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
人就这样,跟着节气走,或者说,被节气牵着往前走。
立春这天,人很高兴,见了就说立春了呀,天暖了,地也松动了。关心节气的就说,春雨惊春清谷天,后边好天气多着哩。会诗的,便吟诵起来:万物苏萌山水醒,农家岁首又谋耕……此刻,人几乎忘了,几天前天上还飘着漫天大雪,雪野苍茫,积雪不化,当时那么想扑到厚厚的雪里去,滚几个滚,或迎着飞雪走出去,直到天地混沌……
人就这样,跟着节气走,或者说,被节气牵着往前走。待人接物、处身行事,到哪个时节就经营哪个时节,也不去多虑;过去了,便丢到脑后,待下一个节气到来,再星月兼程,或记叙歌咏,周而复始。
我发现,这完全是做人的一个“便宜”,是老天爷赋予人的一个不起眼的、却非常实惠的秉性,它让人不执着、不深情、不受苦、不受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让人在“天地一蜉蝣”般的卑微渺小的一生里,学会适时的放手和顺应天意。最重要的是,也饶过了自己。
读过红楼、水浒、聊斋、三言两拍等古典文学人,多少都会从文学里受到些佛家前世今生、转世轮回观念的影响。善于学习的,就会学到对自己有利的俗世哲学,遇到点坎坷不顺,就劝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过去,过去了即刻放手,也就腾出了时间和空间,来迎接生命里可能的春风得意。
不聪明的,也就是那些对俗世哲学不够谙熟的,就显出了笨拙和执拗。有时表现为痴情,比如,大家熟悉的《梁祝》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牡丹亭》里的柳梦梅与杜丽娘。尤其是杜丽娘,为了追求自由爱情不惜生而又死,死而又生,俗世之人可望不可及。
所以说,这种“人遂天愿”,简直是人类最伟大的智慧之一,几乎算得上是神赐的礼物,是上天对凡人的怜惜与恩赐。只要我们乖乖地接受并自觉传承,遵循古老的法则,并学会从中受益,便距离谋得传说中的福禄寿喜不远了,远比做一个为追求理想而置生死于未卜的杜丽娘更懂事、更安全。
如果非要置四季轮回、物候节气于不顾,或怀疑上天的安排,欲以一己之力创造世界新秩序,那么可以肯定,他不会获得尘世的安宁了。但也祝福他,或许他会因此获得由他自己定义的成功与幸福,那将是一个破茧而出的美丽新世界。
诗歌与生活
诗歌与生活,这两者自古以来就密不可分。几千年前,先民们就一边在土地上劳作,一边歌唱: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春秋时期,孔子将各地流行的民谣、雅歌选编成《诗三百》,后来被称为《诗》或《诗经》,分成风、雅、颂,指导人过日子,成为生活守则、行为规范。孔子训诫弟子时,曾说,“不学诗,无以言”。意思就是你不读《诗》,连话都说不好,如何能正确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呢!我想,孔子的意思,也是说,即使你天生能说会道,也必定粗俗不堪,荒腔走板,不是有教养的人该有的样子。
后来,诸子百家在谈经论道时,也常以《诗三百》为论据。我们在读古文时经常会碰到一句“诗曰”,就是他们在引用《诗经》了。可见,《诗》在当时社会教育界、文化界的地位何其高!这就意味着,“诗”,诞生于民间,再升华为最高的和谐价值观,又回到民间指导人们的婚丧嫁娶、繁衍生息。
汉唐以来,诗歌更是逐步走向辉煌。诗以载道,歌以咏物,无论亲友聚会,还是阅览山河,必定作诗文以记之,表现出对生活的无限热爱,对理想的孜孜追求。
此刻,我的脑海里呈现出两幅壮阔的图画:一幅是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我仿佛看见他站在高处,与巨浪拍岸的壮美融为一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历史的云烟再厚重,也遮不断一代枭雄的诗和远方,我们总是一抬眼就看见它,在群星璀璨的天幕上熠熠生辉。
另一幅图画,是李白和他家族里的兄弟,在一个春天的夜晚,在桃园夜宴。那种欢乐的、又雅又嗨的情景,令人无比神往 。李白在《桃花园序》中写道,“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这就是李白,春风朗月,潇洒飘逸,其人其文,赋予生活无比的诗意,将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直接升华了,成了中学的一篇全文背诵,也留给后人一份文化大餐。自从背了这篇文章,春天出门踏青,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每每激赏不已。
所以,诗歌自古以来就是群众生活的一部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从来不曾脱离生活。那么,到底从何时起,诗歌被贴上了“小资”的标签,甚至被说成是无病呻吟或者吃饱了撑的,连同诗人也被侧目而视、冷嘲热讽?我一度很困惑,想找一个答案。
后来我想,这大概是社会转型,价值体系发生变化给闹的。近些年,中华诗词又有了回热的现象。不过我想,我们都不是因为“热或不热”而去读去写,我们在这里,只是因为热爱,而且这份爱,已经扛住了岁月尘烟的洗礼涤荡,呈现出矢志不渝的坚贞。
这种坚贞,也是坚守,坚守着建立在清贫之上的对诗意人生的追求;坚守着对心灵的抒写,对共鸣的期待;坚守着对美好的、不庸俗的生活的永恒向往。我对这种向往,由衷地表示赞许和敬意!
(作者单位:航空工业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