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争先

2024-06-26 20:53左家琦
大理文化 2024年6期
关键词:张辉山水画中国画

左家琦

在学习绘画艺术的人生道路上,对张辉影响和帮助很大的有两位恩师,一位是他在大理师专读书时教授国画的寇元勋老师,是寇老师把他带入了奇妙的国画之门,得以挚爱至今;另一位是中国国家画院的何加林老师,正是得益于何老师的点拨和指导,让他在山水画艺术的探寻之路上拔丁抽楔,瞬间豁然开朗。

1、尊古不泥古

当我们描述和谈论一位艺术家时,大多会考虑到诸多因素的影响,或是追溯至年少时的学艺背景,或是放置于工作生活及当下的艺术语境,但最终的聚焦点都将落定于艺术家的师从上。

蒙学之初,扎实基础,于后来的发展至关重要,到了初、高中的时候张辉就更加偏爱画画,周末在家,尤其喜欢跑到隔壁一位老先生家里,看他在宣纸上墨沈淋漓、阔笔纵横、洇晕浑化的状态。

1985年,张辉考入大理师专(大理大学前身)美术系,系统学习素描、色彩、造型等基本功,当时教授国画的正是寇元勋老师。寇老师擅长一手纯正的文人笔墨,早年富有代表性的兰竹石图,以书法写之,以诗文润之,以豪气振之,竹清,兰幽,石秀,画面清雅劲秀;后又以大理民族佳人风物入画,细笔袅袅,计白当黑,略施颜色,与山水相融,自得明丽风致。显然,张辉毕业后把自己的艺术转向传统的山水,这既与寇老师的耳濡目染有关,也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山水情结。

20世纪80年代,社会上有种思潮认为“中国画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当时许多人都热衷于西画。那时,“读书南窗下”的张辉刻苦钻研学习传统国画,正值“85新潮美术”兴起,在自由、清新的空气里,国画趋向多元,古典抒情主义和正统的写实主义不再寂寞,与唯美、表现、抽象诸种新水墨为伍,他沉浸在传统与新潮碰撞的艺术火花之下。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云:“颜光禄云:‘图载之意有三:一曰图理,卦象是也;二曰图识,字学是也;三曰图形,绘画是也。又周官教国子以六书,其三曰象形,则画之意也。”从原始社会开始,经商周、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到隋唐、宋、元、明、清,中国绘画完成了从图文、图样、绘图时代,到绘画、书画时代的演进。

艺术形态,则是一个从抽象到意象,再到抽象、意象的演变过程。这一抽象过程不仅仅是绘画本身的抽象,更是绘画语言元素,比如线条与笔墨语言的抽象提炼过程。一是笔墨语言的规范化与程式化,二是物象的意象化。第一点,中国画由此逐渐形成了丰富的语汇体系与完整的程式。第二点,由于自汉代开始文人参与绘事,而赋予了绘画更丰富的内涵与精神含量。从此,中国画成为文人们遣性逸情的表达形式,而不再局限于工匠式的图画。画得像不像,不再是绘画唯一的追求。而在此过程中,佛教的传入为文人们精神世界注入了更加丰富的内涵。中国绘画由此从两汉“恶以诫世,善以示后”(汉·王延寿《文考赋画》)、“存乎鉴戒”(魏·曹植《画赞序》)的社会功用及其之前的神灵世界回到人间,渐渐成为文人逸士修道、畅神的手段。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顾恺之的“传神论”应运而生。之后是谢赫的“六法论”,和宗炳的《画山水序》。由此奠定了以“传神”为追求的中国画理论与审美的基础。

1988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受到寇元勋老师一如既往的关心和给予的厚望,更加激起了张辉对传统山水画的学习热情,在老家巍山县文化馆工作的时候,张辉抽出闲暇的时间学习临摹大量传统山水画作,勤于写生、努力创作,经过多年的研习,张辉在传统绘画的世界里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感觉,对山水画更是挚爱有加。

山水画是中国特有的一个文化概念,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也是“中国画”的一种代表形态,是传统文化艺术生命的一种延续。山水画创作难度最大,方寸之间,气象万千,这也是中国画的本质,是画家笔墨、情感、生命、思想、境界、品格的综合体现。

早期在山水画上的学习主要是打基础,临摹古画,这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张辉当时特别痴迷黄宾虹的山水,其“黑、密、厚、重”的画风,所画作品,兴会淋漓、浑厚华滋,黄宾虹还喜以积墨、泼墨、破墨、宿墨互用,使山川层层深厚,气势磅礴。张辉通过不断地学习探索,其作品中“逸笔草草”间已经隐约带有黄宾虹的笔意。有书画报曾评论他“总能用自己独特的笔墨、线条,营造出浑厚华滋的自我风貌,让自己的山水画富有新意。”但张辉非常清楚自己只是学到黄宾虹大师的一点皮毛,仍需不断学习摸索。

2005年,为进一步有所提升,张辉到云南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学习深造了3年,有机会接触到一些省内外书画名家。学习深造期间,张辉还有缘认识了云南实力派画家杨鹏老师,其浓郁的乡土文化情结,作品多以少数民族风情为题材,创作了一系列独具形式美感和人文内涵的水墨创意佳作,显示出一种可贵的学术探索性和反映时代精神的写意新气象,张辉深受其艺术风格影响,绘画艺术进一步得到长足发展。

2006年3月,五个对山水画颇有情怀的年轻人集聚苍山脚下成立“点苍五子”绘画团体,张辉便是其中一子。这个“点苍五子”并不是武林门派,而是一个绘画团体,当时其实想取“大理五子”,大家感觉太过直白,既然是五位青年画家,主要学习和研究山水,首倡者杨恩泉干脆说,那叫“点苍五子”吧!此称号竟与金庸老先生的武侠描写暗合。

位于云岭山脉南端的点苍山,由十九座山峰由北向南组成,北起洱源邓川,南至下关天生桥。 巍峨雄壮,与秀丽的洱海风光形成强烈对照,历来留下不少名儒雅士的墨迹。专攻山水画的张辉显然也不会空对苍山而不得,他利用课余时间,游遍苍山景点,对盛传的山中古迹名胜,寻历殆尽。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沉淀,创作了一批以苍山为主题的画作。

张仃先生曾说:“‘笔墨两个字从作品中能看出这个人的修养和追求,这就是中国画的根本。”中国画,必然要秉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这是根本。中国画的技法和样式,从源头上说,实际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很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修养,没有丰富的古文化的知识,没有对中国画历史的真切把握,没有对历代大家作品的研读,领悟不到中国画的精髓,不可能成大器,这是常理,也是规律。

中国画历史上,画、论并重。从顾恺之到宗炳,从唐朝的王维到宋代苏轼,一直到元代黄公望、明代董其昌,现代黄宾虹等等,他们既是书法家、画家又都是文人,在为我们留下了大量绘画作品的同时,还有大量丰富而系统的画论资料。

中国画根深于丰厚深远的历史传统。离开传统,中国画就会变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笔墨游戏。作为中国画家,继承得越多创作出新的路子越宽也越丰厚,正所谓“入之弥深,行之弥远”。如何在传统历史文脉的回归大潮中,成为潮头和引领者,这就取决于对传统的理解与继承程度。

张辉是一位喜欢读书,喜欢独立思考的画家,除了画画,他在绘画理论方面也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2007年初,张辉撰写了一篇名为《论国画创作的写意状态》的文章投稿给《中国书画报》。不久分上、下两期在“国画论坛”栏目上发表了。提倡写意精神,这正好也是针对当时国画领域里面的一种缺失。

因文章反映比较好。过了一段时间,张辉接到《中国书画报》编辑来信,信中说:“我是第四版国画版编辑,经与同一版面的编辑介绍,向您约关于《名画赏介》栏目的文章。由于没有您的电话,故冒昧写信联系。如果您对此约稿感兴趣,请与我联系。”信中介绍了栏目的要求,留了联系方式。

对此约稿张辉有些踌躇:其一,《名画赏介》堪称《中国书画报》的品牌栏目之一,受到众多美术学者、画家和书画爱好者的青睐。对稿件要求很高。其二,名画赏析,必须掌握相应的画史、画论、美学知识,具备一定的鉴赏水平,熟知不同时期、不同画家的绘画风格。进而对一幅画进行脉络梳理、风格传承的解析。况且几乎每幅名画,前人和今人都曾写过赏析文章,虽可用做参考,但在《中国书画报》上刊登文章,应在独立思考的基础上撰文,重要的是视角要与众不同,并找准切入点,写出新意来。这样的文章,比较难写。当然,张辉也想借助这个平台加强学习,提高自己。张辉跟编辑沟通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接受了约稿。

第一篇文章发过去后,编辑很满意,说符合栏目的要求:逻辑严密,描述清晰,不晦涩,可读性强,对画的赏析也到位,而且写得有新意。就这样,张辉成了《中国书画报》的特约作者。随后的几年中,报社换了六七位编辑,稿约未断。无心插柳,几年下来,积累了80多篇赏析文章。

张辉不间断地为《中国书画报》写专栏,专门写古画赏析,于他是一种磨炼,更是一种不断深入学习和钻研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收获和提高,应该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按他自己的说法“古画赏析的文章,比较难写,难度不在文章本身,而在于对一幅画脉络的梳理、风格传承的解析上。”一口气写了七八十篇之后,在他把比如沈周、文徵明、蓝瑛、朱耷、王鉴、郑燮、王宸、任颐等让张辉们高山仰止的大师的作品研讨通透之后,他已经有点“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意思了。

理论上的高度,必然带来创作上的进步,2008年4月18日至30日,由云南省美术家协会和大理州文联共同举办的《走进传统——点苍五子首届中国画展》在云南省博物馆和大理明珠广场水幕宫成功举办。同年,张辉调到大理州文物管理所工作,之后长期供职于文博系统从事文物保护和考古工作。这期间张辉得以对馆藏历代绘画作品加以研究借鉴,到传统文化之中汲取绘画艺术的营养,触类旁通,除去日常工作和创作,张辉特别注重画外功夫的积累,学习传统,感悟生活,专心读书,潜心创作。

继承传统与作品创新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每一个清醒和自觉的中国画家。审视中国画的发展历程,它始终处于不断地发展过程中,有变者,有不变者。不变者是其自身的发展规律,是千百年来绵延不绝的文心文脉;变者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画所拥有的时代精神和新的认识。“点苍五子”首展之后,五个年轻人经常集中在一起,互相激励、点评、切磋,一定程度上,也带动和激活了大理的山水画研究和创作的艺术氛围。这期间寇元勋老师虽然到了云南大学任教,但依然关心、关注着“点苍五子”在艺术道路上的成长,只要有机会回大理,就会抽时间与点苍五子小聚。

从中不难看出,由于长期在理论研究之中进行写生创作,张辉积累了丰富的观察与表达的经验。已经不只是理论上的分析,而在经验的基础上借助古人言论而进行的再次表达。其历史渊源则是基于对画史的熟稔,并由此而对历史经典进行的悉心观察与解读分析。

当时寇元勋老师就曾指出,作为“点苍五子”之一,张辉的理论基础、绘画功底和创作水准在大理都不错,但总的说来并不突出,也没有明显的个人特征,作品缺少自己的想法,所表达的意象比较模糊,作品还呈现在“模仿”阶段,而且作品的内容和形式都在俗套里面打转,还需朝着“尊古而不泥古,创新而不忘古”的方向努力,要争取机会走出大理,去开拓创作思路,开阔艺术视野。

2、嬗变的烙印

艺术创作的双翼,就是内容和形式。大理点苍山具有南方山水的秀美并兼具北方山水雄奇俊朗的特点,在作品的绘画形式以及反映的题材内容上,张辉的作品紧紧抓住了大理乃至云南红土高原地域特有形式的本质,在创作思想上始终围绕着艺术品能够体现它应有的、内在的审美特质这一主题进行反复思考,家乡的风土人情成了他创作的母题。

贡布里希在《艺术与错觉》说:它(指中国绘画)所关注的要点既不是物像的不朽,也不是似乎可信的叙事,而是某种称为‘诗意,或许才最为近真的东西。中国艺术家今天仍然作为山峰、树木或花朵的‘制作者。他能把它们想象出来,因为他知道了关于它们的存在的秘密,但是他这样做是要记录并唤起一种心境,而这种心境深深地植根于中国关于宇宙本质的观念之中。

山水画都是画家通过对大自然的长期观察、细心体验,重新进行艺术创造而产生出的一种将大自然精华浓缩于纸中的艺术之物。而创作中技术不等于艺术,只注重手上功夫而不用脑不用情,画得再多再细只不过是重复劳动。很多人纠结于艺术的独特性,而在张辉看来,情感是原发的,每个人与事物之间的对照都是独一无二的,尊重本质的感动便不会重复别人的模样,希望是一种思考的力量和独立的人格,而不是绘画的影子。在大理众多的画家中,张辉的山水画以自己独有的面貌脱颖而出,而这难能可贵的嬗变,得益于何加林老师的悉心指导和风格浸染。

2012年,张辉在中国国家画院高研班何加林工作室进修,得以结缘认识何加林老师,在何加林工作室他对国画进行了系统的学习,这样高规格的研修学习,机会难得,张辉倍加珍视,刻苦尤甚。何加林老师是当代山水画坛最具创造力的画家之一,他有一种不满足于现状的艺术态度, 总在试法求新求变,其山水古意盎然,情趣独具,造诣深厚,别开生面,用墨多从平淡入手,尤重轻描淡写,追求笔、墨的清新韵味;用线全是“骨法”,全是柔韧性极强且游离宋元之间的印痕。

何加林老师曾说,这个时代需要创造性,作为画家既要遵循传统,又不能拘泥于传统,要在创造中转换笔墨形态,在创新中扎根生活现实,不断尝试,用新的视角去表现时代洪流,抒发家国情怀。何加林的艺术风格对张辉后来的山水画风的嬗变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张辉是何加林在国家画院高研班的首届学员,入室弟子,师从于何加林老师后,他的画风经历了一个巨大的转折。在张辉看来绘画这种艺术形式的本质就是用心灵、用灵魂来再现人的情感,来反映人的思想情感及对事物的主观感受,将色彩赋予灵魂,用色彩表现哲学的观念与思考。简单地说就是用心、用情、用意去创作,用灵魂深入的意识通过画作表达真诚、真实的情感。

我们知道,“经营位置”是绘画的基本结构形式,它因作者所处的地理与社会文化环境的不同,以及作者诉求的变化而变化。但其中却有其特定的规律可循。西画由于与中国起源上的不同,逐渐总结为光影和焦点透视。一方面,西画从建筑、雕塑的“模仿”开始,从而注重和强调三维空间效果,立体的形象是其首先要考虑的。

中国画不然,它面对的不是阳光灿烂的风景,而是变化多端的自然山水。固定的视觉难以呈现这种山势与林泉水脉的变化,又是中国文人那种自由散漫式的“神与物游”以及“含道映物”的体验方式,用固定的焦点更是无法表达。由静观、坐观、内观而产生的无限丰富想象,与大自然之美的奇妙融合,而诞生了“散点”式的观察与表达方法。然而时代的进步与变迁,观察自然的方法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仰视的“高远”、平视的“平远”与前窥山后的“深远”。

在不断学习与创作的过程中,张辉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山水画感觉和路子,变化也非常之大,在创作形式上更趋宽广,艺术语言也更趋丰富,通过山水画表达自己情感日趋得心应手。他也不再刻意去区分和追求每个阶段的不同,他深刻地体悟到用套路画画是对艺术生命的抹杀,也是缺少才情的表现,善于在统一的色彩中求得变化,进而将彩墨绘画的富丽之感转化为单纯的山水变化。

张辉现在创作上最大的变化在于,不仅仅是表现形式变了,更加令人可喜的是山水画风格已经初显,至少在大理,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他画的作品。他的作品有了自己的思想,也就是说,他是通过作品来表达自己的想法的,这是张辉在山水画艺术语言上的巨大嬗变,是一个艺术家在成长过程中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步。形式已经开始为思想服务,形式成了一种手段,这个时候,他手中的画笔乃至原来已经熟练掌握的各种绘画的技巧都已经成了工具,他眼前和心里的创作的世界变得大而开阔了许多。

如何超越中国传统山水画的局限,是每一个国画家面对的难题,2016年创作的《彝山秋韵》曾入选文化部主办的“第十一届中国艺术节‘中国风格·时代丹青全国优秀美术作品展”,张辉力求在传统山水画的文化语境中,加入一些边地民族文化元素。地域性与山水画相互间具有十分紧密的联系,并且可从地域地理特点、地域文化特点两方面进行理解。就画家来讲,地域性中地域地理特点、地域文化特点对他们的创作主要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以此进一步彰显地域性在山水画中的重要作用。

通常而言,地域性中的自然环境因素可为画家创作提供多样丰富的素材,进而推动画家形成地域性艺术创作风格。某种意义上而言,地域性与山水画创作相互间有着动态的、复杂的联系,并且在各式各样因素的影响下会不断发展转变。《香巴拉并不遥远》获中国美协2015年全国山水画展优势奖(最高奖),他在这幅画中把诸多的藏文化元素巧妙地设计进构图之中,这个画面和构图脱离了传统山水的母体,山和水的融合打破了固有的模式,空间得到巨大的张扬性宣泄,把精力投放在对山水认识的“形”上,弱化物象,突出笔墨的形质,气韵兼力、变异合理、狂怪有法、去来自然。在创作之中强调画面中形式的错落和呼应,强调点线面各自的独立意义,使他的笔墨能力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作品中有一股超然于世俗之外的明朗逸气,而绝无轻佻浮薄之气,这显然源自他对笔墨品质的追求和精神层面的自我修炼。

清代费汉源在《山水画式》中又言:“山有三远,曰高远,曰平远,曰深远。高远者,即本山绝顶处,染出不皴者是也。平远者,于空阔处,木末处,隔水处染出皆是。深远者,于山后凹处染出峰峦,重叠数层者是也。三远唯深远为难,要使人望之莫穷其际,不知其为几千万重,非有奇思者不能作。其形式即如近山,无有二理,亦无有他法,以浑化为主,若用死墨宿墨,则落恶道矣。”但是,当“俯视”成为一种多见的视角的时候,人们对山水观察与感受必然发生深刻的变化,那么古人的这些方法仍然不能满足现代人借助科技的发展由上而下在空中俯瞰大山大水的那种开阔的视野与感受。

在张辉看来,山水画创作中技术不等于艺术,只注重手上功夫而不动脑、不用情,画得再多也只不过是重复劳动。有一段时间,张辉就用单一的色彩来画国画,用纯红色画,用纯蓝色画,用纯绿色画,暖调子和冷调子轮流着画。他尝试着画一批有思考、有思想的作品。这类作品往往是意象的甚至是抽象的。这种形式感比较强的作品,对于张辉来说,只是一种尝试。有时候一些展厅效果,往往需要形式感很强的作品。从《乡巴拉并不遥远》到《印象香巴拉》,然后张辉把那些藏族的地域文化符号和元素提取出来,进行重新组合起来,与大面积的纯色形成一个形式感很强的整体,这种形式感看上去很震撼,将笔墨语言与心灵体验直接对应,碰撞出强烈的“感情火花”。

2020年12月,《南山清韵》获中国美协主办的“伯年国艺”全国山水画作品展入会资格奖,在《南山清韵》中,极其多样的形式基因在张辉的内因作用下得以留存,对应到绘画创作当中,保有了极大丰富而多样的外在形态和表达方式,纯蓝的冷色调、纯红的暖色调,还有大绿、淡黄的笔墨创作,都是张辉形式上的尝试和突破。当灵感触发之际,便解衣盘礴,“一画落纸,众画随之”,锋出八面,变化无穷。或枯湿浓淡,皴擦点染;或泼墨泼彩,任意交替;或连续分割,层层积染,看似随意,但笔意内敛的线性组织,已不完全是客观物象的本来形质,它来源于彼此联系又运动不息的客观世界,但又高于现实。它根据画家的感受,对物象进行概括、提炼、夸张、变形与升华,揭示了对象的“神”。

黄公望《写山水诀》曾说:“古人作画胸次宽阔。”而今人不只胸次开阔,更因为视野的开阔而不得不开阔胸襟。当付诸笔下的时候,不得不采用更加开阔的构图方法。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三远”还是“六远”,都不能完全表现这种感受。当然,我们完全也可以沿用古人的方法。但如此一来一个可能的结果是,虽然把画面放大了,但那种开阔的视野所产生的视觉上的变化,不能完全表达出来。或者说,由于没有一种思想理论上的认识与支撑,这种单纯的画面放大,不能从根本上带来气势上的完全包容。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从整体的构图上进行突破。正是在这里,张辉终于找到了“俯远”这一高屋建瓴的方法。而以此统摄画面,无论画面大小,都能表达开阔的气势。

古人所说的“远看其势,近看其质”,在这种新视野下同样得到了充分的表达。张辉的“变异”山水以独特的形态与意象表现共同产生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山水图式,《梦境——家山》显示了鲜活的当代特征。他的这种“变异”源于他的才情、智慧的顿悟,取决于个人的艺术思考状态和内在情感表现的需要。

从地域文化特点角度对山水画开展分析,可得出地域文化通常依托人们的地域风情、民族精神、宗教信仰等对山水画产生影响,使画家可与山水建立起情感联系,并将此方面对地域山水的理解通过山水画进行呈现,形成山水画创作的独特艺术魅力。当他走上了“变异”这条“不归之路”,他的心情是豁然开朗的愉悦,作画时他可以尽情渲染一种情愫,随着情感的不同他可以将现实中的某些元素抽取出来,重新组装,从而强调一种精神意念的表现,而不是对物象的直接刻画与描绘。

《万物生长》曾入选中国美协主办的“重温经典”第五届娄东(太仓)全国山水画作品双年展,其中隐喻着个人的生存态度与审美偏好,把沉重深陷于传统纠结之中的山水转化为切入当代文化的意识之中。由此大千世界给了张辉变幻无穷的新气象,依然是骨法用笔,依然是笔中有墨、墨中有笔,依然是干湿浓淡与意到笔不到,一切都因“变异”而不同于古人,不同于今人,甚至不同于自己。呈现出山水画本体的多变与丰富的特点。在张辉的笔下,点线面不再是单纯的墨象色素,而是别构一种灵奇和思考,是他的精神和心灵深处的真实写照。

当他意识到描摹对象并不是绘画艺术的真正价值所在后,便对自己以往的实践进行反思,何加林老师工作室提供的专业课程,为张辉的思考与创新实践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当他领悟到要走出“千人一面”的拥挤之路,必须在实践中踏上“变异了的真实”这座立交桥后,便执着地、全身心地投入于其中,几近狂热。他充满表现激情,不拘一格。这是他艺术生命真正的“嬗变”阶段,是一次重要的质变与升华。

他说:“有了这种感受是很愉悦的……你有滋有味地作画了,大千世界给了你变幻无穷的新气象,因为一个物象随着你情感的不同而不停地变化着,你的激情在燃烧着,手在狂热地书写着,变异了的形态给了你无穷的乐趣。”

我们说笔墨是传统的,因为中国画无论怎么画,以书法为审美前提的笔墨意味是不变的。其次,所谓“意念”的形成,依然是中国画传统的“写意”形式。只不过,在笔墨构成画面的时候,其组合形式发生了变化。我们知道,张辉写得一手好书法,同时,由于其长期的“静坐”熏习,而更加强化了主、客(自然造化)之间的紧密联系与融合,故此,其“意念”更加地丰富与自由,当呈现于笔下的时候也自然地更加畅快。而这种畅快,又反过来加深了对观察的认识与体悟深度。张辉目前刚踏上“嬗变的真实”这座无形的立交桥,便已在其中体验到艺术感受与表现的快意,当他有一天能在这座四通八达的立交桥上任意驰骋时,他将会更加成熟!

何加林老师曾经评价张辉近几年的创作,已经渐入佳境,笔墨清丽隽秀,构成奇巧多变,墨与色的组合抽象中隐含着云南七彩变幻的光怪陆离。这一切,都离不开老子所说的“涤除玄鉴”,澄怀滤除杂念以入静,进入“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的自由驰骋状态,如是而意在笔先,下笔时心、手、笔、画相应,挥洒自如。这也是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所谓的:“书画之艺术,皆需意气而成。”欧阳修则言:“忘形得意”。

苏轼则说:“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而所谓入静,并非静止不动,乃外静内动;动非躁,乃自由忘我,庄子谓之“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佛家谓之“大自在”。本质上,中国画是使人入静的艺术。创作时入静,可以让思路隔绝与现实的联系,进入一个忘我、忘世的内心世界,以此才可能下笔犹有神助,“然不因静居燕坐,明窗净几,一烛炉香,万滤消沉,则佳句好意亦看不出,幽情美趣亦想不成。即画之生意,亦岂易及乎?境界已熟,心手已应,方始纵横中度,左右逢源”。如今,张辉的作品浸透空灵淡雅的画风。看他的作品,有着浓厚的地域风味和久违的“古意”,虽清幽古雅,却全无刻意和呆板,他以坚实的传统功力描绘了苍洱山水,人物风情,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其中倾注了他对故土和云南高原的深沉热爱与他那积极豁达的生活态度。

2016年3月,张辉从《中国书画报》所写专栏的诸多文章中精选后结集成《古画赏介50篇》一书,由云南民族出版社公开出版。从张辉身上,我们看到了许多值得肯定的东西,而最重要的一点,依然是那句古话“功夫不负有心人”!现今的时代,学习和探索,依然是每一个人最实际也是最可行的进步之路。

3、笔墨绘时代

“笔墨当随时代”,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在新时代的今天却极具现实意义。当代是一个多元化、个性化、潮流化的时代,艺术作品也在某种程度上必须适应时代变迁发展,人民大众无论从精神上、物质上对美的渴望也在不断地提升,自然就会衍生艺术品必须日常生活化,从而服务于社会的审美及人类对艺术的审美需求,这也是服从于自然规律的,只是艺术是多元表现的、时代是多元发展的,两者相互促进又相互作用,使时代与艺术永远具有时代感,与时俱进。因此,艺术家要有反叛精神,要勇于舍掉传统的束缚,走出自己设下的俗套,挖掘艺术本质性的东西,体悟造型上的新形式,探索色彩上的新表达,把真正的情感画出来。

经过这些年的摸索收获很大,张辉把色彩当墨去用了,它已不存在色不碍墨、墨不碍色的问题。因为纯粹用山水画完以后再去附色,山水的底子重了颜色就不够了,如果颜色太重,把山水也压掉了。他现在是墨色混用,有的时候颜色里面混杂着一些墨色,颜色也会产生丰富的变化。既然是混用,它在里头就相互之间融为一体,而不存在相互妨碍。通过这样的一个探索,使原来纯山水的系统更加丰富,这样的色彩研究,是他在修持途中对中国画艺术新的可能性的追问,在学理上,这是一条艰难的途径。

张辉的创作新近呈现的形式和特点,注重当下的直觉判断和激情的肆意挥洒,从而在纵横捭阖中实现自我的完美表达,既合乎法度,又能超脱物象,直抵精神内核,已然是技道合一,心手两畅了。因此,其作品不仅仅是关注大自然,也把视野投向了内心世界,并用缤纷的色彩记录了某一个时刻的迷茫、好奇、愉悦或觉醒,从而产生一种诗意的张力。

从这个角度来看,张辉的绘画已站在一个高度,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情调,是画,是诗,更像是哲理!他以现代艺术手法对画面空间进行处理,譬如把时间空间化,在平面空间中营造一种“自由”的氛围,在迷离、模糊、朦胧与恍惚之中洋溢着不确定性和相对性,画面空间得以向未知拓展,在语言与内涵、形式与情感的浑然一体中,展示创作的“心路历程”。

“神与物游”“悟对通神”之后在心中形成一种“意欲”与表达的意念,这就是古人常说的“师我心。”然后,通过对内心的“澄净”“一心真如”而去妄显真,这就是张辉所说的“做心师”。又通过新的观察视觉经营位置图式,最后呈现于画面,张辉终于完成了中国画的自我表现手法。

其画面是崭新的,但其笔墨又是传统精神的。风格是画家个性的自然流露,更是立足之本,这需要画家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注意发挥自己的个性特点,寻找自己的内心感受,不断有新的追求、想法,才能逐步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这是画家一生的目标和追求。作为年轻画家,他难能可贵的是有较为清晰的方向,寻找适合自己的独特的形式,在探索中总结和沉淀自己。任何好的艺术形式都是艺术家不倦地孜孜以求,不仅是表现技法上的纯熟,更需精神境界的不断升华。

基于这样的一种体悟与创作状态,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张辉的山水画中,我们既读出了一种开阔与超然的静气,同时其笔墨又如此地活泼而富有变化。张辉画的山水,他的用笔是非常流畅的,整个画面他用笔的线路、线条,盘旋起伏、循环回转,他的画面峰回路转、遇山开路、遇水搭桥,是生动、鲜活的。另外,他的用笔上既写意又写实,画一个物象,一个写生,能很好地把握对象这个地方特征,把他的所有的笔墨拆开来看,它又是抽象的,他的笔墨笔笔是到位的,用墨也是清朗、高明的,所以从他的笔墨元素来说是抽象的,从他表达的物象来说是具体的,而具象和抽象的结合,是最难做到的。在张辉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他有机地结合,极好地体现了中国画写意的特质。

近几年来大理州美协的展览和对外交流活动也变得日渐频繁,张辉依托左岸高地艺术工作室,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对新人的培养和对外的交流学习。他先后策划组织了“苍山洱海——田萌、王静芳、张辉三人画展”“岁月回响——谢长辛从艺60周年书画篆刻作品展”“苍洱百年红”庆祝建党100周年书法、美术作品展、“绘制锦绣大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庆祝大理白族自治州建州65周年美术作品展等展览,组织了 “艺术助力美丽乡村建设写生活动”等系列活动。

最近,张辉还通过内外联动在全州开展写生采风、培训和讲座等活动。2020年,“风花雪月,乡愁大理”中国当代美术名家大理采风作品展在大理启动,张辉组织了50余名本土的美术工作者为37名全国名家充当助手,在承担助理工作的同时,本土的画家们也得到了学习提升。2021年,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和剑川县文联共同组织开展美丽乡村写实交流活动。通过与省内外艺术家和老师的交流,大理美术整体实力和水平得到进一步提升。无论是创作人才的发掘培养,还是会员队伍整体创作实力都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不忘本来”和“吸收外来”,都是为了“面向未来”、实现当代文艺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时代是艺术的出题人,人民是艺术的评判者,艺术当随时代,反映时代精神。2022年3月1日,正值周保中将军诞辰120周年之际,张辉将“苍洱百年红”书画作品展上所作的中国画《白山黑水铸忠魂》捐赠给周保中将军纪念馆,该作品是迄今为止,规格最大的一幅纪念周保中将军书画作品。作品以黑白为基调来表现将军如冰雕雪砌,岿然不动,坚贞不屈的精神,体现了大理文艺界的文化自觉与担当精神,同时也体现了本土艺术家在审美和追求中突显出的社会责任感与正能量。

三十多年的从艺经历逐渐磨砺出一种在艺术上的欢愉和健谈,只有在谈到艺术,张辉才能敞开心扉,侃侃而谈,随心所欲。“流水不争先”,为人、为艺是漫长的过程,不急功近利,厚积薄发、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状态。一路走来,他的笃行与勤奋,他的从容淡定,让他在探索求知上走得更远。纵观他的从艺之路,我们很容易发现山水画始终是张辉艺术表现的主体,他在关键时期的嬗变,在绘画上注重把握时代脉搏、凝练真善美的时代新貌,“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继续弘扬写生与创作相结合的传统,为新时代的祖国河山立传。最终创作出一幅幅洋溢正能量、讴歌新时代的作品。

通过理论与实践的双重努力,张辉在其三十多年的绘事中实现了从一位普通中国画家,向一个有开拓传世思想的画家转变。转变之路是辛苦的,同时也是令人激动与兴奋的。除了扎实的功力,这不能不归结与张辉与众不同的领悟能力。或者说,张辉在创作中神思,在静坐中悟道,而终于开花结果。

近10年来,持续15次被选入中国美术家协会等主办的国家级高规格的展览赛事,并多次获奖,可以说,这是张辉对自己艺术创作状况的一种审视与检阅,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大理山水画家向美术界做出的阶段性工作汇报。这无疑是大理州广大文艺工作者在文化自信上的艺术体现。

从艺的道路是艰辛的,也是充满美好的。张辉的努力也极大振奋了大理青年艺术家群体,对于大理美术而言,成绩和“嬗变”是跬步之始,而至千里的目标永远在前方。在此,我们要向张辉老师以及对大理文艺创作怀着激情和美好意愿、对大理文艺发展繁荣增光添彩而不懈努力的文艺家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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