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五首]

诗人侯乃琦

闲人志

小盆景喝过多少好茶？

春光照射进废弃的宅院。

请摒弃对长物的偏见：

万物有灵，皆世间好物。

我有两个朋友，朱砂、存己，

她们和我一道沉思、说话。

风吹散香篆，烟不升腾。

不问风流，是如何谋生、死去。

做一枚闲人，只爱眸间雪。

沉睡多年的泉水，苏醒吧！

请为朝露正名。在悲哀的花瓣上，

像一丛泪，放出光泽。

每一簇光，就是一个雅号。

当姓、名、字、号堆叠起来，

就是完整的精神世界。

我的身体住着风花雪月。

于是，日日是好日，山鬼也是众生。

未来小格格

亲爱的，未来小格格里

摆满我们的相框和礼物。

有一天，在我们的新家，

那会变成更大的展示柜

布偶和手办承载所有温馨。

我们和它们相互打量，

仿佛平行时空的朋友。

渐渐，它们有了体温，

在冬天，为我们暖手。

我们在雪地漫步，变成

一对雪人，融化前，

拥有自己的太阳。

那光线，穿过树梢，写下

情诗一束。

内心戏

世界下雨，让该去的去。

只剩几个头像，或明或暗，

像航标灯，陪我锦衣夜行。

天使对一切葆有耐心，

纯洁的心灵一尘不染。

淋湿闭门不出的鞋，

像巴塞罗那的狂欢。

我在逃跑，不知终点在哪儿。

重庆遍布着阴影，而外面危险，

和内心谈判，不知从何说起。

把生活扭曲成难以理解的样子，

锁在中间变形。诗人一语成谶，

而我所述都已成为过去。

陌生的一天，打扰厨房的钟，

手机响起，迟迟不敢接听。

几近幽闭，门外隔着数千里，

凌晨下楼，遇见真正的夜。

后悔就是认输，抵死不认。

上个世纪用体温取暖，

体会浑浑噩噩的幸福。

极 光

或许不是，只是亲如母子，

索取拥抱。太冷，一望无际

没有温度的人群，构筑巨大的冰窖，

两个微弱的火种，呼出气体

灼伤外部。雪覆盖在哭泣的瞬间，

像某种仪式，让爱冻结。

正在消融的冰吸收阳光的纯粹。

灵魂尚未成年，皮囊却已衰老，

在嘲讽的目光下，委屈地哺乳。

洞悉世界真相，因此折寿，

而毕生所求，不过寻找、成就一种坚韧。

极地生长的植物都不是寻常植物，

难以自愈的冻疮，要用命作药引子。

不能这样耗费，面对寒冷的麻木

如此真实，我们背靠背舔舐自己，

想要反哺空气，回报世界火焰。

本我，自我，诗我

我能判断诗的背后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纯粹的写作者还是不纯粹的写作者。

我喜欢与我截然不同的事物，

譬如，爱情残存的一丁点儿理性。

提笔前，用风格的对立面来养诗的感觉，

我不止一次放弃诗，好在诗没放弃我，

并让我明白，一切不幸源于我，而非源于诗。

我决定与诗共存，长久的游离感，享受它，

就像享受三十年来第二十九场生日盛宴。

不必在意生卒何年，

作为肉身的我和作为诗人的我哪个先消亡？

想到这里，油然而生虚妄的幸福。

无力解释，这一切悄悄解剖我，

把我的横切面发传单似的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