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明 蔡博远
2024年是五四运动105周年,习近平总书记寄语新时代青年,强调要奋力书写为中国式现代化挺膺担当的青春篇章。105年前,面临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的现状,一批又一批仁人志士为救国救民而苦苦追寻,一大批先进青年纷纷觉醒。其中,心忧天下、经世致用、敢为人先、实事求是的湖南人毫不犹豫地主动作为、勇挑重担,在反帝爱国运动中留下了急先锋的足迹,如以毛泽东、邓中夏等为代表的先进青年,或是著书办报办刊,或是领导罢工罢市运动,或是参加救国十人团,不仅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湖南的传播,也令湖南大地呈现出轰轰烈烈的新气象。今天,以五四运动中的湖南人为观照视角,仍可不断激励我们坚持改革创新、求真务实,奋力谱写中国式现代化湖南篇章。
由北京爆发席卷全国的五四运动是一场伟大的爱国运动,也是一次影响深远的思想启蒙运动。湖南各界人民积极参加这场爱国运动,他们冲破湖南军阀的阻挠,一方面通电全国誓死争回青岛,铲除国贼;另一方面秉承救中国必自湖南始的责任感和自信心,在湖南开展抵制日货、维持国货的活动,昭示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的觉醒。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觉醒的根源
湖南人民爱国意识的觉醒,根植于湖湘文化的熏陶。鸦片战争以前,湖南人“碌碌无所轻重于天下,亦几不知有所谓对天下之责任”。但近代以来,中国备受帝国主义欺侮,湖南士人对此既愤又哀:曾国藩阅《天津条约》印本时“不觉呜咽”;胡林翼见长江西洋轮横行“变色不语”;左宗棠“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得知与英国侵略者的战斗中失利,“愁愤何可言”;刘蓉对于清政府的屈膝求和感到“令人愤悒”,力图挽救。湘军的崛起,使湖南人产生了强烈的自信心和责任感,他们以唯有湘人能平大难而自居,大有以天下为己任,舍我者其谁的气概,人称“自咸同中兴,湘中子弟忠义之气仰,古所谓楚虽三户,亡秦者必楚也”。然而强大的湘军也曾遭遇挫败,在甲午战争中,湘军请缨出战,但在六天内就连失牛庄、营口、田台庄等地,给湖南人以极大的打击。残酷的现实让湖南人有强烈而沉重的负罪感,甚至认为“甲午的败仗,实是我们湖南人害国家的;赔日本二万万银子,也是我们湖南人害国家的”。但失败并没有让湖南人沉沦,他们在分析战争的得失中更加意识到自己应担负的责任,他们抱着救中国必自湖南始的信念,和“吾湘变,则吾中国变;吾湘立,则中国存”的殉道气概,在三湘大地上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维新变法运动。强烈的救国意识,深沉的自省意识,与湖南人“霸蛮”的地域性格和“敢为人先”的文化底蕴相结合,使湖南的维新变法运动比其他任何省份都猛烈、彻底。
受维新派思想影响的湖南湘潭人杨度,在1903年写下慷慨激昂的《湖南少年歌》:“中国于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诸君诸君慎于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尽掷头颅不足痛,丝毫权利人休取。莫问家邦运短长,但观意气能终始。埃及波兰岂足论,慈悲印度非吾比。……救世谁为华盛翁,每忧同种一书空。群雄此日争追鹿,大地何年起卧龙。天风海潮昏白日,楚歌犹与笳声疾。惟恃同胞赤血鲜,染将十丈龙旗色。凭兹百战英雄气,先救湖南后中国。破釜沉舟期一战,求生死地成孤掷。诸君尽作国民兵,小子当为旗下卒。”诗歌令人血脉偾张,读罢顿感酣畅淋漓。“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一句更将湖南人救中国必从湖南始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表达得淋漓尽致。这种思潮,成为近代湖湘文化的重要内容。
湖湘文化的传承滋润了湖南青年的忧患意识,当五四运动的风雷激荡中华大地时,湖南人再次表现出强烈的以天下为己任、救民于水火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毛泽东在青少年时代虽身无分文,但心忧天下。日本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后,毛泽东在《明耻篇》封面题诗:“五月七日,民国奇耻。何以报仇?在我学子!”蔡和森则表示:“匡复有吾在,与人撑巨艰。”邓中夏立志“清操厉冰雪,赤手缚龙蛇”;李立三写下“诗书从此别,投笔效班侯”,任弼时信中直言“人生原出谋幸福,冒险奋勇男儿事”。以毛泽东、蔡和森为首的先进青年,成立新民学会,立志以“改造中国与世界”为己任。毛泽东创办《湘江评论》,发出“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的呐喊,把个体责任感和使命感转变为一种群体意识,成为他们为之奋斗终身的精神支柱。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的觉醒,是激进知识分子宣传鼓动的结果。五四运动爆发后,湖南军阀先是竭力封锁消息,继而阻止和破坏学生的爱国行动。湖南各界人民与之展开坚决斗争,一方面组织学生罢课,通电要求北京政府释放被捕学生,拒签巴黎和会条约,惩办卖国贼,誓死争回青岛;另一方面在全省开展抑制日货提倡国货的爱国活动。为将运动深入开展下去,湖南各界人民组织了救国十人团及讲演队、检查队、戏剧队等,深入全省各县开展宣传演讲活动,据不完全统计,到1919年7月,全省成立救国十人团达400多个,其他演讲队、戏剧队遍布全省各县更是数不胜数。演讲队在街上、码头、车站甚至挨家挨户进行反日爱国的宣传。学生在炎炎的烈日下,把抵制日货、保卫国家的道理详细讲给群众听,指出朝鲜亡国后人民被残杀的惨痛事实,以及当时日本海军在福州登陆殴辱学生的消息,激发大家的爱国热情。戏剧队专演反日爱国的新戏,如《亡国泪》描写了朝鲜亡国的凄惨和被日本统治的残酷。这种宣传活动产生了良好的效果,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觉醒的主要表现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的觉醒首先表现在对民族危机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给中国人民造成的危害有较清醒的认识。五四运动的参与者深刻认识到,“外侮日深矣,妻孥将受人淫辱矣,祖宗坟墓将被人掘发矣,财产将不复能保存矣,一身将为奴隶牛马任人鞭策矣”,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强盗行为已迫在眉睫,“日本猖狂,占我青岛,夺我矿权,虐我人民;要求迫胁,祸及萧墙,国将不国”。他们认识到日本侵略者侵占中国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危害,我们的人民“个个都要做奴隶去了,他将要拿待朝鲜的样子来待我们;田产房屋由他管理,还要替他去做苦工;晚上不许关门,由他出入;嫁娶任他乱配;有好多儿女,要好多税钱,鸡鸭也要取钱;男子替他站街,女子由他打骂凌辱”。他们对当权政府罔顾民族危机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行为表示出强烈的不满,指出东三省同胞受苦,政府不管,在日的我国留学生被人枪打刀砍政府也不去管,嘲讽政府官员当亡国奴的丑恶嘴脸是“鬼鬼祟祟地把我们的土地做人情,等到国亡了,他们依然享福”。因此五四运动的参与者呼吁湖南人民快快醒来,同心竭力,振起家邦,驱除外毒,宁为中华堂堂鬼,莫作日本区区之奴。
决心将“外争主权、内除国贼”进行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觉醒的又一表现。外争主权、内除国贼,反对在巴黎和会协议上签字,罢免卖国贼曹汝霖等,是五四运动的主要目标。湖南省学联、省议会、教育会、农会、总商会等,或致电巴黎公使转知中国代表和与会各国代表,或致电北洋政府,或发表通电,或发表宣言,或举行抗议集会,要求中国代表坚持不签字,向与会各国代表坚决表示“倘我代表擅行签字,国民死不承认”。(《湘省各法团协争青岛之去电》,1919年5月16日湖南《大公报》。)他们要求北洋政府电令专使,撤销巴黎和会上中日间的不平等条约,同时罢免卖国贼曹汝霖等,以谢天下。(《衡、永、郴、桂各界请办卖国贼电》,1919年5月17日湖南《大公报》。)他们强烈要求全国民众在此存亡危急之秋团结起来,将斗争坚持到底,“不达目的不止”。(《常徳劝学所及学界全体电》,1919年5月19日湖南《大公报》。)
坚决抵制日货,提倡和使用国货,是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觉醒的直接表现。湖南各界人民成立学生联合会、救国十人团、国货维持会,出版《湘江评论》《救国周刊》,开导社会,提倡国货。他们组织各种演讲队、戏剧队,深入城乡进行宣传,如长沙清泰、明道、万寿、嵩山、锦绣、纯化、龙喜、五美、大贤等乡镇成立了演讲队,南县留省学友会暑假演说团在南县城乡进行演讲,痛陈外货入侵之害。他们呼吁湖南人民常怀国耻,勿用外货,特别是对于日货一律禁买,应只使用国货。湖南各女子学校也议决“一律誓不买日本货,劝各姑婶姊妹购用国货”。周南女校演讲部甚至每天派出四五人轮流前往各公馆,仔细讲演并劝太太们将平日所用之装饰品改购国货,使日货无销售之余地。各校女生还组织贩卖国货团,手提网篮在巷道叫卖,向民众宣传使用国货的利害关系。湖南人民还组织检查队,一方面劝导民众不买不用日货,凡误买者劝其退还;另一方面调查各商号贩卖日货情形,将顽固不化、不及时处理并秘密销售日货的商号或封闭或捣毁,货物予以没收,并公开焚毁。7月7日,绸布业国货维持分会将太古码头堆栈的日货示众后当众烧毁。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担当成为湖南各界人民的共识,这也是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觉醒的重要表现。随着五四运动的深入开展,湖南各界人民的觉悟有了明显提高,他们认为“国家者人民之根本也,人民者国家之枝叶也,根本不固,枝叶凋残”,而“人无论贤愚,业无论贵贱,皆受国家之保护,而始得生命安全”,但在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虎视眈眈,民族危机加深,如何挽救国家呢?五四运动的参与者呼吁全国人民担负起救国图存的责任,共图挽救。因此,青年学生发出宣言,明确提出求学的目的在于救国,救国即以救家,救家即以救身。工人们认为救国唯“爱国是也”。妇女界也发表宣言,表示:“我女界同人,分属国民之一,国家兴亡,与有责焉。”正是这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意识的增长,促使湖南各界人民积极支持和参加五四爱国运动。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觉醒的历史意义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的觉醒,推动了五四运动在湖南省的深入开展,抵制日货取得了初步胜利。湖南五四运动由省会长沙开始,逐步发展到全省各县市,深入到穷乡僻壤。各县市几乎都成立救国十人团、演讲队、戏剧队。城厢内外,大街小巷,均贴有“注意请买国货,莫买日货”纸条。许多民众经过教育,明白了抑制日货的意义,表示“既言明其害,我岂忍再用此货”。长沙的华泰长商号以日货冒充国货,学生联合会查出后将该店予以封闭,许多商店表示永不再进日货。长沙码头工人除彼此劝诫不买日货外,还积极参加抵制日货运动。浏阳码头、金家码头、洪家码头的工人,向旅客宣传莫乘日本船,并带旅客到中国船上去。宁乡县苏广同业会对于抵制日货极为认真,决定从当年阴历六月起,凡赴省或申汉等处办货者一律禁止装办日货。各同业商号所存日货,限一星期内分别种类填表送公会转报国货维持会备案。醴陵国货维持分会严格查处私贩日货,将北城协生和洋货店的日货全部没收。常德商团一致决定自当年阴历四月二十四日起“如有进日货者,按货受罚”。即使是地处偏远的湘西,商户也相互告诫不卖日货,民众也没有私下购买的。可以说,湖南人民抑制日货、使用国货的斗争取得了初步胜利。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的觉醒推动了新文化运动的开展,为马克思主义在湖南的传播创造了条件。自陈独秀等创办《新青年》杂志致力于新文化的传播,湖南教育界亦受其影响。随着五四运动在湖南的深入开展,民众爱国意识的日益觉醒,社会迫切需要新的精神食粮作为指导思想,以冲破湖南军阀的阻挠、破坏行径,建设一个新湖南。参加五四运动的湖南先进分子开始联合起来,组织如学生联合会、健学会等进步团体,出版《新湖南》《救国周刊》《湘江评论》等进步书报刊,在湖南开展新文化运动。其中推动新文化运动发展最为突出的是1919年6月16日成立的健学会,以及1919年7月14日由毛泽东主编出版的《湘江评论》。健学会以“输入世界新思潮,共同研究择要传播为宗旨”,主要收集新出版的图书杂志供会员学习交流,并定期举行演讲,对重要问题进行研究讨论。《湘江评论》不仅宣传各种新思潮、批评封建旧思想,而且明确提出要宣传世界革命新思潮,提出人民联合的力量最强,人民应该联合起来为自己的彻底解放同强权统治作斗争,把湖南新文化运动引向了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道路。特别是1920年8月文化书社成立,专以介绍新文化书籍为务,从此以后,宣传马克思主义就成为湖南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内容。
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的觉醒,促进了湖南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成长,为中国共产党组织在湖南的建立奠定了干部基础。五四运动是湖南人民广泛参与的第一次政治斗争实践。五四运动的参加者,特别是新民学会的会员,在运动中不仅思想上有了极大的转变,而且得到政治斗争实践的锻炼。在这一过程中也涌现了一批积极分子,如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彭璜、易礼容等,他们在斗争实践中逐步成长起来。这些湖南党史人物群体为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在湖南的建立创造了条件。
总之,五四运动中,湖南人民认识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危害,把斗争的矛头直接指向日本帝国主义,不仅要求北洋政府拒绝在巴黎和会协议上签字,惩办卖国贼,而且秉承救中国必自湖南始的责任心和自信心,在湖南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抑制日货、维持国货运动,并且表达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充分表现出了湖南人民反日爱国意识的觉醒。这不仅进一步推动了五四运动在湖南的深入开展,而且为马克思主义在湖南的传播和中国共产党组织在湖南的建立创造了条件。
(作者单位: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