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昕
三王来拜 木板蛋彩 桑德罗·波提切利 1475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15世纪的意大利只是一个地理名词,并非统一的国家,佛罗伦萨、米兰、威尼斯等城邦相互竞争,用艺术创造城市文化,彰显城市荣耀,艺术家们之间的竞争也推动了意大利艺术的繁荣。文艺复兴运动发端于佛罗伦萨,彼时的佛罗伦萨是重要的制造业中心、贸易和银行业中心,繁荣的经济生活吸引了众多人才定居于此,而雅好文艺的美第奇家族长期控制佛罗伦萨政权,他们的赞助活动也推动了城市艺术的繁荣。
桑德罗·波提切利是15世纪后半叶活跃于佛罗伦萨的画家。波提切利曾经跟随菲力普·利彼学习绘画,继承了老师优美典雅的画风。《三王来拜》的赞助人虽然不是美第奇家族成员,但波提切利还是将美第奇家族的主要成员都画在了这幅画中,以表达他对佛罗伦萨最大的赞助人家族的敬意。波提切利还把自己画在了画面的左侧边缘,他身着黄色绒袍,年轻而俊俏,眼神直视观众,毫无退缩闪躲之意,他的嘴角稍微上扬,流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气。
木板蛋彩 桑德罗·波提切利 1476—1478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雅典娜与半人马 画布蛋彩 桑德罗·波提切利 约1483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洛伦佐·德·美第奇受过良好的人文主义教育,周围聚集了一群学者和艺术家。在洛伦佐的影响下,人们重新燃起了对古典题材的热爱,古希腊罗马神话成为绘画和雕塑的重要创作题材。新柏拉图主义学者菲齐诺是洛伦佐圈子中的核心人物,菲齐诺试图综合基督教哲学和柏拉图学说,他认为人类的爱就是对美的渴望,对美的渴望最终催生了对上帝的渴望。菲齐诺的观点激发了人文主义学者无尽的想象力,他们为艺术家诠释文学作品、解读神话,古典故事被赋予了更丰富的内涵。《雅典娜与半人马》是波提切利受皮耶尔·弗兰切斯科·德·美第奇委托而作的,雅典娜衣服上环环相套的图案是美第奇家族徽章。雅典娜是希腊神话中的智慧女神,是理性的化身;半人马拥有人的头、上肢和躯体,下半身却是马的,是人性和野性的奇妙结合体。画中的雅典娜一只手持戟,另外一只手揪着半人马的头发,薄如蝉翼的衣服凸显了女神曼妙的身材;半人马神情沮丧,身体无意识地后缩。雅典娜与半人马的组合象征理智战胜本能欲望。
在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下,人们普遍认为古代的题材具有更深刻的哲学含义,这种观点在阿尔贝蒂那里得到了进一步阐述。阿尔贝蒂将“istoria”(可翻译为“历史”,类似于历史画的概念)视为艺术的最高目标。istoria是一种“崇高的叙事性或讽喻性绘画,题材和人物均来源于基督教经文和古典文献。因此,他认为画家除了掌握手艺之外,还应拥有学问。事实上,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没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古典题材的创作依赖于人文主义学者的诠释。
波提切利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很可能出自诗人波利齐亚诺的建议。《春》没有留下任何说明性的文字,至今学者仍对画面内容的象征意义争论不休。画面背景中的密林处于同一平面,如同屏风隔断了观众的视线,这是画家对昂贵挂毯的模仿。人们通常从右向左解读作品:画面的右边,西风之神泽费洛斯追逐着少女克罗里斯,后者接受了西风之神的求婚礼物—她所接触的任何东西都会变成花,可以永久地享受春天。克罗里斯进入花园后化身为花神弗罗拉,她们拉开了春天的“帷幕”。画面的中心是爱神阿芙洛狄忒,她的儿子丘比特将象征爱情的金箭射向美惠女神。丘比特蒙着眼睛,这是来自古希腊人的诠释—“爱情使人盲目”。阿芙洛狄忒的左边是美惠三女神,女神们手拉着手翩翩起舞,她们象征着妩媚、优雅和美丽。画面的最左边是信使之神赫耳墨斯,他用卡杜修神杖祛除冬日的阴云,向大地传播春天的消息。泽费洛斯与克罗里斯(弗罗拉)代表着肉体之爱,赫耳墨斯通过阿芙洛狄忒和美惠女神,指示了通向神圣之爱的道路,这也是柏拉图式爱情中的两个组成部分—美与欲。
圣母子与天使木板蛋彩 桑德罗·波提切利 约1481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维纳斯的诞生画布蛋彩 桑德罗·波提切利 约1485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维纳斯的诞生》缺乏真实性的空间处理,但波提切利通过对线条的处理使画面充满动感和节奏感。在漫天飞舞的鲜花中,风神将站在贝壳上的阿芙洛狄忒(罗马名字“维纳斯”)吹向岸边,岸上是手拿红色斗篷迎接美神的季节女神。波提切利笔下的阿芙洛狄忒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以至于我们忽略了她那不合比例的长脖子、直削而下的左肩以及姿态别扭的手臂。波提切利抛弃了透视法和人体解剖结构的知识,将自然主义传统让位于具有韵律感的曲线:从脸颊到脖子,再到弯曲的胳膊和绷直的左腿,阿芙洛狄忒左边的轮廓线顺势而下,一气呵成,画家用优美的曲线塑造了一个美丽、娇媚的女神形象。波提切利的作品表现出强烈的抒情性,他笔下的圣母知性、优雅,改变了中世纪以来忧郁的圣母形象。《圣母子与天使》巧妙地使用了圆形画幅,圣母抱着圣婴置身于为她加冕的天使之中。圆形画幅的边缘与画中富有表现力的曲线相互呼应,远处优美细腻的风景不仅使作品具有了空间感,也增添了诗意化的抒情。
15世纪末的佛罗伦萨政局动荡,美第奇家族遭到放逐,波提切利成为萨伏那洛拉的狂热追随者,他也不再画那些唯美的女神形象和神话故事。萨伏那洛拉倒台后,波提切利信仰崩塌,生活贫困潦倒。1510年,波提切利在贫困与孤寂中去世,他的名字逐渐被世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