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学敏
比如除夕,钟声里深藏了一年的刀
把凉透了的人世,捅得体无完肤
寺院里的旧钟,成为遗址
如留声机里的旧人
而铜一直奔跑
至今无法歇息,春天貌似与它合拍
却不能逼它说出实话
[樊樊赏评] 让人印象特别深刻的一首诗,写生存之痛,但这种痛不是孤立地存在的,除夕的钟声承载并深藏了一年的刀子,把凉透了的人世捅得体无完肤。这样的表达放在当下语境里来读,有一种深入肺腑,且让每个人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
诗里隐藏着一个完整的隐喻系统。从除夕的钟声到寺院里的钟声,是对苍生无言的悲悯,但寺院只是一个遗址,如留声机里徒留声音的旧人,对苍生的悯怀和慈悲已然在世间缺失;从钟声里的铜到唱片里的铜,是生命沉重的回声,也是铜无声的隐忍和坚韧,这样铺开的隐喻过渡到“铜的奔跑”,有一个拉开的历史视野,也从铜的文化属性直接跳跃到了铜的精神属性。表达既合理又巧妙,让诗意的绪流隐而不露,耐人寻味。
而铜,就在这种痛感和深藏厚蕴的坚韧里奔跑。非常巧妙的是,奔跑的铜它内部的萌动、奔突和春天是完全合拍的,每一个春天的生发也是从地心深处的萌动和迸发开始的,这种合拍也是春天和一直奔跑的铜阶段性的重合。
但是春天却不能逼铜说出实话,因为一些话可以意会却不可以说,也没办法说。铜沉默而坚韧地囊括了我们每个人,它的静默里有一种正在被唤醒的钝感的疼痛,如果我们用心领悟,就会发现铜的“实话”旧人曾在留声机里说过,而现今的“钟声”也正在替铜在说,钟声的敲响就是为了警醒和唤醒,这也是这首名为“钟声”的诗深层的寓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