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水流
他们怀有着对那股清泉的眷恋踏上旅程。
他们清晨就出发,企图挽留住时间。
他们怀揣着一个秘密,缓慢地走着,
怕一不小心就丢失了,
那记忆房间中平稳安放的沁凉。
哦。就在那些驯良的梅花鹿旁边,
就在那些柔软的草坪中部,
就在那些山毛榉丛边儿上,
他们的脚丫得以碰触发烫的石头。
他们的笑声在她们相邻的空隙,
震动如电波……
她享受的绝不仅仅是感官的乐趣,
是那些同样欢快的人令她喜悦,
那是一种人类共通的
没有知识、没有阶级的爱,
对于水流,单纯的、无知的、平等的
抚摸。
讯息
感觉构成了我事业的基础,
我觉得自己难以被理解。
——塞尚
这讯息的确令人沉痛
但是,当你将之安置,
并不给予它足够的重视
它就会自动消失;
而假如你跟它对话并拉扯它
你就掉入更深的罅隙之中。
你在一条意识之河里,
划桨或者束流而行,
有时候你停下来
给时间打一个空结。
你偶尔撞击岩石与峭壁
血与激流混同!
你有时哭泣,泪滴与
激浪合一。
你纵身进入这罅隙
让意识松弛,然后给它
“紧”一下子
就像你父亲给
旧椅子的螺丝上扣。
而在你纵身的一刹那,
诞生了,诗。
巨轮
那些在巨轮上欢笑的人
发出恐惧的叫声
像是白孔雀望着夜晚月亮的切口那样。
他们紧紧地抓着椅子上的手柄。
在巨轮的转动中,他们喘息
叫喊着,其中我听见了天使的哭声。
风玩弄他们的头发,他们将身体
狠狠地靠在铁椅子背上,那是巨轮的骨骼
而他们的生命之心激烈地跳动着,
他们爱着,但他们必须等待,
下一刻,巨轮的愤怒就会狠狠将他们甩出。
风筝
我们的车子沿着一条疲惫的马路走着,
在我们经过一个新建的高档住宅区时,
一束巨大的花束被捆绑着斜放在水泥地上,
足有两人多高。
“那是假的。”我说。
“不,那是真的。那是真的。”我女儿说。
“假的。”我说。
“不,那是真的。你没看见吗?
那旁边写着世界上最大的人工花束。”
“是吗?”我说。
“当然了,难道你不相信吗?”她愠怒地说。
这个下午,我们准备将风筝放到天上去,
我们准备这次一定要把我们的风筝放得高高的。
巨大的市政厅广场上,
我们放着我们的蝴蝶和猫头鹰,
我们试了很多次但始终没能成功,
这让我的女儿有些沮丧,
更早的时候,当两个灭火员经过这里,
她指着远处的森林
坚持说那里发生了一场火灾。
(而实际上没有。但我感觉到不安。)
她无聊地将风筝铺在地上,并且
把风筝当成床躺在上面,假装睡着。
这是五月,夏天就要来到但是还早呢。
一架飞机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
“这是谁放的风筝?”我说。
“哪?”我女儿问道。
“天上,你瞧!”我指着那架飞机。
这个下午,我们无数次抬头看天空,
它是那么辽远,而麻雀飞着,
混杂在风筝周围,像是谁
放到天上去的更小的风筝。
晚些时候,当我们收起风筝准备离开
去附近的一家商场时,
一只喜鹊翩然落到了远处一座电视塔上,
“你看,我们的风筝落到了电视塔上。
这下糟糕了,我们再也拿不下来了。”
我女儿说道。
我们都笑了。
广场上,有些新来的人加入了进来,
他们仍在努力地放着自己的风筝,
他们的云梯不会落下。
飞蛾
在窗帘后面,
在白墙上的阴影里,
一只飞蛾扑在那里。
极端静穆,极端恐惧。
它体型巨大,肉质松软。
没人注意它何时
从胖胖的蛹化成了蝶。
它受不了
在一个现代家庭生活里
偷偷裂变,被搁置。
受不了被一个瘦削的
小女孩玩弄。受不了
那小女孩的手
盖住它的全身
妈妈一样温柔:
受不了它的前世。
在长久地遗忘之后,
它突然出现。
不知不觉地
经过了几次裂变?
没人知道。
但它活着,
在不应该的地域。
如今温床尚在
甚至窗帘
遮蔽的阴影尚在
回忆带着蝶粉的微小光芒。
它被放走已有许多时日。
但那依偎着墙壁
将脸藏在翅膀下
害羞如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小孩
那样的形象却永久地
遗落在了那里。
一具绒布帷幔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