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继平
尼娜·卡西安(Nina Cassian, 1924—2014),原籍罗马尼亚的女诗人、翻译家、记者和电影评论家。生于加拉茨的一个犹太人家庭,1926年至1935年随家生活在布拉索夫,1935年移居到布加勒斯特,在那里读高中,在一些名师的指导下进修过绘画、表演、钢琴和作曲课。1944年,她进入布加勒斯特大学文学系学习,但一年后便放弃了学业。1945年,她在报纸《自由的罗马尼亚》上发表第一首诗《我曾经是颓废诗人》,她的第一部诗集《按1比1的比例》在1947年问世,但在1948年受到官方报纸《星火》上的一篇文章批判,被贴上“颓废诗”的标签。由于害怕遭到猛烈抨击,在此后的大约8年中,她转向了无产者文化和现实主义的风格写作。后来,她先后担任了罗马尼亚的一些重要文学刊物的编辑。1985年,在出访美国期间,她留在美国避难,并最终成为美国公民。
卡西安先后出版过50多部诗集,主要有《我们的灵魂》(1949年)、《青春》(1953年)、《风与海的对话》(1957年)、《赠予礼物》(1963年)、《竖琴训练》(1965年)、《血》(1966)年、《界限》(1969年)、《安魂曲》(1971年)、《诗一百首》(1975年)、《蓝苹果》(1981年)、《无期徒刑》(1990年)、《葬礼拉拉队长》(1992年)、《相信我的话吧》(1998年)、《老东西,新东西》(2002年)、《连续体》(2010年)等,她的诗被译成主要欧美语言,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她还翻译过莎士比亚、马雅可夫斯基、布莱希特、里索斯、莫尔根斯腾、策兰和贝恩等人的作品。她的诗倾向于日常,但她所谓的日常则往往是创造出神话的、超现实的领域;她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总结人类世界的冲突,从朴素的语言中把诗歌意义延伸到深刻的哲理和东欧人民的普遍经验。
我的心有轮廓。
我的感情变化多端。
我的国家有边界
却没有界限。
从我的围栏上看过去。
我没隐藏什么。
我的隐私既没有
遮蔽空寂
也没有掩盖家丑。
僭越者先生和夫人,进来吧!
像一具木乃伊
像一条断腿
裹着湿漉漉的破布……
那些破布会变硬——
我在里面依然柔弱
就像某种沙漠果实的果肉
或者像在上帝体内
静止不动的恶魔。
我是我。
我是本人,
我主观、亲近、私密、特殊、忏悔。
发生的一切
都发生在我身上。
我描述的风景
就是我自己……
要是你对鸟儿、树木、
河流感兴趣,
那就翻一番参考书。
别读我的诗。
我不是编入索引的鸟儿、
树木或者河流,
而只是注册过的自我。
在为祖国而战的时候,他丢掉了一只胳膊突然害怕了:
“从现在起,我将只能不彻底地
做事了。
我将收获一半的收获物。
我在钢琴上既能弹曲子
也能进行伴奏,
但绝不能同时弹奏这两部分,
我能只用一只拳头
捶打门,最糟糕的是
我只能把我的爱人
半搂着靠近我。
有一些我将根本无法去做的事,
比如在大家都会鼓掌的
演出上鼓掌。”
从那一刻起,他就规定让自己
以同样的热情加倍做每件事。
在那只胳膊被撕掉之处
长出了一只翅膀。
神秘
明显的
头盔——他们的颅骨里面
玻璃纸盾牌。
诗人
这些物种
这些乌贼
通过
喷出墨汁
来进行自卫。
起初,这些工具对切割、
挥砍、刺戳有用——但然后
它们好像就太小、太无效了。
因此很快就发明了其他工具,
它们可以消灭一个人
容易得就像你擦掉一个污点,
让他消失——没人会在意——
在空气那透明的棺材中。
这些工具被称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如果铁没被用来铸犁,
如果钢没分娩桥梁,
那是因为它们渴望死亡。
但这是在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
那时大地上始终都有战争发生。
这对于我们——对于安宁地生活了
好多个世纪的我们,确实难以理解。
然而血——固执的证人,出庭作证。
最初听见的是乌鸦
然后是野鸽子。
然后是某人洗涤又拧干
廉价地毯,水滴掉进
落水孔。然后
是轮子的尖叫。
倾斜的风。然后
是低语的扫帚。离开的
大海。你听见
下午的天空之门
平稳地荡开。
树叶开始令人疲倦的
旅行。你听见
睡眠的鸟。也许还有
一只猫的走动,它在穿越背景时
嘴里衔着一只小猫。
再次是鸽子。然后
是落水孔中的水。然后
是遥远的大海。然后
是秋天。
哦,我多么记得它的痛苦。
我那受惊的灵魂,像一只
被斩首的母鸡猛然扭动。
万物都随着血而喷洒,
街道,酒吧里的桌子
尤其是你那无知的手。
我展开的头发像怪物
在玻璃杯之间扫掠,像
发霉的气息掠过它们,然后跳舞
为了倒在你的脚下而咝咝作响地站起,
像被判决的人崩溃在那里。
我记得我多么残忍地发出笑声,
我为了更像自己
而多么变换自己的位置。
我只尖叫过一次,
很久以后,当我孤独的时候
灯盏熄灭,血迹
从桌子上被拭去。
最近,我在展览上遇见了武王,
他来自我几乎不知道的朝代和国家。
他具有我的恋人的容貌,
那个我废黜的人
(做爱本质上是民主活动),
那个用唇在我的唇上留下王室封印的人,
那个我仅仅为了让他谦逊
而有时称之为“陛下”的人,王子与贫儿,
屈服于文学共和国的
革命和斩首。
我离开那些墙
那些涂着我的血的墙——
这是一场残暴的大屠杀。
如今我飞越城市上空
不像夏加尔①绘画的新娘
在她那小提琴手的新郎身边,
而是像一个长着翅膀的噩梦
带着羽毛肮脏的全部生平。
我应该在很久以前就离开,
在被孤独检验之前,
被砍倒人们的伐木者
被饕餮人脑的食人者
随意的斧子检验之前
我应该——
但谁了解忍耐的界限?
我们等待,我们继续等待,
日子逝去,生活逝去,
黑色虫子在我们的骨头里挖掘
通道,在我们的眼里
光芒的乳汁变酸,
我们的舌头像责骂的软体动物膨胀。
但看看吧,我离开那座大屠杀的房子,
如今我是一只噩梦之鸟,
每个人都听见我翅膀的拍击,
没有人把我认出来。
——————
①现代犹太艺术大师(1887-1985)。
我童年的衣裙
围绕我翩翩起舞
没有头
没有腿
没有胳膊——
只是斯卡拉蒂①和莫扎特生机勃勃、透明的织物,只是无聊的话语,
克利②和米罗③的设计……我的衣裙翩翩起舞
被斩首
被截肢。
——————
①意大利作曲家(1659-1725),近代歌剧之父。
②瑞士艺术家(1879-1940)。
③西班牙艺术家(1893-1983)。
当跛子们把拐杖扔进空中
拐杖就落在我们当中的健全者头上,
而我们就是赶在他们跌到地面之前
恰好扶住他们的人,
当他们对我们做出某些卑鄙邪恶的事情
我们还站在那里用双臂抱住他们:
他们把尿液全都洒在我们的衣服上
还在我们的耳际低语猥亵的话语。
但我们继续扶住他们
因此他们才不会倒下去,
即使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去抓住他们
我们也看见了他们热情微笑、呵呵而笑
独腿跳动,奔闯着飞起来
收回那对于他们不可或缺的拐杖
因为他们需要用拐杖来击打我们。
我自由地写到这一切
但它们让我恐惧。
我给一只海鸥命名
而它的影子覆盖我,
它嘴喙的影子钻穿我的颅骨,
血的影子从我的面颊上涓涓流下。
我说“饥饿”或“再见”,
而“饥饿”在它们的眼窝里淹死我的眼睛,
“饥饿”融化我的胸膛和腹部,
而至于“再见”,它则撕裂我的爱,
它张开我的手臂,
因此一切东西都掉出来。
为了写作它们,我想释放它们
但它们却只知道怎样抓攫和吞咽,
只有在杀戮时,它们才感到自由。
它们并不知道诗的另一种生命。
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被接受……
从童年到老年
我经历了这种精神创伤。
它让我更傲慢
也更谦卑
(当前的人类公式)……
但我常常自问:人们为什么要接受
这样一个不可接受的生物?
我长着五只耳朵,
一只就像吉娃娃那样的蓝舌头,
我的腿参差不齐
……更不用说我的行为了。
实际上,他们不该接受我
他们应该承认我!
……至于爱我……
问得太多了吗?
有人给我戴上这张三角形的脸,
一种适合于海盗船头的面容
它的一边有一个天气风向标
头顶上又长着过分细长的月亮色头发。
这张为了侵略和嘲笑的请柬
从黎明到黄昏,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被认出。
我的影像,无论在哪里碰巧被投射,
它都无疑会冲闯那捕捉它的视网膜。
我属于谁?我的父母和祖先
否认我。没有任何种族认领我。完全没有。
既不是白色或黑色,也不是红色或黄色。
就连我的性别,也在它可以否认我的任何时候否认我。
只有当我受到伤害,大声哭泣,
而且敢于抱怨,只有当我又冷又孤独
时间创伤我,我才获准
像人那样被接受——而且美丽。
独处于空寂的海滩上。
我赤裸地站在孤寂的海岸上,
大海赤裸而空寂。
一只龙形的风筝飞过去
带着黑色的头、红色的眼,喃喃低语
黑纸、红纸的话语。
它独自看见我多么赤裸,
在夏天的手掌中发红又发黑——
它为了忘却而飞进太阳。
他从一座山跳到另一座山
天空是扎在他脖子上的围巾
他的脸上有群星(酒窝和伤疤)
他像UFO连通思想
他歌唱(塞壬①的嗓音,郊狼的嗓音)
他像空气充满巴特农神庙②圆柱之间的空间
他的眼里泪花闪烁
他是女人。
——————
①希腊传说中半人半鸟的女海妖,常以美妙的歌声引诱水手驾船触礁或驶入危险水域。
②古希腊雅典祭祀雅典娜女神的神庙。
一整夜窗户都开着。
森林进来倚靠在墙上。
一只松鼠悬挂在灯盏上。
积雪覆盖了我的安乐椅。
死亡在早晨进来
查看他的命令是否得到执行。
我睡得太深沉
因而无法欣赏到那美妙的一幕。
称你自己活着?看吧,我允诺你
你将第一次感到你的毛孔像鱼嘴
张开,实际上你将能听见
你的血穿过所有甬道而奔涌,
你将感到光芒像衣裙的裙裾
越过角膜而滑动。你将第一次
意识到重心
像你脚跟里的一根刺藜,
你的肩胛骨将因为需要翅膀而疼痛。
称你自己活着?我允诺你
你将被落在家具上的尘埃震聋,
你将感到你的眉毛正变成两道深长的切口,
你拥有的每一种记忆——都将在
创世纪开始。
如果肉体失望
(其实被压碎、砸烂和劈砍),
精神就存留下来,我曾经
栖居的果实的那种绿色酒精。
读我的书,因为
我肉体的芬芳而眩晕。
如果你真的存在——显得像
一头熊、一只山羊、一个舵手,
带着眼睛、嘴巴、嗓音来临,
——向我要求什么,
强迫我牺牲自己,
把我抱在你的怀里,从上面保护我,
用一条鱼的第七个部分喂养我,
对我咝咝作响,鼓舞我的手指,
用芳香,用惊讶重新充满我
——让我复活。
死蝶的地毯铺在我脚下,
死寂而柔软。
(它们并没经历死后的僵硬)。
另一方面,我相当健康:
我扯出了我的肝脏,
拉出了我的肺叶,
扭出了我的心脏,
一点也不痛。
变成幽灵
就是我虚弱无力地
推荐的解决方案。
草丛枯萎,
桦树感到孤独,
蜘蛛藏在我睡袍的褶皱中。
昨天,在雕塑家
书房前的石头露台上,
我冻结在北欧气息中;
一丝寒冷的声音,漫长如号角,
把一座山丘连接到另一座山丘。
然后狗来了。
黝黑,温和。
一只狗把脑袋放在我的大腿上。
它的脑袋沉重如马头。
北方的蓝色火焰完成了这幅图。
我可以孤独,
我知道怎样孤独。
在我的铅笔
和外面的树之间,
在雨水和我
明亮的头发之间,
有一种缄默的理解。
茶水在沸腾:
我金色的地带,
我纯净燃烧的琥珀。
我可以孤独,
我知道怎样孤独。
我凭借茶水之光
而写作。
起初,他带着旋律的涡旋
羞涩地卷曲在我的脖子上,
因此我的整个脖子才被笼罩在
那种旋律的手镯里,
我几乎被他那丑陋的头颅占据
他那三角形的头上长着斜视的眼睛
他那脆弱的骨头发出声音。
然后,他第一口咬我时,
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我的血液在悸动,意识到在跳动,
微弱成异化的胃。
它的颜色变得更纯粹
我仿佛正在倒空罪孽。
后来,我变得极为瘦削。
那振翅的东西紧张地栖在我的脖子上
畅饮,畅饮着我。
他的双翅更加自由地闪忽
他的眼睛像两个燃烧的字母
——但我不能往下阅读。
过于拥挤的领域,充满
猫科动物的冲突
充满狂暴的流行病——
就像管弦乐队的排炮突袭,
震聋我的现在时;
尖叫的抽屉
贮藏着一堆堆悲伤,欢乐微薄的卷宗……
我希望
我能把自己从这噪音中发掘出来。
这就像衰老的过程。
只是一个过程。
你的头发开始更加疯狂地生长,
你的皮肤变得更加光滑,
你的食欲增长。
突然间,你在淋浴和雨中歌唱,
你发现一株你从未见过的植物
大声咀嚼它。
你的左太阳穴上的那颗小星星是什么?
也许,一只鸟为了促使你飞翔
而用温柔的爪子抓挠它。
然后,那场与月亮的对话
让你不眠,
然后,那个死亡之梦
变得越来越遥远
——要不就相反,越来越近?
我醒来说:我通过了。
这是我在黎明时的第一个念头。
带着这样一个谋杀的念头
开始这一天,这种方式多么让人惬意。
上帝,怜悯我吧
——是第二个念头,然后
我起身下床
生活,仿佛
一切都不曾说过。
它开始时符合逻辑:挖掘,种植热爱的种子,吸入户外的新鲜空气。
它结束时符合逻辑:芳香,维生素,闪烁着花一般的生物
复活城市构造学的石化森林。
然而,要是一只蜜蜂顺道来访
用有毒的嗡嗡声
螫伤你的幸福感,
改变你的血压和你的哲学,
展示普遍的清除,
用一级自卫做伪装,又会怎样呢?
世界上有安全之处?
当然不是花园。
甚至不是
伊甸园。
在灼热的沙上,我的手
爬向陌生的目的地;
也许爬向海岸线,
也许爬向那两条胳膊
——我的手从上面被切割下来
像两条被斩首的鳗鱼
躺在海滩上。
让我们不要允许我们的弱点
——就像某些饥肠辘辘、曲意巴结的猫——
追逐我们的锅盆,
把毛发落在我们的床单上,
用令人心碎的
虚伪的咪咪叫声
侮辱我们的听力。
如果你怜悯它们片刻,
抓挠它们骨瘦如柴的脑袋,
它们就永远不会离开。
它们会呈现出完美形态,
犹如久久铸造的双耳细颈瓶,
显得适用于装饰且不可或缺。
就让它们待在门前吧,
老贫民窟的那些流浪汉。
别让它们弯曲的尾巴
缠绕家具或者我们的
脚踝。
“哦,但我就像热爱
我的弱点样热爱着猫。”
我用指甲刮去你的笑容。
舔去你的目光。现在
你只是一个空白的椭圆,如果我高兴
我就能在那里面绘画一场大屠杀
或素描一朵简朴的向日葵。
我甚至可以小心翼翼地旋开它
让它在附近闲荡。
我无法说“你好”。我们从未相遇。
我无法说“再见”。我们从未分开。
我无法让你拥抱我。从不曾有人引荐我们。
天空重获它那苍白的手铐。
昨天的蓝是一场骗局。
人造假花枯萎。
我无法想起我们的名字。
我们像古代手稿,无法破译。
我曾经与你
进入一座爱的房子
让它从
误解中流逝,
憎恨长长的街道
和没有星星的天空。
于是第一块石头
落在我的心上。
如今这座建筑完成了。
里面再无呼吸。
——————
①罗马尼亚一位建筑大师的妻子,为建筑一座著名的建筑物而献身。
整个车程中我都站着:
尽管我比车上的所有乘客
至少要年长一百岁,
尽管我身上
至少有三种痛苦明显可见——
自豪、孤独和艺术,
但也没人给我让座。
一个干净的元音
是我的早晨。
在混淆的时间的
喃喃声中的拉丁语发音。
我试图用激进的音节
来清除隐藏的思维
和杂乱的暴力。
我的语言抗议
虚弱无力。
敌人是文盲。
令人惊奇的孤独。
只有我和我的香烟,
这只用摩尔达维亚修道院的蓝
画成的小蜻蜓。
一切也没威胁我,
即使太阳也并无威胁。
天空是一片珠母构成的
广袤无垠的云。
湖泊是一片珠母构成的
广袤无垠的云。
我是湖泊的美人鱼。
——我是无限的旋律
就像雨的喃喃声。
我纯净,
就像我在写作的这首诗。
像格列佛拖拉一百艘船,
我的爱人,我把你们拖到岸上,
笨重,五颜六色,娴熟于你们的
微小的剑,从臀部上射击。
像格列佛,我赦免你们,即使
你们残忍地击中我的颅骨,希望它裂开。
我通过绳子和血液的蛇
嘲笑你们,我那手持微小之弓的凶猛爱人。
——————
①英国作家斯威夫特小说《格列佛游记》中的主人公。
我想在九月留在
沙漠上,这褪色的海滨。
我想让我的餐食成为
我虚假的鹤的灰烬。
在我的头发中留住沉重的风
就像在渔网中留住睡着的水。
独处于强健的海边,
我想抽一支比月亮
还要眩目的香烟。
我想观察时间流转——
一只手在树林中
另一只在斑白的沙里。
但好像我注定要进行舞台告别。
当我的灵魂尚未作好准备,
我注定要让自己从一些地方挣脱出来,
正如我还在爱着的时候
就离开爱。
我的上帝,我做了什么样的梦:
我们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
像大地上第一对夫妻那样做爱……
——我们如此美丽、赤裸而狂野,
我们俩都死去。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