谈会、各省市民众代表大会等会议,为抗战出力奋不顾身。抗战胜利后,余天休辗转南北,曾在北京大学、岭南大学等校任教。解放战争进行到最后关头,余天休没有选择跟随国民党前往台湾,而是选择重回美国。

愿得此身长报国

余天休热爱祖国的历史,热爱传统文化,对儒家、道家相关书籍多有涉猎。回到美国后,他希望能在美国传播发扬中国传统文化,让更多人了解和认同中国。为此,余天休于1951年创办中美学院,希望在发扬中国文化的同时吸取美国文化之长,由此促进两国人民的交流交往,和平共处。余天休时常进行演讲和举办展览,还将《道德经》译成英文,并且组织中国文化研讨会,为华侨和美国友人所称赞。此后,余天休更加努力从事中美文化交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余天休在美学有所成,二十岁归国效力,是当时归国博士中最年轻的人之一。民国时期以“博士”著名者本就不多,像余天休这样身兼多个学位的更是“不可多观”。他是中国近代社会学的奠基人之一,并曾进入教育、经济、新闻、法律等多个领域,还参与政事,时人评价其完全担得起“能者多劳”四字。不论身在何方,他的心始终牵挂祖国。

1969年3月5日,余天休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